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69节

  “原是这般。”李惟俭蹙眉道:“大太太,不是我斤斤计较,实在是此番太过凶险。试想若我不曾察觉酒水有异,岂不稀里糊涂便做下了那等没起子的事儿?我恶了名声也就罢了,二姑娘还活不活了?

  大太太身边儿的下人,自有大太太管束,我不好置喙。只是烦请大太太告知我,那厨房里拿错了酒水的是谁。这等混账行子,不速速赶出去,岂能还留着他继续祸害人?”

  “啊?”邢夫人瞠目,不知如何接茬了。

  此番言辞她思来想去,又与王善保家的商议过这才定了腹稿,不想李惟俭一语点破玄机。这会子若是胡乱指认个人,来日老太太面前对峙,那岂不就败露了?

  邢夫人讪讪道:“许是一时无心之失,咱们荣国府最宽待下人,这点小错儿哪里就能赶出去?”

  “不然!”李惟俭正色道:“谁知他是一时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昨儿只是拿错了大老爷的药酒,倘若来日里头掺了砒霜又该如何?”

  “这……不至于,不至于。”

  李惟俭却坚持道:“不可不防啊。”

  邢夫人哑口无言,只能没口子的说了些劝慰的话,随即起身匆匆告辞离去到底没说那厨房里出了差错儿的是谁。

  由是李惟俭心中愈发笃定,这下三滥的手段必然出自那一对儿蠢货之手。自己这般顶回去,想来贾赦、邢夫人会消停一阵子吧?至于报复,暂且不急,总要寻着错漏再说。

  那平安州的事儿可大可小,上回在武备院面见圣人,其身边儿带了元春,想来元春封妃之日不远了。王子腾还不曾将贾家的势力彻底从军中扫清,圣人还得隐忍一阵儿。这会子捅出来,与其说是害贾赦,莫不如说是救了贾赦。

  到时候一准儿雷声大、雨点小。

  送过邢夫人,李惟俭方才回返正房里,外间又有人来造访,却是大姐姐李纨。

  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又迎将出来。

  “大姐姐?”

  李纨面带急色,上前扯住李惟俭的手上下打量,说道:“俭哥儿无恙吧?”

  李惟俭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李纨就道:“莫要瞒着了,那事儿我都知道了。东跨院儿……实在下三滥!”

  李纨气急,少见的骂了街。

  李惟俭赶忙说道:“外间人多眼杂,大姐姐还是进来说话儿吧。”

  二人进到里间,有些私密话儿不好外传,便远远打发了丫鬟、婆子。

  李纨兀自气哼哼道:“早前儿还只道他们不过舍了脸面卖姑娘,哪里想到,为了银钱竟连自家姑娘都一并卖了!俭哥儿,二姑娘我眼瞅着长起来的,性子最是绵软。若没这般父母,倒也算是良配。只是摊上如此父母,俭哥儿还是该当断则断才是。”

  “嗯,大姐姐,我心中有数。”

  李纨察言观色,见其只是微笑颔首,好似并不上心,禁不住提点道:“俭哥儿也到了这般年岁,这……少年慕艾也是有的。按说这事儿不该我说,可三叔、婶子去的早,你这一支只余下自个儿一个。”

  李惟俭略略讶异:“大姐姐到底要说什么?”

  李纨轻轻咬了下唇,沉吟道:“俭哥儿这般能为,过上三、二年总要结亲的。这府中的姑娘,二姑娘有那般父母、四姑娘年岁又太小,三姑娘性子最好,瞧着往后也是能管家的,只是她那姨娘……实在不受待见。

  俭哥儿又与薛家起了龃龉,再者宝姑娘我瞧着是个有心机的,只怕不是良配。”

  李惟俭纳罕道:“大姐姐怎地看出来薛姑娘有心机了?”

  “我听素云说,这些时日宝姑娘四下泼洒银两,结交下人,这阖府上下都道宝姑娘的好儿。薛家先前的事儿,也都是她那不靠谱的哥哥的错儿。”

  李惟俭心中暗忖,此事连大姐姐都知道了,偏生自己还不曾知晓。红玉为何不与自己说?

  随即笑道:“这般说来,这府中实在没可心的姑娘啊。”

  李纨道:“倒是有两个的……一个是林姑娘。只是老太太一直想撮合宝玉与林姑娘,俭哥儿怕是没什么机会;再有,便是湘云了。”

  “史家姑娘?”

