“诶诶,你往上翻一点,我再看看……”
……
听着外面编辑室的动静,程永新和毕飞宇相视而笑,毕飞宇道:“张潮的稿子,也难怪。”
程永新感叹道:“是啊。说起来,他‘流落在外’的稿子好像只有《花城》和《青年文学》各拿了一篇。哦,还有人民文学上那个谍战的中篇,不过他署名第二。”
毕飞宇扬了扬手上的稿纸道:“开始看吧,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程永新点点头,低头开始看了起来。
这篇名为《最后一课》的小说,开头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所有选择都是迟到的回声:口袋里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辞职信;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早餐店找零的一张2元纸币和4个1毛硬币;半包香烟;一个打火机;一团餐巾纸;用钥匙圈两把钥匙;薄得像卡片的钱包;半截无意中塞进来的粉笔。掏出哪一个,都能概括张潮贫瘠如戈壁的人生。】
毕飞宇笑了:“还真是他的风格,具体、精确,琐碎、凌乱中却仍然秩序俨然。”
程永新只点点头,耐心地继续看了下去:
【春天的晨雾像块浸了陈醋的抹布,湿漉漉地糊在脸上。从24岁到40岁,这里的气候从来没有变化,像校准过的时钟,到了哪个时节就会吐出什么样空气与阳光。已经是个江城人的张潮很久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难受,唯独今天。张潮不能确定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气候变了或者这个小城已经感觉到他要离开,于是像刻薄的房东对待退租的房客一样严厉。
“你去江城运气会好呢!”爸爸给张潮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就像小学的时候妈妈给他整理红领巾,“江城有乌龙江,你的名字里有潮,江水总是要涨潮的,你的日子也会跟着涨起来。”那时候的张潮,脸上干净得刚刚像涂过腊。今天的天气太热,这层腊渐渐溶化,露出坑洼不平的泥地和青黑色的灌木。】
程永新微一凝神,发现这篇小说在回叙往事和切回现实之间并没有进行任何提示,而是根据思绪的延展与情节的推进自然而然地切换过来,形成了一种浑然一体的阅读感受。
当然,如果没有耐心的读者,就会觉得线索纷乱;而像程永新这样的成熟作家、编辑,则感到丝滑无比。
“张潮的写作技巧又有进步啊!”程永新虽然只看了个开头,但是内心已经认定这就是张潮写的了即使不是“真的张潮”,那也等于是为文坛发掘出了一个新秀。
随着他的翻阅,这篇《最后一课》渐入佳境
【学校门口传达室窗台上,门卫老周探出半张油亮的脸:“张老师,开发商又送购房优惠券来了。”大红色的优惠券递了过来。张潮没有接,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我不需要。”匆匆钻进人流里。学生的脚步、说话,车流的胎噪、汽笛,还有每天早上校门口循环播放的一段录音:“注意安全,严禁打闹。”把老周也许会从暗哑的嗓子里挤出来的低沉笑声给活埋了。
生孩子以前的黄玲是江城一中声音最好听的女老师,听她说话像被熨斗贴着来回推,时间长了,心里有再深的褶痕都会被熨平;但同时,也有会另一些枝条从缝隙里长出来。张潮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不是在教室、备课室、会议室、礼堂、操场、食堂……这些地方听黄玲的声音,会是什么滋味。当然,不止一个男老师这么想,张潮甚至是其中比较斯文的一个,只会在别人把意淫宣诸于口时附和着笑。所有人都说黄玲生孩子的时候把嗓子喊坏了,现在像鸭子叫;脸色也一天天黄黑起来。她从男老师的聊天里消失了,只有在每天早上走进校门的时候,听到当年她录制的“注意安全,严禁打闹”,才会依稀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声音好听的女人。……】
随着叙述的缓缓推进,一个失意的小县城教师的半生,扑面而来。
作为一个“从学校到学校”的老师,张潮用16年证明了自己的无能。学校里,职称评不上,领导看不上;家庭中,妻子也已经离家许久,并且要求离婚。
在一场大学同学的聚会当中,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董超在深城做家教,已经开起了小汽车,还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在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后,董超拍着张潮的肩膀,让他来深城帮自己。
“三年,兄弟,只要三年,你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江城。”
有了这句话,张潮下定决心辞职离开学校,连编制,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不要,甚至连给校长找其他老师接手的过渡期都没有。
他要干干脆脆地走,像一个侠客一样,“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行。”
今天他就准备给高三的学生上完最后一堂课,就把辞职信摔在校长的办公桌上,然后留给所有人一个孤高的背影。
在最后一堂课短短45分钟的时间,他陷入了现实与心灵的双重纠葛、互迫中。
他觉得自己在学校里的「最后一课」要给学生讲些“重要的话”,希望学生能对自己留下印象,甚至幻想有一天,其中的一个学生成了作家,会在作品里深情回忆他。
但学生对他陈腐的说教只有不耐烦,催促他赶紧讲考卷,或者干脆让他们上自习,让他尴尬不已。
他又想着自己会充满骄傲与骨气地向一向看不起自己的校长递上辞职信,校长会感到意外甚至震惊,并且进行假惺惺的挽留,自己则会毅然决然地拒绝。
但校长的实际表现是如释重负,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辞职,并且很快找到了另外一个老师接手,这让他失落不已。
他还以为自己的同事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会有几个平时要好的人来挽留他,结果一个也没有,这个消息甚至没有传出去。最后他失望不已……
张潮就像一个泡沫一样,“噗”一声破裂无踪,就这样消失在江城一中校园里。
他想象中的「最后一课」的悲壮感并没有实现,反而是现实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小说采用了现实主义与轻度的意识流相混合的手法,在「现实」「臆想」「回忆」「情绪」中来回流动,形成了一种「一咏三叹」「重章叠句」近乎诗歌的结构形式。
当然,这只是小说的前半部分。
不过程永新和毕飞宇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翻阅的手,互相对视了一样,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已经完成了一次交流:
“是他吧!?”
