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4节

  “二十年回本儿?”周安纳罕道:“我得问复生一句,这水务公司铺设费用到底造价几何啊?”

  李惟俭比划出三根手指。

  “三百万两……额,不对”周安一双眼睛陡然睁大:“三千万两?”他急了,说道:“你那法子莫非要劳动神仙不成?怎地这般腾贵?”

  李惟俭笑吟吟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神仙自然请不动,可造水塔,再以镀倭铅的水管子铺设几百里,还要造十几台蒸汽机提水,这内外城加在一处,抛费自然就高了。”

  顿了顿,又道:“再有,圣人将这传世的好买卖放出来,总不好让圣人吃了亏。这内中,自有一份孝敬在,想来周长史是知晓的。”

  三千万两自然是夸口之言,内府与顺天府要保证对水务公司的实控,自然要留下大部分的股子,是以流转市面的股子,名义上顶多能卖个一千万两。

  可李惟俭是谁啊?惜售、饥饿营销、炒作,后续的手段连番使出来,这一千万的股子说不得真能卖出三千万去。且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有了股子买卖,找地方开个交易所不过分吧?

  就算不抽印税,单只操作股价就足矣让内府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这后续一系列手段,这才让今上额外看中此策,更是大方的让渡出一成股子以酬其功。

  前明时美洲、日本、东南亚三地白银疯狂涌入,到如今日本、佛郎机相继控制白银外流,现今大顺帝国事实上已经是银本位,民间藏银更是处在巅峰期。

  李惟俭只大抵记得此事,却不知具体数量。实则三百年后有研究统计,此时大顺民间藏银大概在十一到十三点四亿两之间。

  京师又是天下财富汇聚之地,筹集三千万两或许有些难,目标稍稍放低,两千万绝对轻而易举。

  周安听得此言,暗暗思量。

  此时每月用水抛费大抵是三十六万两,水务公司铺设后,水价下调,百姓用水量增多,这毛收入能维持在二十万左右?再除去各项人工、设备维护的抛费,好一好就是十五万两。

  二十年后回本,若是占得一成股子,这就是每岁十八万两白的银钱啊!

  此时就听李惟俭又道:“再者,这京师能设水务公司,旁的自然也能设,缺水的又不止京师一地。”

  着啊!这般算来,陆续在各城铺设水务,出息岂不是打着滚儿的往上涨?

  周安收摄心思,面上笑容愈发和煦,说道:“复生好谋划!既如此,想来王爷定会砸下家底购置股子。呵呵……复生啊,我怎么听说,圣人酬复生之功,分了一成股子与你?”

  “圣人圣明啊!”李惟俭遥遥冲着一旁拱手。

  周安笑吟吟说道:“复生手中的股子,可有转手之意?”

  李惟俭颔首道:“近来手头不宽裕,且还欠着当铺银子,的确有转出的意向。”

  “好,那本官也不占你便宜,原价买三十万股子如何?”

  李惟俭半点也不曾犹豫,径直颔首:“好啊。”

  那周安反倒犹豫了起来,纳罕道:“复生这般爽利就答应了?”

  李惟俭叹息道:“不瞒周长史,学生此番是来京师应试秋闱的,来日总要走仕途。这银钱虽好,可太多了也烫手。来日学生若是遭了难,以今日之善缘,不求王爷搭救,只求王爷仗义执言两句……不过分吧?”

  “哈哈,好!复生想得通透。”周安暗暗思忖,想着面前的李惟俭不过是一个秀才,哪儿来的胆子敢蒙骗忠顺王府?于是放下心来,笑着说道:“复生这般爽利,本官也不好小家子气了。”

  说话间朝着身旁侍卫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侍卫便将一个黑檀木的匣子放在桌案上。

  周安打开匣子,露出内中银票,随即缓缓推到李惟俭面前。

  “这里是两千两,复生如今不凑手,先拿去用。那过股子一事不急,待来日水务公司铺开了再说,你看如何?”

  李惟俭顿时感激涕零道:“诶呀,周长史此举真真儿是解了学生燃眉之急啊。”

  周安笑着摇头,道:“只是,复生啊,来日若再有如这水务公司的买卖……可莫要忘了我家王爷啊?”