  李纨笑着说道:“林姑娘没来之前,湘云可是一直住在老太太房里呢。到了这会子年岁渐长,这才接回史家养着。湘云性儿最是娇憨,豁达爽利,只可惜年岁稍稍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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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哭笑不得 以退为进

  李惟俭笑吟吟听着,面上不动声色。这会子黛玉方才十岁,湘云年岁更小,他李惟俭两世为人,如今便中意两个小姑娘家家的,实在说不过去。

  就听李纨沉吟了下,又道:“可惜俭哥儿要走仕途,不然那郡主倒是良配。”

  李惟俭就笑着道:“怎么说到郡主了?是了,我听忠勇王说过,这位郡主最是刁蛮,大姐姐这几日可曾被为难过。”

  “她啊,”李纨抿嘴笑将起来,说道:“说顽劣有些过了,却也不是个安分的。坐上半个时辰便浑身痒痒。不过性子纯良,颜色也出众,只可惜了……”

  给忠勇王当女婿?倘若没实学科考,李惟俭还真会考虑考虑。可如今既谋算了走实学科举入仕这条道,他又哪里敢再去撩拨郡主?

  真要是尚了郡主,这辈子仕途可就没了。且与皇室牵连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会子天色已晚,李纨说过几句话,到底生出避讳之意,早早起身告辞。李惟俭将其送出,这才回返房中安坐。

  昨儿过度操劳,今儿又骑马往返了八、九十里,李惟俭有些困乏,干脆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

  过得半晌,大木桶抬进来,兑了热水、凉水,红玉附耳与莹打趣两声,逗弄着小姑娘红了耳根,这才与香菱、晴雯退下今儿轮到莹值夜。

  李惟俭褪去衣裳,钻进木桶里,顿时呻吟有声。过得半晌,扭头看将过去,就见莹捂了双眼,偏生从指缝里露出眸子来正在偷偷打量。

  李惟俭顿时乐不可支:“你这是想看啊,还是不想看?”

  莹讪讪放下手,捏着汗巾子闷头走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公子,我,我给你擦背。”

  帕子打湿了,擦在李惟俭的背上,李惟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稍稍轻一些。”

  “哦。”莹闷声应了,果然轻了不少。

  过了一会子,莹就道:“昨儿大将军跑公子房里了?这背后怎么挠成这样儿?”

  李惟俭暗暗蹙眉,想来是司棋挠的,难怪今儿一整天背后这般痒。莹只是憨,又不是傻,哪里分不出猫抓人挠?估计是小姑娘吃味了。

  是以李惟俭只哼哼两声,没回答。

  他不言语,莹就瘪了嘴,专心擦拭起来。待沐浴过,李惟俭换了中衣自去床上靠坐了,莹与两个粗使丫鬟倒了水,又洗漱过,这才捏着汗巾子进得暖阁。

  她迟疑着停在当中,偷偷瞥了眼李惟俭,随即撅起嘴,自顾自脱去外裳,钻进对面儿的塌子里。李惟俭笑笑,丢了书卷,卷了被子躺将下来。

  过得须臾,李惟俭方才迷糊,就听隐隐抽泣声自塌子里传来。

  他就道:“怎么还哭了?”

  莹委屈道:“公子是厌嫌我了?我生得连红玉都比不过,还是个乡下野丫头,就会耍枪弄棒的……”

  “哈,怎么就厌嫌了?”

  莹转过身形,梨带雨道:“我一早儿都瞧见了,公子每日家都抱着晴雯、红玉,偏生要我自己一个人睡。”

  “哈哈哈”李惟俭乐不可支,连连招手道:“自个儿去的塌子,谁不让你上床了?过来吧,瞧这委屈的。”

  莹心思得逞,顿时破涕为笑,却一个不小心吹出鼻涕泡来,顿时臊得紧忙擦拭了,这才垂着头小心翼翼凑过来。

  莹身形适中,身上却极为结实,到底是打小儿练过武的。李惟俭一拉之下没拽动,待再一拉扯,莹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口,顿时好一阵气闷。

  小姑娘腰肢上不见半点赘余,李惟俭摩挲两下,将其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背脊:“睡吧,明儿还一堆事儿呢。”

  “公子又要去衙门?”

  “那倒不是,是老爷我打算置办个宅院。”

  “啊?”

