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33节

两个族弟陈奇之和陈奇申屡次劝他纳一名小妾,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但都被陈奇瑜回绝了。无奈之下,陈奇之从当地雇了一名小厮来服侍他。

就为了他下狱之后,家中老妻变卖家产四处为他奔走托请一事,他也不想再纳妾了,不然会觉得对不起跟他二十余年的老妻。

陈奇之和陈奇申倒是一人纳了一名妾室,都是出身平民的良家女子。

二人一年多来也是跟着陈奇瑜沾了很大的光,单单往老家捎寄的银钱便有数千两。这还是因为二人不是很贪婪的缘故,要是换成手指甲长的,跟在位高权重的族兄身边,一年多捞个几万两也没问题。

正要进入熟睡状态的陈奇瑜,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强按着心头的不耐,陈奇瑜坐起后披衣下床,睡在外间的小厮已经点亮烛火后打开了房门。

陈奇之一步跨入屋内,陈奇瑜已来到外间,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兄长,北镇抚司百户梁琦请见!说是有紧急公务需与兄长商议!”陈奇之回道。

就在二堂内的梁琦渐感心焦之时,一身便袍的陈奇瑜在打着灯笼的小厮引领下迈步而入,陈奇之紧跟其后。

梁琦赶忙起身拱手施礼道:“未曾想到督抚大人如此早便安歇,扰了陈大人的清梦,还请大人海涵!”

陈奇瑜摆了摆手,行至主位落座后问道:“梁百户深夜造访有何要紧之事?”

梁琦也跟着坐下了下来,沉声道:“确实有事!且是有关江南稳定之大事!”

不等陈奇瑜继续发问,梁琦把今晚胡亭路所言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梁琦身为北镇抚司百户,平常也只是拿问犯官,侦缉刺探各方情报,并未经历过可能出现的成千上万人员聚集的情形。所以当他听到胡亭路之言,意识到假如真是大规模的民变,后果将会十分严重,搞不好会让繁华的江南遭受劫难后,顿时慌乱起来。

他身边只有十人,就算想用武力镇压民变也力有未逮,而淮安手握重兵的唯有陈奇瑜一人。于是他把胡亭路安置在客栈,并吩咐手下严密保护好,不让他与外人接触后,急忙赶到了漕运衙门,陈奇瑜就在衙门的后院里居住。

陈奇瑜是指挥过千军万马,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听完梁琦所讲之后,看到对方脸上的焦急之色,心里顿有轻视之意。

所谓民变又不是造反,现在淮安一带有五千上过战阵的官军虎视眈眈,就算是造反也是瞬间平定的小事,你平时不是本事很大吗?怎么这点屁事就麻爪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转运使胡亭路居然去找梁琦,并且会将盐商所谋之事告知。

不过稍微细想一下后,陈奇瑜便对胡亭路的行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胡大人是眼看就要成为瓮中之鳖,走投无路下想到了这条死中求活的计策。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胡亭路的脑子还是很清醒,至少看出谁的势力更加强大,没有跟着他人去作死。

他神情严肃地开口问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若是处置不当,民意汹汹之下,圣上所谋将会受挫,以后再想插手淮盐之事就会更加艰难!不知梁百户对此有何高见?此事该当如何为好?”

陈奇瑜早就听闻山东私盐一事,再加上锦衣卫拿下了淮安提举司后一直未曾返京,那崇祯的意图便已十分明显。

作为旁观者的陈奇瑜对此洞若观火的同时,也不禁对崇祯的大魄力表示赞赏。

只要将盐利掌控在手中,很多困扰朝廷的难题将会迎刃而解。

无他,银钱也。

只要有了盐利支撑,看似风雨飘摇的大明最终将会顺利的越过眼前的沟沟坎坎。

圣上的确是雄才大略的明主啊。大明历代皇帝未曾想到,或者想到后未敢出手的大事,竟然眼看着被圣上给办成了。并且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形下,让所有得利者身在局中而不曾惊醒,等到他们察觉时已是无力抗拒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算

听到陈奇瑜的问话,梁琦面带苦笑回道:“梁某就是个粗人,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大事,现下真是没了主张。依着本性来讲,卑职觉得将幕后之人抓起来,然后再把领头闹事的逮获,这事就该能压的下去。可卑职细想之下,又怕重压之下引发更大的乱子,现下是进退失据,心里乱糟糟没了主意。现下扬州、淮安一带只有陈大人位高权重,且智谋深远,因而特来与大人商议该如何应对此事!”

