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3节

  “说是在滇桂染了病,回返金陵便一病不起……这信,只怕是在报丧啊。”

  “啊?”薛姨妈霍然起身,先是大惊,继而狂喜:“你二叔……他……不好了?这可真是……真是……”

  宝钗沉声道:“妈妈,总要让哥哥赶赴金陵。内府那头儿,也要报上去。”

  薛姨妈思量了半晌才知晓宝钗之意:“我的儿,就依着你的意思来。”话音落下,薛姨妈旋即哀伤起来:“你二叔这一去,却偏生救了你哥哥的命啊。这可真是”

  宝钗只娴静坐了,面上不见一丝烟火气。

  ……………………………………

  却说李惟俭在城外工部火器试射场晃荡了大半日,临近申时这才回返荣国府。

  他手头儿还有些银钱,又心疼两个丫鬟,便命红玉使了银钱,给晴雯、莹弄了一些清淡有营养的吃食。

  转头红玉提着食盒回来,李惟俭正吃着晚饭,门外便传来吴海平的叫门声。红玉出去迎了,转头儿却去到了西厢里。如此来回走了几遭,这才将吴海平打发走。

  李惟俭心中纳罕,因是问道:“海平走了?”

  “走了。”

  “他干嘛来了?”

  红玉就笑道:“说是银子不凑手,问莹借了二两银钱。”

  “哈?”李惟俭停了筷子,摸着下巴蹙眉思忖。心道吴海平身上银钱不少啊,莫不是与荣国府的仆役聚赌输光了银钱?

  若真是这般,那这吴海平可不能留在身边儿了。烂赌鬼为了翻本儿,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被身边儿人给捅了刀子。

  草草用过晚饭,放心不下的李惟俭先去寻了莹。问过几句,却所答非所问。莹这丫头是个憨的,只道哥哥要钱给就是了,左右她吃住又不用银子。

  李惟俭哭笑不得,虚指了莹两下:“你呀,早晚得让你哥哥给卖了。”

  又叮嘱了一番让莹、晴雯好生休息,不急着来房里伺候,李惟俭干脆朝着后边厢仆役居住的裙带房寻去。

  他出得小院儿,转个弯沿着夹道朝北走,薛家居住的梨香院便在夹道尽头。走到半路,李惟俭正要寻个仆役扫听吴海平住在何处,就见前方转出个身形来,急忙忙朝着后街走去。

  定睛一瞧,此人不正是吴海平吗?

  李惟俭当即不动声色,远远缀在其后。跟着其转过夹道,自后门去到的后街上。

  沿街行不多远,吴海平钻了胡同。李惟俭连忙快行几步,眼瞅着吴海平七扭八转,好半晌才进得一处小院儿里。

  李惟俭便停在远处等候,过了一盏茶光景,那吴海平才哼哼着小曲优哉游哉晃荡出来。

  李惟俭躲在墙角,待吴海平走近,忽而跳出来大喊一声:“呔,你的事儿发了!”

  “诶唷!”吴海平吓得一个踉跄,险些就要一拳打将过去。

  待瞧清楚来人是李惟俭,顿时呆住,“公子?不是……您怎么在这儿?”

  李惟俭笑吟吟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且问你,你去那家……莫不是去寻相好儿的去了?”

  吴海平眨眨眼,面上顿时一片通红,扭捏道:“公子可不能乱说啊,没得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李惟俭揶揄道:“都孤男寡女了,哪儿还有清白?说不说?不说我可回去让莹来问你啦。”

  吴海平腻歪着丧气道:“说,您是爷,我敢不说吗?只是这事儿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却说那日吴海平申时随着李惟俭自城外归来,吃过晚饭便去到后街消食。走着走着便听得隐隐啜泣之声,纳罕之际寻将过去,却见个十四、五的姑娘家抱着个包袱蹲在巷子里的墙角下哭泣。

  周遭又围了几个泼皮闲汉,虽还不曾动手动脚,可这言辞间却没少撩拨。

  吴海平素日最恨这般浮浪子,一声大喝冲将过去,只量了量块头便将几个浮浪子给吓跑了。

  吴海平自觉日行一善,嘱咐那姑娘几句,转头就要走。不成想那姑娘问他要老婆不要……

  听到此节,李惟俭强忍着没翻白眼。心道,真是好家伙!他李惟俭穿越一遭就够离谱了,偏生这吴海平跟开了挂一般,这般烂俗戏码都能撞上!