  手中有银子,秋闱在即,秋闱过后不好再滞留荣国府,总要先行置办了宅院再做旁的打算。

  …………………………………………

  转天清早,小姑娘探春又来了。只是探春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来。李惟俭心中暗笑,想着探春既熟悉了导引,如今也该教一教剑法了。

  李惟俭习得的那套剑法名三清剑,乃是茅山上清派配合符咒秘术所行之剑法,招式里胡哨,实用性嘛单看李惟俭打不过莹就知道了。

  可里胡哨自有里胡哨的好处,李惟俭一套三清剑施展下来,看得探春双目泛出异彩,连连拍着巴掌,只道‘玄妙’。这才是探春心目中的越女剑法、全真剑法。

  李惟俭笑着教了探春两招,便让小姑娘自去习练。待用过早饭,李惟俭会同吴海平驾车出了荣国府,随即又在宁荣街上接了丁家兄弟。

  马车略略停了一会子,李惟俭将丁家兄弟招呼上前,说道:“你们兄弟这二日扫听一番,这内城可有往外兜售的宅邸。”

  丁家兄弟对视一眼,丁如松道:“公子要买宅院?可巧,小的正好知晓一处。”他随手一指,说道:“就隔着两条街,本是钱天官的宅邸,上个月钱天官告老还乡,这宅子就空置了下来,如今钱家人正往外发卖呢。”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少胡说,那钱天官的宅邸可是我一个小小秀才能随意买的?”

  丁如峰撇嘴道:“公子恁地小心?虽说官府早就定下了形制,可那只是发给朝廷大员的宅邸,私底下财主置办个王府都没人管。”

  “那也不行,实在太惹眼,再寻一处旁的。”

  丁家兄弟应下,一时间却没旁的主意。这二人领命散去,想来不久便有消息。

  这日李惟俭又去了严府,与严奉桢在书房里厮混半日,临到未时严希尧这才坐着轿子回家。

  李惟俭赶忙迎到仪门前,却见下了轿的严希尧面沉如水,瞥见李惟俭这个弟子只是略略颔首,随即一言不发往里便走。

  待进得书房里,严希尧打发了下人退下,这才大马金刀笑吟吟落座。

  李惟俭心中纳罕,上前为其斟了茶水道:“老师……今儿是遇上好事儿了?”

  严希尧就道:“与陈宏谋大吵一架,可不就是好事儿?”

  李惟俭笑道:“那学生就先恭贺老师此番全身而退了。”

  严希尧笑了几声,颇为自得。

  自陈宏谋宣麻拜相,又掌了吏部天官之职,朝中旧党如钱天官者,或告老还乡,或明升暗降,新党自州县大举简拔入朝为官,其羽翼渐丰。

  今岁只是京察与清积欠,只待来日新党彻底掌控朝局,便要行那变法之事。

  这新党除去陈宏谋之外,另有两巨头,一为工部尚书古惟岳,一为刑部左侍郎严希尧。

  圣人本想以此三人为骨干,凝聚变法势力。严希尧见势不对,干脆四处找茬,今儿更是与那陈宏谋大吵一架。以陈宏谋的性子,来日必排斥严希尧,如此严希尧方才能独善其身。

  师徒二人打了会子哑谜,严希尧这才将今日情形说将出来。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积欠之事。

  太上在位时,怜惜京官不易,开了口子允许其自户部借银钱暂渡难关。谁料这个口子一开,二十年下来,户部积欠累积竟有上千万两之巨!

  这还只是户部,地方上的积欠更是数不胜数。奈何此事绵延时日太久,不少的官儿都做了古,总不好追着死人要钱。

  陈宏谋翻阅案卷,禀明圣人后定下规矩,以十年为期,十年前既往不咎,十年后一分不少,限期三年归还。

  严希尧抓住机会与其大吵一架,不外乎替百官发声,言说京师居、大不易。扬言陈宏谋行此苛政,来日必有不忍卒睹之事。

  闲言两句,严希尧便笑道:“我今日这一吵,可是替复生挡了灾啊。料想陈宏谋得知复生是我学生,来日必定弃之如敝履。”

  李惟俭赶忙作揖道:“多谢老师维护学生周全。”

  严希尧摇了摇头,说道:“我观陈宏谋此人行事酷烈,此番变法只怕难有成效。”

  李惟俭思忖了下,问道:“老师,那大司空如何做想?”

  “他?”严希尧冷笑一声没言语。半晌才道:“先前儿复生去拜会过古惟岳?”

  “是,大伯李守中给了荐书。”

  严希尧就笑道:“你那大伯啊,不说也罢。若他真有识人之明,又怎会蹉跎一生?复生莫要学他。”

  李惟俭暗自思忖,莫非这古惟岳有问题?不过老师话已经说的这般明白了,他也不好再行追问,只能将此问按捺在心。

  李惟俭又说了这几日内府事宜,这才辞别恩师,离了严府。刚出来,便见那丁家兄弟便来复命。

  丁如峰道:“公子,小的扫听过了,内城宅邸往外卖的不多,外城倒是不少。内城如今就三处,两处两进的,都是礼部、吏部郎中往外发卖;还有一处是奉恩将军的宅邸,三进带一处侧园儿,不过这价码有点儿高,开价要九千两,估摸着没八千两下不来。”

  八千两?李惟俭不算水务公司股子,单单是现银就有六十万两,哪里在乎这些许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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