“当然是!”
第384章 这算现实主义?
“这段写得真精彩!”编辑室里,编辑们对《最后一课》的阅读,也渐入佳境,进度也逐渐统一。
他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小说主人公“张潮”在最后这节课课堂上的表现和心路历程。小说作者张潮在这个过程里,细腻入微地对笔下人物的见闻、思绪进行了描写,将过去、现在、现实、回忆……融为一炉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像一场微型雪崩。张潮的食指关节抵着《高考文言文精编》的页脚,声音卡在“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的“观”字上。底下四十多颗黑漆漆的脑袋纹丝不动。后排两个男生用试卷折纸飞机,然后从窗户掷出去。纸飞机的机翼掠过教学楼旁边鳞次栉比的水泥房顶时,投下蜉蝣似的阴影。其中一家的房顶已经像下过一场大雪。主人看见了又要找学校闹。试卷上都写着名字,因此并不难查。到时候找班干部一问就知道是哪个老师没有管理好课堂。可是这和张潮有什么关系呢?他要走了。别说两个男生折飞机、扔飞机,只要他们自己不从窗户跳出去,一切也与他无关了。
他看着教室后面的时钟,离下课还有10分钟。他开口准备和学生说些什么,说些不在课本、不在练习、不在试卷上的话。他是语文老师,他爸爸也是语文老师,他从小就看了很多练习和试卷上的阅读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某位或有名、或无名的作家深情回忆自己童年时代或者青少年时代的老师,尤其是语文老师。这些阅读题里的语文老师都会说些漂亮得该用礼盒纸包扎起来的话,值得被他们的学生写进作文里,然后又写进作品里。张潮的爸爸就被自己的学生写进过作品,虽然那个学生只是县作协的成员,从来没有在内刊以外发表过文章。张潮的名字从来没有被印成铅字。去年他已经准备咬紧牙花1600块在期刊上买两个版面,但人家告诉他即使有论文,今年职称也轮不到他。
张潮开口了,然后听见自己二十四岁的声音从教室惨绿色的墙裙里渗出来那年他第一次站上讲台,白衬衫口袋里别着他爸爸亲手插的钢笔,教案上的每个字都写得很粗、和硬,像他刚从下巴钻出来的胡茬。当时有个扎马尾的女生问:“老师,期末考默写范围能不能划细一点?”他回答:“知识像江水,哪有只舀一瓢的道理?”全班同开始热烈鼓掌,扎马尾的女生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他教学生涯的起点,像一根火柴,点燃的那一刻最灿烂,往后十六年,都是熄灭的过程。他开始觉得那句话是他爸爸说的,他只是坐在教室的后面听课,眼睛刚好超过课桌的桌面,脚尖还搭不到教室的地面。如果是他说的,为什么不记得“马尾辫”的名字……】
刘鹏涛的鼠标滚轮转动得稍微快了一点,立刻就有同事抗议起来:“我还没有看清楚他这里写了几重内容,急什么?眼前的「最后一课」,十六年前的「第一课」,还是童年时代在父亲课堂上……”
“还有父亲被学生写进作品里,我觉得这也算是一条时间线,看后面会怎么发展了。”
“不是还有一个职称评比的。这确实写得有点像意识流,但又不完全像。「张潮」的思维虽然跳跃性强,但触发点还是很明确的。”
“因为他不处于斯蒂芬德迪勒斯(《尤利西斯》的主人公)的漫游状态啊,所以思维虽然发散,但仍然有明确的焦点存在。”
“好了好了,赶紧看小刘别理他们,往下滑。”
编辑们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其实……”张潮松开课本,课本噗一声扑倒在讲台上,腾起一片粉笔灰,“今天这堂课,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刘梅吃饭是在哪里?好像是在学校的食堂;又好像是在家里,不过饭菜是他从食堂打回去的。不过现在说‘最后一次’有些过早。他相信刘梅还是要回到江城的。家里还有她的许多东西,上千块的大风衣、云南旅游买回来的羽绒被、一台戴尔的笔记本电脑,还有结婚时候买的周六福五金。到时候要不要吃一顿‘散伙饭’?毕竟夫妻一场。只是饭店不好找。刘梅不做饭,却长了一根厨子的舌头,糊弄不了。