  其后吴海平细细打听,才知这姑娘是被荣国府撵了出来,如今无处落脚,胡乱行走又被几个泼皮缠上。倘若没遇到吴海平,只怕就要一咬牙去投了半掩门的行当。

  吴海平见那姑娘生得极为标致,自然心动不已。奈何这厮素日只知打熬身子骨,从不知如何与姑娘家打交道。心中动念,又可怜其处境,干脆掏了银子赁下一处小院儿,将那姑娘暂且安置了。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儿少不得。那姑娘又是个只会伺候贵人的,连做饭都不会,吴海平没事儿只得往这边厢跑。这一来二去,你做饭,我浆洗衣服,倒是有些郎情妾意。只差最后一步,便要水到渠成。

  李惟俭听罢了,忍着腻歪道:“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啊,这戏文上的戏码倒让你撞见了。那姑娘好看吗?”

  “嗯嗯嗯!”吴海平狂点头。

  李惟俭正要揶揄几句,忽而想起不对来,说道:“那姑娘……莫非叫茜雪?”

  “瞎?公子你昨儿是不是跟着我了?”

  “呸!老爷我事儿多着呢,要不是你寻莹拿银子,老爷我怕你成了烂赌鬼,你当我有功夫跟着你?”

  吴海平面上讪讪,随即说道:“公子想多了,我……我跟我爹发过誓,再赌钱就剁手。”

  “但愿如此,”李惟俭念头一转,说道:“海平啊,别说老爷我没提醒你。你跟茜雪郎情妾意的自然是好,可莫要忘了,茜雪的身契可还在荣国府呢。你想娶,且得问问荣国府答应不答应。”

  “啊?这”

  李惟俭叹息一声,抬起手来,却尴尬发现面前这厮黑塔也似,不好拍肩膀头。那吴海平连忙矮下身来,李惟俭这才拍了两下:“莫说老爷我不照顾你,回头儿我寻个机会将她身契讨来,也算是成人之美啦。”

  吴海平顿时大喜过望:“公子说真的?”

  “啧,老爷我骗过你?”

  吴海平一肚子腹诽,心道这来京师的一道上李惟俭可没少哄骗他银子,这会子却开口只道:“那我就全指望着公子您啦。”

  李惟俭点点头,转身负手缓缓而行。琢磨着过了这么些时日,忠勇王那边厢也该有些动静了吧?

  注一:原著没具体说薛宝琴之父什么时候过世的,此处为行文方便做了二设。

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

  二月下旬,忽有督察院御史上奏,言:“……京师居大不易,吃水尤为艰难。中等人家,每月抛费二金,大户、勋贵动辄百金。以此推算,京师百万生民,月抛费银钱三十万有奇……请圣人暂缓清户部积欠……”

  圣人大惊!遂问计群臣,无所得。圣人旋而命忠勇王主理水务,于内府新设水务司,以纾京师百万生民之困。

  翌日便有小道消息流传开来,说忠勇王得金陵秀才献策,已有纾解之法。

  什么法子?没具体说,于是流言四起。

  有说引拒马河入京的,有说内府强购各处水井的,还有说冬日采冰存了留待夏日廉价售卖的,更有说内府新置千辆四轮大马车,日夜自京西往京师运水的。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市面儿上小道消息满天飞,实则京师权贵早已得了确凿消息内府水务司要新开一水务公司,以新式凿井法取水以供百万生民之用。

  京师各处水道或依附权贵,或原本就是权贵把持的,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厚利。旁的不论,单只凭着一处苦水井垄断两条胡同儿,不说日进斗金,好歹也是年入颇丰。

  如今瞧圣人与内府的意思,分明是眼红水道收益,想将这水道收入囊中啊。

  于是热议纷纷,有言官上书称户部空虚,请圣人拨付内帑以办水务司。圣人留中不发。

  隔日,忠勇王上书,称:户部、内帑空虚,请聚资以办水务。圣人称善。

  “喵呜~”

  拖枪挂印跳在膝上,李惟俭放下今早的报纸,探手了猫儿的背脊。晴雯提着鸡毛掸子追进来笑道:“四爷,这猫儿长本事了呢,方才不知从何处逮了个耗子吃了。”

  “咦~”李惟俭嫌弃地将猫儿赶走,指着那懵懂的猫儿道:“回头儿给它好好洗个澡,免得遭了跳蚤。”

  晴雯应下,稀罕地将猫儿抱在怀里,轻抚了一阵道:“四爷,过会子还要出门儿?”

  李惟俭就笑道:“还有差事呢,总不好一直躲在家里。对了,匣子里还剩多少银子?”

  晴雯戥子用的熟稔了,且每日都会细心点算一遍,张口就道:“还剩七十三两四钱,铜钱还有三吊。”

  “不多了啊。”李惟俭蹙起了眉头。

  晴雯就道:“前些时日四爷支用了八十两呢。”

  “嗯。”李惟俭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他所上条陈里,详细列明了办水务的法子,不外乎拉新打旧,拉一派打一派。那水道把持在旧勋贵手里,文官、新贵自然瞧着眼热。先拉扯一阵,再由朝廷放出聚资合股的法子来,这施行的阻力自然就会小了很多。

  且这股子也不是随便放的,每家勋贵份例固定,再想要更多的股子,便只能花高价从内府、顺天府乃至李惟俭手中购买。

  京师汇聚天下英才,都是人精,谁又不比谁傻,只怕这内中门道早有人窥破了。奈何一则不知新水井开凿的法子,二则也不如内府那般强力。

  只怕这会子不少人都自知阻拦不得,想着的是尽快搭上水务公司的便车呢。

  水道啊,有这一份股子在,那可真是坐地揽金,天下一等一的好买卖!

