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简雍没去朝堂,直接去了西园。
原本天子是不打算见简雍的,毕竟简宪和级别不够。
但简雍又走了张奉的门路,而且很直接了当的让张奉转告给天子一个问题:“妖人刘根自称身奉皇命,骗走了我大兄刘玄德刚出生的儿女,如今我大兄正在河内与贼人谈判……想请问陛下,这皇命是何意思?与白波军这谈判,又要怎么谈?!”
第199章 胁迫
雒阳,西园。
“臣祀北邙时,见冲帝怀陵上有雀鸟数万只,相聚悲鸣,互相啄斗攻杀,鸟尸遍地,血羽漫天……”
宗正刘焉正在向天子讲述祭祖时见到的景象。
“怎会如此……”
刘宏喃喃低语着。
他的病仍然没有好转,嘴角的燎泡已经发展到了脸上,面色枯黄,精神也有些萎靡。
“陛下,如今四海叛乱,天下万民皆内斗相杀,又应此不祥之兆……恐天下难定。”
刘焉继续进言道:“如今各郡太守皆以货略为官,盘剥百姓,以至民怨四起。豪强以平乱为由,拥兵自重,难以约束。而刺史权轻,无法节制地方……”
“……可有方略?”
刘宏闭了闭眼,声音疲惫。
类似的话天子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进言陈情的大臣又何止刘焉一人。
刘宏知道天下纷乱,也知道如今局面,可进言的大臣却大多只能陈述现状,却没有治理的办法。
拿不出执行方案,光说问题有什么用?
“陛下,如今诸州皆乱,道路阻隔,朝中已然难施政令。为今之计,只能选清重之臣为牧伯,牧守四边,镇安方夏。”
刘焉倒是真有方略的:“先整饬诸州,使朝中能令达天下,以免天下皆倾。待各州得治,安抚万民,压制豪强,朝廷才能收到足够的赋税钱粮……否则便如铸新钱之事一般,朝中再施德政,也只能致地方为恶更甚罢了。”
“……待朕想想吧……”
刘宏紧皱着眉头,闭着眼拂了拂手:“待朕想想……”
刘焉本打算再说点什么,但此时殿外黄门传报:“太医令张奉请见,陛下该用药了。”
刘焉看了看疲惫的天子,躬身施礼,退出了殿外。
殿外,张让和张奉父子急匆匆的一溜小跑进了主殿。
刘焉看着张让父子背影,拉过外面的小黄门,手掌中包了块金饼递过去:“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黄门是张让的跟班,将手中金饼捏了捏,悄无声息的藏入怀中,向刘焉附耳低语:“骑都尉刘备派了人来,说是……”
刘焉听完大惊,转头又看了主殿一眼,随后急匆匆的离开了西园。
……
“刘根?!此人竟然假朕之名……此乃欺君!此人在何处?速将其擒来!”
殿内,听完张奉传话,刘宏脸色更难看了:“这刘根是谁的人?”
“……是长秋宫的人,史道人门徒……也是大将军门客。”
张让的脸色也很难看:“陛下,臣得知消息后便令人去拿刘根了,可那刘根并没有回雒阳。臣已经派了快马缇骑去颍川追索其家人,但……恐未必拿得到。”
“如此看来,刘备子女果真被此贼所获……若刘备因此逆乱……”
刘宏咬紧了牙,转头看向张让:“既然找不到刘根……可有速杀刘备之法?”
“陛下……刘备与黑山张燕素有交情,又正在与白波黄巾和议,若他此时出了事……”
张让急忙摇头:“且刘备已使人控了孟津渡,绝了消息交通,任何人皆无法渡河,又如何杀之?”
“昨日有刘备门下丞求见……也是因为此事?”
刘宏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没见简雍的事儿。
“正是……陛下昨日未见简雍,那简雍便以为定是陛下指使刘根……臣苦苦劝解,但简雍说无论是皇后还是史侯,亦或是大将军,都是陛下至亲。无论此事是谁所为,那都是陛下所为……”
张奉也躬身说道。
“……至亲……哼哼!至亲!”
刘宏怒了,一把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掀到地上,随后撑在案上喘粗气。
“陛下,此事……”
张让轻声询问。
“……拟诏……”
刘宏撑着桌案,低着头,声音从后槽牙传出来:“拜刘备为左中郎将,让其速定白波黄巾,是招是讨让其自行决定……此诏让卢植去宣……”
“召何进来见朕!”
……
……
河内。
卢植持诏随简雍一同到了怀县。
朱也一起同行。
朱八月初就已经到了雒阳,但直到此时才有了过河的机会。
只不过,眼下的河内郡,已经不是朱这个太守说了算的了。
他在太守官廨甚至只能坐在下首……
刘备这个左中郎将,与卢植平定黄巾时的权限差不多,特意让卢植宣诏,也是为了安抚刘备的情绪,毕竟卢植曾是刘备的老师。
只不过,天子多少有点没搞清楚刘备和卢植理念不合……
而且,刘备可不是用空头官位就能安抚的。
“怎么?朝廷行不义之事,强掳人质胁迫我平定叛乱?是这个意思吗?”