“老师!”语文课课代表陈敏突然举手,“能不能早点下课?下节英语课要听写单词。”张潮不知道早点下课和听写英语单词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准备的漂亮话没有被学生拆开,直接在门口就拒收了。“如果不下课……”是学习委员王磊,“就再讲两道题吧,二模卷子第十五题我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以’在这里要翻译成‘凭借’,不能翻译成‘通过’。”张潮下意识地道:“要看语境,‘以’在这句话里……”他给学生讲完题以后,已经是晚上10点了,乡村学校的灯又少又暗,回教师宿舍要走过一条被灌木包围的小路。他不怕黑,但灌木里有蛇,他没有带手电。教研组长看到他的窘迫,拍着他肩膀说:“小张啊,教师这行当,最怕把自己当船你以为在渡别人,其实早搁浅了。”】
“还真是「最后一课」啊!”一个编辑感叹道,“这和都德的《最后一课》,确实是构成了镜像。”其余编辑纷纷点头,对这个结论大家并没有异议。
都德的《最后一课》是世界短篇小说里的名篇了撇去阿尔萨斯-洛林与法德两国之间漫长复杂的历史纠葛,以及都德那有些歪的屁股它的结构颇为简单,但是具有极强的煽动性。
看完以后的读者,哪管你阿尔萨斯-洛林的老百姓说的都是德国话,天上的鸟儿都必须说法国话!
小说主人公韩麦尔老师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他在课堂上讲述“法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的深情,以及下课前在黑板上写出“法兰西万岁”的悲壮,都成为了都德小说中的经典。
这篇小说多年来一直都是中国语文课本的必选篇目,所以大家几乎都能背上一段。
而这篇署名“张潮”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却完全颠覆了“韩麦尔”树立起来的“典型教师”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赋予了全新的血肉。
主人公“张潮”也曾想象自己能用「最后一课」给学生留下点什么,但是学生却并不在乎。
此刻,笼罩在教师这个职业上的神圣性被消解了,暴露出一个窘迫的、尴尬的、无奈的,甚至是可笑的教师个体。
一个编辑笑道:“他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老师这个职业?”
另一个编辑道:“他爸爸不就是老师吗?估计是有心理阴影!”
“那他还读的是燕师大?”
“读师大不一定要喜欢当老师嘛!”
“行了行了,赶紧看,我觉得只从人物形象来说,这篇小说就很有价值。以往的文学作品里,很少有人会这么塑造老师!”
“是啊,以前塑造老师基本都要死要活的,不是癌症晚期还要坚持授课,就是猝死在课堂上。哪敢有人这么写老师!教工委领导看到了不得发飙。”
“别人写,可能真会发飙;张潮写嘛……估计他们只能忍着了。”
“对哦,张潮自己是教师子女,还是燕师大毕业……这属于自揭家丑。说起来,评职称这种事确实折腾人,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损招……”
“嘘……”一个编辑嘘了一声,又用手指了指主编室,意思是别让领导听见了。
毕竟评职称这事,哪个公家单位都有,其中的猫腻多了去了,早就是个超级大酱缸,甚至直接养活几百家半死不活的各级学术期刊,都指着版面费过日子。
只是这位编辑不知道的是,程永新压根管不上他们。他和毕飞宇都沉浸在《最后一课》的后半截故事里,震撼不已。
《最后一课》的后半部分,是叙写“张潮”来到了深城做家教以后十年的浮沉,其中光怪陆离,让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小说里,未来十年中国的基础教育,尤其是大城市的基础教育陷入了近乎疯狂的内部竞争当中。
家长为了孩子的学习时间长一点、注意力更加集中,会给孩子吃精神类的药物,并且叫做“天才药”;普通的周末补课已经不能满足家长的需求了,他们甚至要求老师住进家里,一天24小时“陪伴”孩子……
学校的老师不再是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可以胜任的了,大批的土博士、洋博士加入了教师队伍;牛津、剑桥的“海龟”为了抢一个小学老师的岗位可以抢到头破血流,最后是被一个空降的哈佛教授摘走了……
大型教培机构开始直接叫板公立中学,甚至可以把他们的尖子生高价挖过来做招牌;公立中学甚至放弃了自己教研,转而向大型教培机构购买试卷和练习……
《最后一课》这篇小说里,甚至发明一个非常怪异、却异常准确的词汇来形容这种现象「卷」!