  李惟俭这几日出去跑到城外工部火器试射场测量数据,余下光景深居简出,就等着朝廷造势出来呢。如今大势渐成,他也该抛头露面了。

  这日过了辰时,李惟俭施施然带着吴海平去往城外,只盘桓了两个时辰便往回返。

  车马方才行到菜市口,便有一提刀侍卫拦住去路。

  “车中可是李秀才当面?在下忠顺王府侍卫,周长史请李秀才一会,便在前方柳泉居。”

  京师中向有三居八楼之说,三居说的是柳泉居、三合居、仙露居。此三家酒楼前明时便是权贵流连之所,到了这大顺更是如此。那八楼则不同,乃是大顺开国后陆续开设的,其中鲁菜居多,只三家经营湘菜、川菜、淮扬菜。

  帘栊挑开,李惟俭连忙朝那侍卫拱手道:“劳烦带路。”

  “好说。”侍卫拱手回了,转身引路。

  吴海平赶着马车跟着那侍卫,行不过一阵便到得一处四层酒楼前。马车停好,李惟俭下得车来,便见楼前有一古柳,柳下有一水井。

  那侍卫凑趣道:“李秀才不知,这柳泉居便是以一柳一井命名,传闻前明严嵩曾在此处向主人家讨酒,主人家以酒水换了一副字”他抬手一指:“如今这额匾据说便是严嵩留下的。”

  “受教了。”

  李惟俭随那侍卫上得顶楼,侍卫停下错身一让,李惟俭绕过屏风进得雅间里,便见那忠顺王府长史周安早已在此落座。

  李惟俭笑着拱手:“见过周长史。”

  周安面带笑意虚指点了点李惟俭,说道:“复生瞒得我好苦!若早知复生这般谋划,王爷又何惜区区几千两银子?”

  李惟俭道:“非是要瞒着周长史,实在是这条陈早已呈上,我若早说了,只怕不合适啊。”

  那周安笑意不变,说道:“本官心中纳罕,李秀才与王府向有往来,为何不将条陈献给王爷呢?”

  李惟俭不答反问:“王爷可能驱动顺天府?只凭王府一家之力,只怕难以震慑水道宵小吧?”

  “哈哈”周安仰头大笑,抬手示意:“复生莫要客套,快快落座。”

  “多谢周长史。”李惟俭笑吟吟的坐了,当即有侍卫上前奉茶。

  周安道:“方才不过是顽笑之语,这般大的事儿,王爷避之不及,哪儿会往自家身上揽?这几日王爷得了信儿,见了忠勇王一面儿,私底下得了实缴一万两、得三万股子的允诺。这水务乃是坐地揽金的买卖,王爷觉着三万有些少了。

  不过听闻其后那些股子要发卖出去,价高者得……复生可知,这股子到底多少银钱才划算?”

  李惟俭思忖了下,说道:“长史何必明知故问?京师生民百万,人吃马嚼,每月吃水抛费就要三十五、六万两银子。水务公司铺设开来,前期造价高,水费低,可胜在久远。我那条陈上预估了,水务公司铺设开来,大抵要二十年回本。这二十年后,出息可都是白赚的。”

  “二十年回本儿?”周安纳罕道:“我得问复生一句,这水务公司铺设费用到底造价几何啊?”

  李惟俭比划出三根手指。

  “三百万两……额,不对”周安一双眼睛陡然睁大:“三千万两?”他急了,说道:“你那法子莫非要劳动神仙不成?怎地这般腾贵?”

  李惟俭笑吟吟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神仙自然请不动,可造水塔,再以镀倭铅的水管子铺设几百里,还要造十几台蒸汽机提水,这内外城加在一处,抛费自然就高了。”

  顿了顿,又道:“再有,圣人将这传世的好买卖放出来,总不好让圣人吃了亏。这内中,自有一份孝敬在,想来周长史是知晓的。”

  三千万两自然是夸口之言,内府与顺天府要保证对水务公司的实控,自然要留下大部分的股子,是以流转市面的股子,名义上顶多能卖个一千万两。

  可李惟俭是谁啊?惜售、饥饿营销、炒作,后续的手段连番使出来,这一千万的股子说不得真能卖出三千万去。且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有了股子买卖,找地方开个交易所不过分吧?

  就算不抽印花税,单只操作股价就足矣让内府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这后续一系列手段,这才让今上额外看中此策,更是大方的让渡出一成股子以酬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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