刘备不接朝廷诏令,而是问卢植:“卢尚书,当初朝廷拜你为将时,也是以令郎相胁吗?”
卢植默然不语。
就连朱都觉得这事确实不地道,微微摇头。
“令我离开幽州增援凉州战事,趁我不在骗走我刚出生的儿女……眼下,又加平定逆贼之责于我,可拜将却不给兵马钱粮,也不给节制之权,只让我‘速定白波军’……呵!”
刘备摇着头叹道:“备很想知道,若是备真的快速平定了白波黄巾,又会是何下场?是让备继续平定凉州,平定青、徐,等备战死沙场?亦或是让备入朝,与卢尚书一样做个清贵?”
“玄德,此事非天子之意,且为人臣者不该心怀怨怼……”
卢植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好言相劝。
“为人臣者不该怨怼?可君视臣为何?君不护臣之家眷,臣又为何要护君?这天下皆反,为何而起?!”
刘备转身怒道:“换成你卢尚书或是朱府君,你们的家小被强掳……你二人又会如何做?!”
“江夏赵慈为何反?”
“凉州边章、韩遂又为何反?”
“若备稍有不忠,若备心中无义,若备不姓刘,此刻备便该举清君侧之旗了!刘某不受胁迫!只会同归于尽!!”
卢植叹息着:“此事确非天子所为,玄德且冷静些……”
朱也摇头叹气。
关羽、张飞、赵云等人站在刘备身后,也是面有怒色他们知道刘备的孩子没事,但有人想掳走刘备的孩子是事实,这事情本身就很恶劣。
如果刘备几个月前刚收到调令就带兵离开幽州,那多半是真会出事的。
“备没心思平乱,也没法平乱,朝廷不予我一兵一卒,又不予我钱粮调度,我拿什么去震慑白波军?”
刘备转头看向卢植:“若想驱使备……哼!谁下令掳我儿女,便请朝廷取谁首级来平此乱!否则……”
“玄德!”
卢植开口制止了刘备继续往下说。
“卢尚书不是说此事与陛下无关吗?怎么?不敢确定是吧?”
刘备冷哼一声:“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把人交出来……无论那人是谁!宪和,送客!”
……
“大兄,如此胁迫天子,恐有后患的。”
当晚,简雍在馆舍中朝刘备低声说道。
“我必须让天下皆知我不受胁迫,只会与人同归于尽!否则,那刘根所行之事,便会发生很多次……你真以为天子不想掳我家小吗?”
刘备解释道:“可千日做贼,却不可千日防贼……张晟的妻儿眼下还在槐里,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张晟!”
赵云在身后侍立,闻言问道:“张晟何人?”
张飞拉过赵云,和关羽坐到一起,开始讲述张晟的往事。
赵云听完咬牙叹气:“从上到下都殊为不善……无仁心者怎配称君!只是主君恐会受人攻讦,天下断章取义曲解是非者甚多……”
“若我像个窝囊废一样忍了此事,断章取义者又会视我为何?如子龙这般血性男儿,又会视我为何?”
刘备转头正色说道:“我胁迫朝廷,此事确非德行,乃贼道也。只是为将来少受家小之患,我便负些骂名也就罢了……但请诸君莫要学此事,若诸君将来受此挟患,备必以性命为诸君讨还亲人!”
……
另一边,得知刘备拒不奉诏,刘宏是真急了。
他大骂了何进一顿,并勒令何进在半个月内找到真凶解决此事。
其实,让刘根去掳刘备家小的并不是何进。
但责任确实在何进身上,毕竟史子眇和刘根都是何进的门客。
可现在已经很难解决问题了刘根确实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人,其家人也全都失踪了。
何进挨了骂,而且一头雾水,便跑去宫里问何皇后。
但何皇后也搞不清楚啊她压根不认识刘备,当然不会派人干这事。
史子眇也不知道此事。
何家门客太多,而且为了勾搭士族,何进招揽了包括袁绍在内的很多人做大将军府属官,刘根擅长术法,平时会和很多王公大臣以及士人来往。
想要弄清楚是谁指使刘根,那可太难了。
“大将军何必如此担忧,所有为难之事,都可以是好事……天子不过是想要个真凶,只要交个真凶出去不就行了?”
袁绍给急得团团转的何进出了个主意。
“真凶?天子要的是刘备的儿女!若是只交个人出去就行,那吾早就交了!”
何进没好气的说着。
“就说刘备儿女皆生死不知就是了……刚出生便被掳,刘根又已失踪,自然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