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34节

虽是身为文臣,但手握钢刀的陈奇瑜,更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立功受赏。

至于他和梁琦谈论中表示的反感武夫那一套,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文人吗,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你要信了就说明智商太低了。

对于武力镇压后士林的差评,陈奇瑜根本没当回事。

风评要是管用的话,温体仁早就被赶下台去了。

一万句士林的好评,抵不上皇帝的一句话,这天下是朱家的,不是大家的。

为官之道不能太在意下层的评价,有决定权的人说话才管用。

经过两天的忙碌后一切就绪,陈奇瑜准备率部前往扬州时,数名锦衣校尉来到漕运总督府,寻到陈奇瑜后告知他,钦差大臣、右都御史施邦曜施大人已经抵达扬州,请陈奇瑜即刻前往扬州府署衙商谈公务。

返京呈报的两名北镇抚司缇骑乘坐的快船,在行至运河临清段时,正巧碰到施邦曜一行的船队。在与通行的锦衣卫取得联系后,两名缇骑被带上了施邦曜的座船,并将扬州、淮安有人预谋组织民变一事禀告给了钦差大人。

听完缇骑的简短禀报后,本打算在淮安府停驻,先与陈奇瑜面谈的施邦曜生怕民变突发,立即吩咐船队加速航行,直奔扬州。

这一点上他不如陈奇瑜看的明白。

在交通讯息都十分落后的大明,想要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民变哪有那么容易。

本来这次的民变最主要的力量就是两淮三十余座盐场的数十万灶户。

可若是想要派人通知到每个盐场是不可能的。分布于长达几百里海岸线上的盐场,单单去一趟,然后将灶户们招呼起来再返回扬州,那要多少时日?灶户们又不是军队,接到命令拔营就走,他们都是些普通百姓,哪有什么组织性?要真是想让更多人参与的话,一个月能召集起来就不错了。

程芳他们当然清楚这些细节,所以他们只是派人知会扬州、淮安附近几座盐场的灶户,要他们尽快赶往扬州府聚集。理由就是朝廷公然允许私盐过境,抢夺两淮灶户的饭碗。

这个理由倒是非常充分,近段时间所产食盐大量积压的灶户们本来不明所以,经过盐商派去之人的解说方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来抢食吃了。

群情汹涌之下,近万名灶户纷纷攘攘的从各个盐场开始向扬州府进发。

盐商们当然不可能短时间内给他们提供大量的交通工具了,这数千人或是搭伙乘船,或是几家相熟的赶着牛车,或是几十上百人结伙走路,乱糟糟的赶往扬州府。

陈奇瑜早就估算过,这帮乌合之众聚集起来至少要五到七日。要是梁琦聪明一些,不等这帮人聚集起来,直接将幕后的盐商逮获,就算这帮人赶到扬州,没了带头之人,这帮人能成甚事?

但他就是不想指点梁琦,对锦衣卫他是恨之入骨,怎能让这帮奸贼有立功的机会呢?

他现在就等着这帮人聚齐,那才是他陈某人建功的机会。

朝堂的位置需要功劳的积累,持续的立功才是展现才能的最佳方式,才会让皇帝认可自己。

可锦衣校尉今日的知会让陈奇瑜万分恼怒。

这个该死的施邦曜,你他娘的急着赶来作甚?

陈奇瑜对于这些重臣了解的非常透彻,这帮人遇到这种大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和稀泥,最后以妥协退让换取事件的平息。却能得到朝臣和士林的好评如潮,落下个亲民爱民,行事稳重,有古之名臣风范的上好名声。

真他娘的晦气!

眼看着到手的一场大功让人搅黄了!

施邦曜这种朝堂老手可不似梁琦这种蠢货那样好哄骗,就算民变现在就发生,施邦曜也不会同意自己武力镇压的策略。

策划这次民变的盐商可都是大大的肥羊啊,只要动用了武力,那几人谁能逃得了?

