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26节

此次宁锦军由祖大乐作为主将,祖宽和祖泽润为副将。五千马队由三人麾下的家丁组成,人人披甲,有的家丁甚至连马身上也披着棉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

前出大队二十里的百余骑明军夜不收小队也早已发现了对面的八旗兵,眼见几里外的建奴小队向自己冲来,带队的哨管大声下令手下分成三队分头迎击。

中路的八旗领催手持虎牙枪,身穿从明军身上缴获的锁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十人以他为箭头排成一个锋矢阵,手执兵刃、身子伏低催马紧跟其后,对面的明军也排出同样的阵型直冲而来。隆隆的马蹄声响中,双方越来越近,一声轰然大响中,双方碰撞在了一起。惨叫声、喝骂声、兵刃刺击劈砍入骨肉声交织,当双方分头脱离战阵,身后留下了十余具尸体和数匹失去主人的战马。

双方另外两侧的搏杀也在瞬间结束,不得不承认八旗探马更加彪悍,这场小规模的战马对冲下来,明军伤亡二十余人,而八旗探马只有七人伤亡。

明军夜不收哨管在和八旗兵对冲时肋下被八旗兵的长刀划过,身上的札甲险些被撕开,虽然未见外伤,但肋骨已是隐隐作痛。

双方骑士对冲交换位置后,战马兜转回来,隔着数百步遥遥相望,都在等待各自的将领下达再次冲锋的命令。

镶白旗的领催心里犹豫不决。

虽然刚才的战斗看似八旗马队占了很大便宜,伤损比达到三比一,但八旗精锐死一个少一个,无法跟规模庞大、人数众多的明军相比。

萨尔浒之战后,八旗每次对明军都是压倒性的胜势,几十名八旗骑兵撵着数千明军到处跑的场面屡见不鲜。

但这次双方小规模的战斗与以前完全不同。

因为双方都是骑兵。

若是面对一群明军步卒,就算对方有几千人,但八旗兵可以采用从蒙古人那里学到的曼古歹战术,一层一层的杀伤明军,直至对方最后意志崩溃,再用突击的战术大获全胜。

但骑兵对骑兵,这样的战术根本不适用。

八旗虽是渔猎民族,并且以长弓重箭闻名,但长弓需要下马扎稳马步才能拉开,骑在马上根本不行。

蒙古骑兵在马上使用的是软弓轻箭,可以在马上开弓射箭,但威力小、射程短、杀伤效果一般。

可骑兵对峙,你敢在距对方几十步外下马射箭吗?就算你射死几人,对方一个加速冲过来,你也难逃被砍死的下场,所以这次镶白旗的领催采用的是硬碰硬的战术,凭借八旗兵强悍的身体和丰富的战阵经验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就在镶白旗的领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边的明军哨管也是心中暗暗叫苦。

虽然自己的身后有大股马队正在赶来,手下的士卒内心底气十足,所以刚才敢和八旗对冲一下,但一冲之后战损太过惊人了。再来一次的话,别说手下如何,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可一旦想逃跑,那被对方追上从后掩杀,很可能就没几个人能活着回去了。

就在这时,去南面哨探的几名八旗骑兵急速奔了回来,来到那名领催面前回禀几句后,那名镶白旗的领催大声下令,哨探回来的八旗骑兵向一侧打马,绕过明军小队,向北疾驰而去。

双方此时战意全无,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缓缓驱马向东西两侧移动,然后分别派出数骑前来收拢战马和伤亡士卒,之后分头驰向南面和北面,一场小小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当祖大乐率领明军主力到达刚才的战场时,接到了洪承畴的将令:马队距义州四十里处止步,警戒哨探,等候与步卒汇合后就地扎营。

第二百六十章 备战

虽然已进入暑季,但义州和锦州之间宽满的原野处于大小凌河之间,水汽丰富、无遮无挡,白天有点炎热,早晚却还是比较凉爽宜人的。

距离义州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当日下午未时率先抵达的辎重营,已在靠近大凌河西岸的原野上扎下了巨大的营盘,勇卫营和锦州骑兵共两万余人进驻营栅内。大营在四面设置了十六个营门,每处营门皆有一队士卒值哨,营内也有武装甲士来回巡逻,以防止建虏趁夜偷袭或者士卒有异常之举。

酉时左右,天色还未黑透,处于明军营内中心位置的洪承畴的大帐内却已灯火通明,一场战前会商部署正在进行。数根儿臂粗的牛油蜡烛放置在帐内的各个角落,将帐内诸人的面部映照的纤毫毕现。

帐内的主位上,身穿大红官服的洪承畴与一身山文甲的祖大寿并排而坐,辽东巡抚方一藻、监军张斗两人分别在两侧下首位落座,沈世玉则立于洪承畴身侧。

勇卫营与锦州军的主要将领分列于方一藻与张斗的下方。按照以往惯例,战事中武将没有座位。

“祖总兵,汝可将今日探马所探知之敌情简略讲来!之后议一议明日攻取义州相关事宜,诸将有何建言尽管分说,若于战事有益之处,本官自会纳之,以作取胜之后上奏朝廷之凭,以利朝廷日后叙功升赏!”