  “自然自然,一定一定。”

  便在此时,李惟俭忽而瞥见下方行来一行人等,随即就是面色一变。

  “嗯?”那周长史侧倾了身子朝下张望,便见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嬉笑着朝远处行去。当中一人,正是宁国府的贾蓉。

  先前儿那吴海平可是说过,李惟俭与薛蟠、贾蓉、贾蔷起了龃龉,其后被其算计着埋伏了一遭。亏着李惟俭身旁的莹本事大,不然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

  周安见李惟俭面色凝重,点手将身旁侍卫召唤过来,附耳低声言语几句,那侍卫随即叉手领命而去。

  周安便道:“听闻复生与那宁国府不睦?”

  李惟俭笑笑,道:“算是吧。学生如今不过是个穷措大,不受人待见也是有的。”

  “呵,复生如今不过是虎落平阳罢了。本官与复生相见两回,觉着极为亲善。复生不妨在此多留片刻,本官方才可是安排了一处好戏啊。”

  “啊?”

  不待李惟俭问明,那周安已然起身:“如此,本官先走一步,复生留在此处用些饭食,这柳泉居菜色别出心裁,算是京师一绝啊。哈哈,告辞。”

  “学生送周长史。”

  将那周安礼送出雅间,李惟俭心中狐疑着落座下来,歪头自窗口眺望出去,纳罕这周安到底安排了什么戏码。

  过得半晌,便见贾蓉、贾蔷二人自一间铺子转出来,正朝这边厢走来,忽而自四下围过来一票青皮。

  领头一人喝骂道:“姓孙的,入你娘的甚地时候还钱?”

  贾蓉顿时变了脸子:“你寻错人了吧?”

  “呸,化成灰爷爷都认得你。瞧这意思,今儿是不打算还钱了?来呀,给我打!”

  “你敢!”

  贾蓉方才喊出声,便被一条大汉拽下马来,跟着沙包大的拳头便雨点般砸落下来。一旁的贾蔷还想拦一拦,方才上前便被一拳头打了个乌眼青。

  跟随的四个仆役、小厮见势不对,连忙上前帮手。可又哪里是青皮打行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打得满地打滚。

  过得须臾,忽听有人喊:“顺天府衙役来了!”

  几条汉子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只余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贾蓉哭了鼻子哼唧道:“野牛的……还真敢啊!啊……胳膊折了,快,快叫太医!”

第49章 珍哥儿不会也这般想吧?

  柳泉居楼上,李惟俭瞥得乱子一起,先只略略高兴了下,随即眉头紧蹙。

  他用的可是贾府的马车,如今就停在柳泉居门前,这会子若是让贾蓉、贾蔷瞥见,只怕事后必定牵连到他身上。

  李惟俭心中暗忖,这周安也是个阴险的,此举分明是在挑拨自己与贾家啊。

  京师乃英才汇聚之地,行事须得万分小心,不然一个不查就会中了圈套。

  想明此节,李惟俭哪里还敢继续看乐子?当即快步下楼,叫上吴海平,急急忙忙往回赶。

  吴海平赶车行了一阵,回头低声说道:“公子,那俩公子哥儿挨了打,正好瞧个乐子。不若小的将马车停进巷子里,您自己兜转回去?”

  “想什么呢?此事本就不是我的主张,咱们还是贴着往常回去,免得迟上一时半刻的,事后再遭猜忌。”

  “公子说的有理……就是忒不爽利。”吴海平晃悠着鞭子道:“换了是我,一准儿在人堆儿里瞧乐子。敢算计我?姥姥!”

  “所以你是车夫,我是老爷啊。”李惟俭乐呵呵揶揄一嘴,不待吴海平回嘴,掀了帘栊毫无烟火气递过去一叠银票。

  吴海平扭头瞥了眼,顿时有些发懵:“公子,您这是?”

  “拿着,那茜雪既然跟了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家吃苦受累的,这些先拿去用,不够了再跟老爷我说。”

  “诶唷,这话儿说的。”吴海平喜滋滋收了银票,捻开一点,这就是二百两银子!

  他在金陵做青皮打行一年不过混个三、四十两银钱,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这二百娘银子省着些,足够用上七、八年的。

  吴海平喜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感慨道:“跟着公子小半年,如今总算是见到回头钱了。”

  李惟俭就笑道:“你且用心跟着吧,往后啊,少不了的好儿!”

  吴海平顺势应承道:“公子放心,您往后就瞧着吧!”