陈奇瑜叹道:“本官奉命巡抚凤阳兼督漕运,日夜忧心职事,心力交瘁之下再无力他顾;况且假使有不测之事,那也是扬州、淮安两府以及南京诸公之责,本官岂能越权插手民事?梁百户出自亲军,依本官看也无干扰地方民事之权责,本官好言劝一句,梁百户最好抽身事外,勿要插手为好!”

梁琦不满的回道:“督抚大人所言卑职并不认同!某乃天子亲军,侦缉民事以充圣上耳目是某等天职,岂能坐视祸乱大明之事不理?陈大人贵为一方督抚,衙居淮安,有抚安军民之责。扬州若是动荡,淮安亦难安稳,民变事涉漕运安危,督抚大人自是有权处置此事!危急关头,大人怎能置身事外?到时朝廷追究下来,你我还有何前程?”

陈奇瑜本想难为一下梁琦,好让他服软相求,然后自己嘲讽他几句后再拿出个主意来,也算出一口关在诏狱里的闷气。但梁琦毫不退让,言明真要是发生民乱,他和陈奇瑜都逃不了干系,更会直接影响到往后的仕途。

事已至此,陈奇瑜也不好再装x了,这件事在他看来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就是有人想搞点事情拿捏朝廷吗?

于是他开口道:“梁百户休要焦躁,依本官来看,要想妥善处置此事,须得多方着手为好!”

梁琦连忙坐正身子,静待陈奇瑜有何妙计解决事端。

陈奇瑜挥了挥手,身侧的陈奇之会意后带着小厮退了出去,屋内仅剩陈、梁二人。

“本官认为,此事首先要上报朝廷,不管朝廷回复是否来得及,但务必要让圣上及朝堂诸公知晓此事之来龙去脉,以免之后就算平息事端后,官府主事之人却落得擅专之名!”陈奇瑜道。

梁琦点头应是。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圣上与朝廷才是大明的首脑。地方官员只是四肢。哪有不经首脑同意而擅自行事的四肢?你心中还有皇帝和朝廷吗?

虽然从时间上看呈报京师根本来不及,但起码你做出这个姿态了,朝廷已经知道在事急从权的情形下,地方官员不得不做出相应的反应。

关键是态度,呈报就是最好的方式,态度很重要。

陈奇瑜接着道:“其次,要迅速知会扬州、淮安两府主官。事发两府辖地,官府应担负不可推卸之责!”

梁琦不同意陈奇瑜说的这点,他对地方官府是否能控制此事持怀疑态度。据他所知,盐商与地方官府关系匪浅,要是民变一起,谁知道官府会在里面起到何等作用。

他质疑道:“两府与幕后盐商勾连甚深,要是提前知会彼等,那岂不是让主使之人有了警觉?”

陈奇瑜瞥了他一眼,暗道:就你这脑子怎么当上百户的?

他淡淡的开口道:“就是要让其知晓,朝廷对此已有所觉,要是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倘若一意孤行,后果将是其难以承受之重!”

梁琦忙接口道:“督抚大人是想借此将事端消弭于无形?真要是不起民变,那可是大好事!可他们要是执意去做,那该如何是好?”

陈奇瑜笑了笑,开口道:“既已晓谕,那其再起祸端,朝廷不论采用何种手段,都是师出有名之举!这叫莫为言之不预也!”

梁琦不服气的道:“大人的意思某懂得,接下来就是大兵强力压制!既然有兵在手,为何还要警示?到时直接推过去便是!”

陈奇瑜摇头道:“朝廷做事岂能任性胡为?凡事总要讲究大义与名分!要讲究规矩体统!这就是为何要让文人治国,换做武夫的话,遇事就是蛮横血性,简单粗暴,那天下民众何以安心?”

梁琦扭过头去,虽未开口反驳,但用举止表示不赞成陈奇瑜的话。

陈奇瑜没搭理他,继续道:“朝廷调遣凤阳卫与徐州营前来江淮,便是预防此类事件发生。本官本以为是多此一举,没想到居然有其用武之地;明日起请梁百户前往扬州,暗中着手搜寻幕后主使者相关证据;本官率徐州营往扬州方向移动,乱起之时徐州营进城维持秩序,若有人趁机作乱,那就行军法便可!”

梁琦回到客栈后立刻遣两名缇骑连夜乘船返京,向骆养性禀报此事,听候皇帝的旨意。

陈奇瑜则第二天向朝廷上本奏明,然后开始征集船只和粮食,随时准备率徐州营向扬州进发。

他心中巴不得那些盐商将事搞大,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平乱立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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