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师兄,要不……我自己弄也行,能行。”
“没事,两个人快点。”
陈庆摆摆手,直接动手干起来。
两人在难闻的气味里埋头干活。
院子里其他弟子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有人抱怨练武太苦,也有人做着考上武科、出人头地的梦。
秦烈舀水冲洗着坑位,低声问道:“陈师兄,你……也是为了考武科才来学武的吗?”
“为了能混口饭吃。”陈庆回答得很实在。
秦烈听了愣了一下,随即握紧了拳头,眼神里透着股劲儿:“我想考中武举!让我阿姐……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那么苦了。”
陈庆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个黑瘦的小子。
杂活一直干到天色渐暗。
暮色四合时,那个分派活计的师兄急匆匆地折返回来,直接冲着秦烈喊:“秦师弟,快跟我走!以后这些杂活,你不用干了!”
秦烈听闻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师兄。”
看着秦烈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后,旁边几个弟子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语气酸溜溜的:
“秦烈才来多久?凭什么他就不用干了?”
“嘁,你能跟人家比?人家一个月不到就摸到明劲门槛了!师父眼里的宝贝疙瘩!”
“听说师父不但免了他的束,还天天给他开小灶!”
“……”
秦烈被匆匆叫走的背影,像一根刺,让在场弟子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这院中的地位,和前院那些被重点培养的弟子,终究是不同的。
陈庆的心中也是有些唏嘘。
毕竟许多人都幻想过自己是一块璞玉,跌撞前行,多年后摊开手掌,才发现不过是块鹅卵石。
又过了片刻,直到所有的活都忙完,众人这才散去。
街道上,行人稀稀疏疏。
时不时有帮派中人窜出,这无疑增添了几分危险。
陈庆加快步伐绕了过去。
不多时,他便到了家。
昏暗的油灯在桌上摇曳,印照着韩氏佝偻的身影。
她粗糙的手指在渔网上来回穿梭,头也不抬地问道:“阿庆,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陈庆将练功的布鞋脱下,“娘,还行,你吃了吗?”
“刚吃了一些糊糊。”
韩氏手上的动作不停,线头在指间翻飞,“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还有两个月就要交束了。”
她咬断线头,将补好的衣服轻轻一抖。
在武师院习武虽比去武馆便宜不少,但对这个家来说,仍是笔不小的开销。
这些日子,韩氏没日没夜地织网,眼睛都快熬坏了。
“娘,还有两个月,束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陈庆蹲下身,帮着整理散落一地的细线。
“娘不操心你,还有谁替你操心”
油灯渐渐暗淡下来,韩氏挪到门边,借着月光继续缝补。
“哐当--!”
就在这时,舱门被一脚踹开了。
韩氏手中的针线活一抖,差点扎到手指。
陈庆连忙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钱爷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脸上横肉随着步伐一颤一颤。
“呦,这么晚还做绣帕呢?也不怕熬瞎了眼?”
钱爷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韩氏手中那块快要完成的绣帕。
陈庆上前,下意识将韩氏护在身后,道:“钱爷,有事吗?”
“别紧张,阿庆。”钱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黑黄的牙齿,“这回可是给你们送好事来了。”
好事!?
陈庆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困惑道:“不知钱爷说的是”
“龙王爷开恩,赏肉了!”
钱爷猛地一拍手,身后两个跟班立即抬着一扇腐肉重重摔在船板上。
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那是浸泡多日的死猪肉,表皮已经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隐约可见蛆虫在腐败的肌理间蠕动。
所谓‘龙王爷赏的肉’,实则是金河帮将病死的猪绑在航标灯下任其腐烂,再强卖给渔民的勾当。
陈庆喉结滚动,强忍反胃道,“钱爷,你也知道家中才交香火钱.”
“怎么,龙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钱爷的手掌厚实有力,重重拍在陈庆的肩膀上,“阿庆,你是一个聪明人,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陈庆深吸一口气,道:“钱爷,你给我一些时间。”
钱爷闻言,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站起身来拍了拍陈庆的肩膀:“可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凑。”
钱爷起身,带着两个跟班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等到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韩氏嘴唇颤抖着:“阿庆,这可怎么办?”
家里连买米糠的前都所剩无几,若是不买这腐肉,以钱爷的狠毒手段韩氏不敢再想下去。
“别着急。”
陈庆双眼一眯,这钱彪上次威胁自己借高利贷不成,这次要来强的了。
他这么着急地卖水灯肉而且白天不来,晚上来,难道是害怕什么?
很有可能金河帮在和老虎帮争夺地盘上处于弱势,钱彪想要再捞一笔跑路。
细细一想,陈庆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声道:“娘,这件事交给我吧。”
第7章 袭杀
三日后,夜色浓稠。
哑子湾深处,陈寡妇的破败小船隐在黑暗中。
潮湿的夜风裹挟着劣质脂粉味从窗缝钻入,烛火摇曳间,映出木板上交缠的两具躯体。
钱彪随意披着外衣,正处在事后的慵懒与空虚中。
陈寡妇像条水蛇般缠上来,染着蔻丹的指尖在他胸膛画着圈:“钱爷,姓马那老不死的总来纠缠,那双贼眼珠子都快黏在我身上了.”
“知道了。”
钱彪眯着眼吐出口烟,喉结上的刀疤随着吞咽蠕动。
他瞥见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烦躁地推开身上人。
“钱爷。”
陈寡妇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哀求声道:“这几天你留下来吧,我有点怕。”
“不行!”
钱彪猛地抽回手臂,抓起绣着鸳鸯的肚兜胡乱擦了把下身。
窗外传来夜猫厮打声,他系腰带的手指微微发颤。
老虎帮来势汹汹,两个帮派为了地盘正杀红了眼,这个节骨眼上,保命比风流要紧。
他太清楚自己这些年干下的那些断子绝孙的腌事,更清楚有多少人想把他生吞活剥。
为了一夜风流丢掉小命,那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钱爷!”陈寡妇拽住他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膀子。
在这世道,像她这样没有男人的妇道人家,想要生存并不容易。
“啪!”
钱彪一巴掌狠狠打去,“滚开!”
顿时陈寡妇的脸颊出现一道五指印,高高隆起,神情都是有些错愕。
钱彪系好了腰带,快步走下了船。
只留下满舱狼藉和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呼!”
踏上岸,钱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些年结下的梁子,够把他吊死十回都不止,所以他一向奉行狡兔三窟。
夜更深了,整个哑子湾死寂一片。
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就在他埋头冲进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暗巷深处时,突然,听见身后“咯吱”一声,就像是鞋底碾碎了枯枝。
钱彪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但是为时已晚。
一条浸过桐油的粗麻绳已毒蛇般缠上脖颈。
“嗬!”
钱彪眼球暴凸,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脖颈上的索命绳,指甲在粗糙的麻绳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带血的白痕。
黑暗中传来“咯吱咯吱“的绞紧声,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徒劳地挣扎,双脚乱蹬,身体拼命后撞,但脖子上的绞索却越收越紧。
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能带回灼痛的窒息感,肺叶像要炸开。
暗影中,陈庆眼中寒光爆射。
他蹲守了三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此刻他死死勒紧麻绳,手掌的都是被绳子磨得发红。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