清咳一声之后,洪承畴肃声开口道。

“启禀督师,今日我军夜不收小队与敌骑遭遇大战一场,阵斩建奴一百余,我军伤亡五十余骑,后建奴大队增援而至,我军退回本阵,建奴首级来不及斩获!据夜不收哨管陈亮报知,建奴后续增援马队为五百骑上下,而广宁方向我军哨探回报,建奴并未有增援迹象。现在看来,建奴马队应以出城袭扰我军为主,若事有不谐也可退向北面,义州城北门外既是大凌河,河上有石桥一座,可供城内外交往,建奴亦可由此门退往北面。卑职以为,夺下义州不难,但全歼建奴兵马不太好办!究竟如何,还请督师决断!”

祖大乐出列抱拳回禀道。

上午那场小规模战斗中,明明是明军折损远过于建奴,到了祖大乐的口中却成了明军大获全胜。

“唔,我军首战便有此大胜,实是可喜可贺之事,明日可晓谕全军,以此激励全军士气!哨管陈某升千总职位!其余参战将士策勋三转、官升一级!赏功银每人十两!阵亡将士名册录于军纪官处,待战后一并上报朝廷!至于如何聚歼建奴,本官自有安排!”

洪承畴闻言后立即宣布了对此战人员的升赏结果。祖大乐得意的瞟了对面的茅元仪等勇卫营诸将一眼,施礼后退回本列。

对于来到锦州的勇卫营,辽西上下的内心充满了敌视和不安。

祖大寿、方一藻、沈世玉等人都是不动声色,张斗、茅元仪等人眼中却满是不屑与怀疑。

洪承畴当然清楚祖大乐是夸大战果,好从朝廷那里得来更多赏赐与烧埋银。依照他所说的的战果来看,建奴实在是不堪一击啊,那你锦州军为何窝在城内不敢野战?还不早就把建奴给杀光了。

但大战在即,不仅没必要去揭穿这种把戏,相反还要为其背书并大力宣扬,所谓气可鼓不可泄便是这个道理。

短暂的沉寂之后,见帐内其他人等并无献计的欲望,洪承畴目视一旁的祖大寿一眼,见其一副泥胎木塑般的模样,于是便接着开口道:“既然诸位并无他想,那本官便宣布军令:明日辰时全军用食,辰时一刻全军拔营向义州行进,马队护卫两侧及后队,防范敌骑突袭;全军于午时末进抵义州,部署完毕后即刻攻城,申时末须拿下义州!凡有抗令不遵、畏敌不前、临阵脱逃者皆斩!”

帐内诸将轰然称喏后施礼离帐回营准备,祖大寿、方一藻与洪承畴见礼后回了各自的营帐。

此时的义州城内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虽然被明军马队驱赶遮蔽,无法得知明军马队后面有多少步卒,但多年的战阵经验告诉了汤古岱,这次明军突然反常的主动进攻定有所恃,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恶仗。

考虑良久后,汤古岱下令打开一座仓房,将里面的兵刃器械分发给数千包衣,然后将这些汉人男女五百人分为一组,各由一队八旗步卒监视带队,一旦明军攻城,这些包衣全部要上城头作战。

汤古岱已经做好了死守待援的准备,在没有得到盛京明确的指令下,他只能这样做。不是他想这样,而是被逼无奈之下才做出的决断。

守城与攻城并不是八旗兵的强项,但义州却不得不守。城内的十余座仓房盛放着几年来通过各种渠道积攒的粮草物资,这批物资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虽然汤古岱也做好了烧毁这批物资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这样做。

汤古岱知道,义州的得失关系到明年八旗准备对锦州采取的攻势,也关系到建州对大明的整体战略。一旦有失,不光自己会受到严厉的惩处,也会让两白旗跟着遭殃,几个主子以后在八王议事中的话语权会大大削弱,甚至两白旗的牛录也会被皇太极借机剥夺,族人的利益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多弼、巴扬阿率领的五百骑兵没有回城参与防守。汤古岱命令二人带队于明军大队外围游弋,发挥骑兵的机动性,骚扰牵制攻城的明军,延缓明军攻势,以便盛京的命令或援军早日抵达义州。

汤古岱预计明军步卒不会少于一万之数,南门将会是明军的主攻方向,为此他将三百八旗步卒放在了南门,东西两门各自放置一百。另外将一千名包衣男丁配置在了南门的城头,协助八旗步卒守城。

剩余的五百骑兵暂时歇息,等明军蚁附攻城时南门将会被打开,这五百马队的突击将会给城墙下的明军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对明军战力和战术已是熟悉无比的汤古岱内心充满了自信。

宁锦明军唯一能与八旗相抗衡的便是骑兵,而明军步卒无论从军心士气还是兵刃器械,在八旗精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次若不是有数千马队压阵,汤古岱相信,不管明军步卒来一万还是两万,自己早就带着一千马队把对方击溃了。

手持火铳的明军在与八旗兵对阵时,往往不等对方冲到射程之内,便在胆怯紧张等负面情绪的驱使下打响手中的火器,然后转身便逃,其结果当然是被屠杀殆尽。

“这些贪生怕死的尼堪,哪来的胆气敢来挑战!今日定教这群该死的奴才来得回不得!”

汤古岱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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