  李惟俭面上挂着笑,没再说旁的。帘栊放下,心中暗暗感叹,还是家世单薄啊,身边儿没可用之人。

  吴海平与忠顺王府干系匪浅,既要用,又要防着。这会子砸钱,是抬高外人收买吴海平的门槛,免得吴海平得了仨瓜俩枣的好处就将自己给卖了。

  等过两年收了莹,吴海平成了自己便宜大舅哥,这关系近了,自然就会顾虑着不会轻易卖了自己。

  他正思量着,忽有呼喊自后边厢传来,跟着一骑越过马车横将过来。

  马上一小厮急切一拱手:“小的是宁国府蓉大爷身边儿的小厮,敢问车中坐着的是哪位大爷?还请行个方便,蓉大爷、蔷二爷遭了埋伏,这会子行动不便,请车里的大爷搭把手将人送回府里。”

  吴海平眉头紧皱,开口就要呵斥。身后却是帘栊一挑,露出李惟俭极为讶异的面容来:“蓉哥儿、蔷哥儿怎地了?”

  “额……见过俭四爷。”

  那小厮面上讪讪,情知贾蓉、贾蔷二人先前算计了李惟俭,这会子还要人家帮手,莫说是那二位,这小厮心里头都犯别扭。

  小厮忍着别扭,长话短说了一番,李惟俭皱起眉头来道:“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泼皮闲汉?可报官了?”

  小厮说道:“顺天府衙役早来了,只是那群人溜得快,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寻不见人。”

  李惟俭就点头道:“哎,这话儿说的。海平,掉头去接了蓉哥儿、蔷哥儿吧。”说话间他挑开帘栊跳下马车,指了指前方的内城门道:“左右也不远,我走着回去就是了。”

  吴海平撇嘴道:“也就是公子您心善,换了我……哼!”

  “少说怪话,快去接人!”

  吴海平不再多言,寻了个巷子调转马车,随着那小厮又往回走。

  李惟俭缓步而行,溜溜达达朝荣国府行去。过得半晌,吴海平赶着马车自其身旁经过,随即朝着李惟俭挤眉弄眼了一番。

  李惟俭尚且不知其意,结果就见行不多远,那车轮刚好压在一处坑里,车厢里顿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来:“野牛的!你会不会赶车!”

  李惟俭心中暗笑,想来这一道上有这俩家伙的好儿了!

  这步行自然比不得车马,待其回返荣国府,这会子已是申初二刻。二月末天气转暖,李惟俭走了一身汗,这风沙一吹,待进得自家小院儿便有些灰头土脸。

  红玉迎上来招呼一声,立马递过来帕子:“四爷这是怎么弄的?”

  李惟俭乐呵呵道:“别提了,半路撞见蓉哥儿、蔷哥儿不知怎么挨了打,就把马车让给他俩了。”

  红玉吓了一跳:“四爷没事儿吧?”

  “我不过多走了两步路,哪来的事儿?”

  “那就好”

  此时晴雯也迎了出来,听得李惟俭所言,顿时绷着小脸儿道:“四爷真是好心,换了旁人你看还有谁会搭理?”

  李惟俭没接茬,反倒问晴雯与红玉:“还咳嗽吗?”

  晴雯就道:“大好了呢。四爷那蒜汁儿果然有用,吃了两日这嗓子就舒坦多了。”

  李惟俭也没纠正晴雯的说辞,只施施然进得正房里,待香菱打了水来,净手洁面,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才落座歇息。

  这会子过了饭口,红玉提了食盒便问李惟俭想要吃些什么,李惟俭随口点了两样,红玉自晴雯处取了些银钱便快步而去。

  今儿荣国府内倒是风平浪静,李惟俭过问两句,便暗自思量起来。

  今日出门本就是应有之意,果然便撞见了周长史。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手中攥着一成水务公司股子的事儿,只怕明儿就得传出去。

  既然定下惜售之策,这会子自然不好再外出露面,总要抻上几日再说。倒是贾府里,只怕明日便会听得动静吧?

  他却不知,这会子东西二府早就得了信儿。

  宁国府。

  三间抱夏五间正厅的正堂里,贾珍静气凝神,提笔缓缓勾勒,待笔墨落下,一副美人图跃然纸上。

  周遭妾氏凑上来,没口子的称赞,贾珍却面上恹恹。

  前些时日儿媳妇儿秦可卿就病了,好好坏坏的,请了两府太医会诊,汤药当做饭吃也不见好转。

  今儿在衙门里所得了信儿,说是圣人怜悯勋贵抛费日高,便准许勋贵缴一顶三买入水务公司的股子。按着品级,贾珍得了九千股子的份额。

首节上一节44/17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