民变一起,自己再遣人暗中杀人放火刺激一下,那扬州城肯定会乱。

只要给那几家盐商按上个勾结乱匪、对抗朝廷的罪名,他们家的巨额财产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皇帝和朝廷的。

到时不光是顺利的帮皇帝拿下两淮,而且还给皇帝送去一笔意外的大财,那自己的首功是十拿九稳了。

通过猜测崇祯的种种手段,陈奇瑜判断皇帝并不想让江南生乱,虽然也会惦记盐商们的财富,但不愿用强力打压来获取。

皇帝想稳妥的将盐利掌控在手中,以一种自己虽不知道,但却能让各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取得成功。

归根到底,皇帝不想留一个恶名。

圣上的策略到是不错,可就是太软弱了。

自己不怕担负恶名,可机会却已失去了。

带着一肚子气的陈奇瑜乘船离开淮安,赶往扬州去拜见钦差施邦曜。

第一百五十五章 蛇尾

在扬州府衙二堂中,施邦曜作为钦差坐在了主位上,陈奇瑜坐于右侧首位相陪,其下手坐着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巡盐御史、同知转运使、使司通判、提举等衙门主官;扬州知府刘祚以地方主官名义坐于左侧首位,下首是扬州府同知、通判等佐官。

坐在主位的施邦曜目光威严的将在座诸人扫视一圈后,沉声说道:“本官此次奉旨前来扬州,本是为淮盐盐课一事而来;不巧的是本官偶然得知,扬州府有人竟敢暗中挑唆民众聚集,欲以民意要挟朝廷,阻挠依律革新淮盐之事!此举实与公然藐视朝廷无异!本官告诫在座诸位,若是有参与谋划民众聚集者,速速从中退出,如若不然的话,休怪本官无情!”

包括宋思章在内转运使司的诸人,虽然都察觉到朝廷意欲对其不利,但心里仍旧抱有幻想。觉得朝廷会有选择性的处置,不会如淮安提举司般一网打尽,所以尽管心中惴惴,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参见钦差。并且很多人暗中支持盐商们采取的行动,寄希望于这次民变能成功的把朝廷伸出来的手打回去。

只是转运使胡亭路的缺席让他们感到不解,听说胡大人去南京公干,不知所为何事,应该是请托关系去了。

而扬州府的诸官对于程芳等人的举动早就知晓,他们平常都和盐商们交往甚密,真要民变发生的话,这些人明面上会派遣衙役控制局面,但实际上采取的是放任的举措。

各级衙门里的官吏捕头衙役基本或多或少受过盐商的好处,谁会出力与利益输送者作对?派他们出去压制民变,等同于肉包子打狗,在他们的刻意放纵下,整个事态反而更加不可控。

对于施邦曜的警告,刘祚等人根本无所谓。你钦差又怎么了?你又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参与其中,我等都是朝廷命官,自然是与朝廷站在一处。

陈奇瑜则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态度。

本来自己可以成为处置事端的主角,没想到钦差的到来把他的戏份抢走了,那这件事上他不会再出任何建言,冷眼旁观钦差如何处置此事就行。

刘祚神态庄重的拱手道:“宪台大人不知从何处听得此等谣言!扬州城内民心安定,市井繁荣依旧,并无不法之徒聚集一事!传此谣言者不知其用心何在?还请宪台明察!”

施邦曜离京前曾被崇祯单独召见,崇祯将盐商与地方官府相互勾连一事简单告知与他,提醒他要对此行的困难有所准备。

刘祚所言果然证实了皇帝的警告,虽然他不喜锦衣卫,但他相信锦衣卫绝不会妄言欺骗,从刘祚的言行看出,江淮不是朝廷的江淮,而是盐商的江淮。

施邦曜无意与他争口舌之利,决意先办正事,杀只鸡给这些猴子们看看。

他猛然大喝道:“来人!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诸人拿下!”

一群锦衣校尉拿着绳索自堂下涌上,没等相关人等反应过来,疾步窜至陈奇瑜所坐一侧,将宋思章等人从座椅上揪出,把他们的乌纱打落,腰带扯开后把官服扒下来,露出里面的月白色中衣后,干净利落的用绳索捆绑起来。

这一切在扬州府官员的目瞪口呆中完成,也就用了数十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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