在这种大环境下,教培老师如鱼得水,收入蹭蹭上涨,年入百万不在话下。
主人公“张潮”也逐渐褪去了学校里的无知、自大、清高,变得市侩、圆滑、卑鄙。
他会怂恿家长从他这里购买“天才药”;会举报竞争对手的工作室;会贿赂公立校的老师,让他们把学生“卖”给自己。
张潮甚至会为了“留住学生”,而带男生去风月场所。
而这段描写,也完全击穿了程永新和毕飞宇两人的认知底线,他们实在无法想象,竟然会有为人师者做这样的事
【张潮走在前面,皮鞋踩过下沙村村路上的积水,倒映出扭曲的招牌和闪烁的霓虹灯带。他身后的男生故作老成地插着口袋,但吞咽口水的频率暴露了他的紧张。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像药碾子;瞪大的眼睛里眼白格外青,像有小鸡要破壳而出。刘梅当初看到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张潮记不清,毕竟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他以为把黄色小说和漫画藏在书架上,用“世界名著”的封皮包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他不知道张潮读过很多书,甚至记得其中大部分书的厚薄。少年的苦闷,只有男人能懂,也只有男人最会拿捏。张潮不能失去他。不仅是为了一节课500块的费用,还是因为他的父亲在高级中学当个小领导。到了深城,张潮的眼里领导才分了大小。他渐渐知道官儿和钱一样,越大越值钱,能买回来的东西就越多。
“张老师……”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拽了拽他袖子,“我还是有点害怕,我爸要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张潮拍拍他肩膀,手里挥舞着手机,“要冲刺了,家里吵,我们在酒店补课,通宵讲题,刚刚还给他打了视频电话你爸只会感动。”电梯里,镜子映出一张涨红的脸。张潮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女人滚到一张床上,也是这样手足无措。那个女人不是刘梅。那天晚上张潮也没有变成一个男人。
房门打开的瞬间,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三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站起身,膝盖上的蕾丝边像未愈合的伤口。年纪最大的那个叼着棒棒糖,目光扫过男生的校徽:“哇,高级中学的呀?”
黑框眼镜的男生突然转身要走,被张潮一把按住肩膀,他凑近男孩耳边,声音黏腻如蜂蜜,“今晚过后,你才是一个男人。”】
程永新和毕飞宇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稿子,眼睛里露出一丝迷惘。
《收获》杂志在上海,他们俩也都有在BJ学习、工作的经历,见识过这两座大城市的精英父母在教育上怎么“卷”,但从没有想到能“卷”成小说里这样。
未来真有这么疯狂吗?
一切看着那么荒诞,偏偏又让人不得不相信,因为其中的每一处过火描写,都能在今天的现实里,找到源头。
程永新有些不确定地道:“这……算现实主义吗?”
第385章 还真是最后一课啊!
文学史上描写未来的作品汗牛充栋,无论是乐观还是悲观,总带有幻想文学的朦胧滤镜。
但是张潮这部《最后一课》充满“幻想”,却毫无“幻想色彩”。
虽然小说里出现了大量“未来”的生活细节,比如随时随地可以进行的视频通话,手机代替了钱包,人脸验证这种只在电影见到的高科技随处可见、一文不值……
但是整个小说的氛围却是近乎于压抑的“现实感”。
两种大相径庭的风格混搭,却异常协调,浑然一体,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现实未来主义”的调性。
张潮在这篇小说里使用了自己的名字作为小说主人公的名字,甚至移植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家庭背景给他(例如父亲是教师),读起来却有一种让人后背凉飕飕的“冷峻”。
他像一个法医一样,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同名者的人生剖开,取出大脑、心脏、肝、肾脏……甚至是生殖器;再沿着纹理,细腻地切开他的肌肉,展现被包裹着的血管、骨头、神经。
却没有流下一滴血。
随着「张潮」被“剖开”“切开”,社会的某个侧面也被“剖开”“切开”了。
《收获》杂志的编辑们还读到了另一层意味《最后一课》还以主角「张潮」的视角,解剖了中国大城市「中产阶级」人群的集体焦虑。
当代中国并不是没有城市文学,上海的王安忆,武汉的池莉,当然还有更早之前的王朔,都写出了优秀的城市文学作品。
但这些小说家笔下的城市印象往往偏于一隅,主要表现的是“老城市”的悲欢离合,而对这些大城市社会结构、经济结构以及人群意识发生的剧烈变化,却难以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