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自然斩钉截铁,“属下定然愿意。”
“你和他不一样。”卫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更何况,人家还给我们推荐了一位大才,不论如何咱们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吧!”
但他终究还是有些落寞的,毕竟在他的设想中,有深厚感情羁绊的程硕是最可能突破的一位,可结果,终究还是让人失望。
随从方才的抱怨,本就是给卫王疏解心情,闻言自然顺着话头,“也是,那人虽然赶不上程夫子这等知名大儒,想来也是青年才俊,公子一出手就能得此俊才,开了个好头,可喜可贺啊!”
卫王瘪了瘪嘴,“你这马屁拍得一点水平都没有,去当个奸臣都当不了。”
随从闻言也不难堪,嘿嘿一笑,似乎十分拎得清自己的定位,“公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卫王略作沉吟,“就在城里逛逛吧,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明日去城外走走,城里的人代表不了整个江南百姓的实际面貌。出去正好能实地了解一番。”
“公子,容属下多嘴,这恐怕不合适啊!”
卫王扭头看向他,随从解释道:“在城中,人来人往,还有巡城官兵,您的安全有保障,可一旦出了城,荒郊野岭.”
卫王淡淡一笑,“你们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等闲谁能伤得了我?”
“真要有什么,我便亮明身份,我现在没跟那位撕破脸,他的人也不会动我。”
“排除掉这两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要做事,就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前路茫茫,胆小的人,就不要往前闯了。”
就在跟卫王一行人隔着两条街的一个市场之中,齐政跟周坚带着两个护卫正走着。
齐政正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周坚,“踏青很不错,但放风筝是你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该干的事情吗?你又不跟心仪的女子谈情,你风筝放那么高给谁看啊?”
周坚的脸上尽是茫然,“那不然还能干嘛?”
“当然是烧烤啊!这才是绝配啊!”
“烧烤?”
“是啊,你想想,清风暖阳,草长莺飞,我们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尽赏春光,多棒啊!有句话说得好,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烧烤香。”
“怪不得你带我来这儿,咱们要做些什么准备?”
“买点肉,再买点菜,还有香料这些,晚上我回去处理,然后去铁匠铺看看搞个烤炉和网子。哦对了,还有炭!”
“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说。”
“当然有,不然我叫你出来做什么?”
“什么?”
“付钱。”
翌日,中午。
苏州城郊。
这儿的柳条不像西京那般带着苍凉的别情,温柔得就像是溪畔的浣衣女的腰肢。
采桑女在桑树底下装满了几筐桑叶,旁边的总角小儿正踮脚偷摘还未完全成熟的桑葚,酸得龇牙咧嘴。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扭头望去。
只见几道身影自田边打马而过,带起的风,将田里新插的秧苗荡起碧绿的浪。
“吁!”
卫王忽然勒住缰绳,身后众人也用高超的骑术同步而停。
“公子,怎么了?”
卫王抽了抽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第58章 王与王佐,山林初见
春,是一个季节。
春,也是一种景象。
春,更是一种心情,一种躁动,一种来自基因本能的时令性地亢奋和勃发。
当春花开遍,春林初盛,春风便在少年少女的心头刮起,春水.算了。
苏州城外的草坪上,长满了清丽可人的少女,鹅黄、翠绿、火红、洁白,和身旁的百花相映成趣;
草坪上,也长满了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的少年,他们昂首挺胸,他们故作矜持,稍有几分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便微红着脸,大声念诵着自己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
他们嬉笑、奔跑、闲聚、畅谈,高飞的纸鸢就像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的希望一般,在天际翱翔。
但他们的未来也大多如这纸鸢般,被操控于他人之手,同时难历风雨霜雪。
心比天高,不是过错,命比纸薄,也只是无奈。
但终归他们在这一刻是快乐的,那就够了。
在草坪城郊的一处小山包,却有人没有痴迷于这份快乐,因为他们有另外的快乐。
油脂被炭火从肉中赶出来,落到炭火上,在滋滋的声响中,伴随着烟雾,升腾起让人喉头滚动的香气。
随着齐政用刷子将以盐和孜然为主的调料往上一刷,那香气便像是有了灵魂,勾得人食指大动。
在一开始,看着周围的同龄人或者更年长些许的男女,都在那儿上演着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画面,纸鸢高飞,周坚心头的蠢动就像是野草般疯长,只觉得这一次,政哥儿怕是终于错了,大好春光,干这个油乎乎脏兮兮的活儿算什么事。
但等闻见那诱人的香味,周坚心头的野草就停止了生长。
而当齐政将一把熟了的肉串,分了一半给周坚,一串撸下,野草便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民以食为天,什么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爱他娘的谁谁!
我周坚永远拥护政哥儿的正确决定!
“政哥儿,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听着周坚嘟嘟囔囔的夸奖,齐政嚼着嘴里的肉,有些遗憾。
这毕竟不是西域那些撒点盐就好吃的肉,何况还缺了辣椒面,终究还是少了灵魂啊!
而且这香料也太特么贵了。
“慢点吃,吃完又烤就是了。来喝酒。”
“好嘞,这一口酒,一口肉真舒坦啊!”
二人正畅快地吃喝着,一旁忽然走来几个身影,为首之人,蓄着胡须,似是中年,笑着朝齐政拱了拱手,开口道:“小兄弟,在下出城路过此地,腹中饥肠辘辘,闻见此物甚香,可否向你买些烤肉?”
齐政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容,心头微动,“阁下是行商?”
卫王笑了笑,“是行商,也是坐商,铺子就在十泉街问古堂隔壁。”
齐政点头一笑,直接递过去两串肉,“来者是客,谈钱就伤感情了。只不过”
卫王伸手接过,“只不过什么?”
齐政道:“只不过我们带的东西不多,怕是不能供给诸位这么多张嘴巴。”
“无妨,实在是这东西太香了,我们就尝个味道,垫垫肚子,不会真的敞开肚皮吃的。”
卫王哈哈一笑,说完就在护卫的欲言又止中,大快朵颐起来。
齐政起身,“诸位且坐,我给诸位再弄一些现烤的。”
很快,新的一把肉串上了炉子,香气在炭火和调料的激发下瞬间炽烈起来。
卫王站在一旁,笑着道:“食之一道,化平凡之物,为精美之食,其道之精巧实用,人人受用,却为常人所鄙,何其荒谬!”
齐政闻言扭头,好奇道:“你很会做菜?”
卫王摇了摇头,“我很会吃。”
齐政想了想,“那你要不要试着做?”
卫王指了指自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我?”
齐政点了点头,“我又不收你们钱,我出了东西,你们总得出个力吧?”
一旁的随从连忙道:“我来吧。”
卫王平静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看着齐政,“我怕给你把好食材整坏了。”
齐政摆了摆手,“自己亲手得来的,才是最好的。别人给的,总是少了点滋味。看似很难,其实很简单的,我教你啊?”
看着齐政,卫王一点头,“好!那我试试。”
说完,他便真的在齐政的指点下,开始烤起了烧烤。
这事儿也的确简单,又有人在旁边指导,那真是傻子都会。
一帮卫王的随从们,看着自家殿下在火炉旁边,翻着烤串,手忙脚乱地刷油的场景,心头忍不住多出几分荒谬之感。
而等卫王烤好了一把,分给众人时,众人那一脸的感激涕零简直溢于言表。
齐政默默看着,暗自挑眉。
“小兄弟,你的话还真没错,自己烤的,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哈哈,你烤了一把,换我来吧。”
浪漫,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
但它只能作为基本需求之外的调剂,而没法当做过日子的基本倚仗。
度过了一个开心上午的少年少女们,在春情萌动之中,忽然发现,自己饿了。
其实有些人本来在满目的秀色可餐之中,没觉得自己饿了,但鼻子却没法拒绝那飘荡在春风中的诱人香气,嘴巴不承认,肚子却很老实地咕咕起来。
于是,他们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山包上的罪魁祸首。
这等歹毒的用心,实在是让人气愤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厉飞和他的堂兄,也在这样的人群之中。
他们的位置,恰好地离着齐政他们的所在不远,那番香气更是扑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以此烟火脏污,坏此间清雅,焚琴煮鹤不过如此,简直是有辱斯文!”
“不知哪儿来的俗物,在此大煞风景!”
厉飞堂兄的几个同窗,咽着口水,义正辞严地表达着内心的鄙夷。
今日趁着休课,跟着堂兄出来见见世面的厉飞推波助澜道:“诸位兄长,那人正是小弟私塾之中的同窗,和他的书童。这人出身商贾之家,一贯不懂风雅。”
厉飞的小心思太过明显,逃不过这几个比他大了四五岁的书生的眼睛。
但他们并不在意,因为厉飞有个好堂兄。
身为东山书院三杰之一,是他们这一辈年轻人仰望的对象。
于是便有人笑着道:“厉飞,你跟那小子平日里不大对付么?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出出气?”
厉飞心头一动,想说一句小弟正有此意,但堂兄在侧,又不敢放肆,只能憨憨地笑了两声。
厉飞的堂兄名叫厉鸿,身为苏州三大书院之一东山书院的高足,闻言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小聪明过剩的堂弟,淡淡道:“我看大家都饿了,也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过去一起吃点,那些小事就揭过了吧!”
众人一听,自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