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便有百姓冷哼,“怎么?臭外地的跑到京城来要饭还欺负到主家头上了?”
“就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中京城撒野了不成?咱们这是天子脚下,你哪儿来的狗胆瞧不上咱们中京人!”
“咋的?你江南人骂不得吗?我就骂,我就骂,略略略~”
老百姓的可不惯着,当即你一眼我一语,挤兑得这几个年轻士子耳根子都红了。
为首之人指着这帮百姓,咬牙切齿道:“大胆!尔等刁民!竟敢羞辱我江南士子!”
还不等百姓们回骂,另有几位士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面带嘲讽和戏谑,“哟?这不是仲远兄吗?怎么,在国子监没讨着好,跑我们中京百姓面前抖起威风来啦?”
“周云卿!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这无良店家惹是生非,这帮无知百姓助纣为虐!”
那几个中京和北地士子闻言哈哈一笑,“惹是生非?我等怎么觉得人家这战书写得极好呢?”
“是啊,把某些地方那点小家子气写得很明白呢!”
“牡丹亭那情情爱爱的脂粉味儿,更盖不住天下兴亡的豪情壮志!精辟,很是精辟啊!”
“古人有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关中多豪杰,得中原者得天下,至于江南嘛,也挺好,江南多好臣嘛!哈哈哈哈!”
这双方都是国子监的读书人,自然听得懂江南多好臣这句话里的浓浓讽刺,江南士子登时暴怒,言语也立刻升级。
在双方对于彼此亲眷的热烈问候之下,彼此都感动得眼睛都红了,眼瞅着就要打起来的时候,宋徽带着两个护卫从酒楼中跑出,出声安抚。
“诸位诸位,咱们这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诸位也都是有大好前途在身的,切莫因为这些小事而闹将起来,以至于伤了和气,酿成大祸啊!”
看着赔笑的宋徽,江南士子的领头之人冷冷道:“你是?”
“在下宋徽,忝为此间掌柜。”
“宋掌柜,你还好意思相劝?这些事情不都是因为你?你煽风点火,借机扬名,端的是用心险恶,还不速速将这东西给撤了!”
宋徽闻言,脸上笑容一敛,“撤不了。”
“放肆,你知道我等是谁吗?”
这气上头的士子正要报出自己的背景,没曾想宋徽压根就不听他的,“阁下是谁,小人没兴趣知道,小人也可以告诉阁下,不管你是谁,这板子也撤不了!”
“好!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瞧见宋徽如此强硬的态度,这帮江南士子也只能恨恨地瞪了宋徽一眼,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地离开。
听着宋徽这番硬气的话,瞧见这嚣张的江南人离开,四周的百姓立刻叫起好来!
“掌柜的,好样的,到时候开业了,我一定来捧场!”
“就是,让这帮狂徒看看咱们京城爷们儿的豪横!”
宋徽当即笑着朝着众人拱了一圈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走进了酒楼。
此间的一场小小冲突虽然平息,但关于此事的消息却随着人们的津津乐道飞快传遍了全城。
齐王府,躺在软榻上享受着美婢按摩的齐王听了手下的汇报,一脸惊讶地坐起身,“当真?”
“千真万确!”手下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属下抄录的金玉阁门口的战书。”
齐王一把拿过来,认真看了看,越看嘴角越翘,“好好好!去,将独孤先生请来,你们几个都先出去!”
当独孤先生过来,齐王便立刻将那张纸递了过去,“独孤先生快看看。”
身为幕僚,独孤先生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卖弄自己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之类的话,接过信纸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面露惊喜,“殿下,这是好事啊!”
齐王仿佛考较般地坐回椅子上,笑着端起茶盏,“好从何来?”
“殿下您想,牡丹亭传入京城,传唱一时,为何会引得这么大的议论,就是因为有些人太心急,想要借着江南的势,涨他自己的威风,咱们识破了他这一点,正好市井里面有些议论,咱们便也顺便一推,搞得江南和北地士子对立,把有些人一下子整得骑虎难下了。”
“他若继续帮着江南,便会失了中京城和北方的人心,若是不帮,又会让江南的人不开心,咱们这一手成效很不错,但缺少更多的人响应。”
“这金玉阁背后,如今是谁?是定国公与安国公。他们本身也是北地之人,如今这一番下场,那就是跟江南之人打擂台,日后他站在楚王那边的可能就更小了!”
独孤先生笑着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投靠咱们,只要他不支持楚王,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不是?”
“至于另一点,如今江南势力的确是强大,朝堂权势、金银财富、士林声望,样样不缺,哪怕卫王在江南一番敲打,对整个江南来说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若是金玉阁真的能打击一番江南士林的声望,对削弱楚王势力,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听了独孤先生的话,齐王点了点头,“这一切分析,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定国公手里到底有没有能压过那个牡丹亭的东西。”
独孤先生赞许道:“殿下英明,一语中的。在下觉得,定国公既然这么做,多半还是有些信心的。”
齐王摆了摆手,笑容玩味道:“等这酒楼重新开业,本王也去捧捧场吧!还是要帮他们把声势造起来嘛!”
独孤先生轻声道:“殿下去捧场之事,待在下细细思量一番会不会有不好之影响,但有一件事在下觉得可以立马进行。”
“嗯?”
“在下觉得,凌将军也参与了江南之行,定国公、安国公和江南那些人之间应该已经产生了很深的隔阂了吧?”
齐王挑眉,对上了独孤先生饱含深意的笑容。
他缓缓点头,“本王觉得,先生的话,很有道理。”
齐王府中,一片喜色;
但距离并不算很远的楚王府中,此刻气氛却有些压抑。
尤其是当金玉阁面前的战书传入楚王府之后,这份压抑似乎更重了些。
楚王坐在桌前,姿态依旧端庄,那张抄录着金玉阁战书的纸就平平整整地摆在正前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文字,缓缓道:“你们说,这是何意?”
在房间中,还站着两位被他招募到麾下的幕僚。
“回殿下的话,依在下之见,此事会不会是定国公倒向齐王的征兆?”
“是啊,这金玉阁之前是魏奇山的,经过那一番离奇的事情,到了定国公手上。在下打探到,在事发当晚,魏奇山还曾亲赴定国公府拜访,而那日在朝堂之上,当有人弹劾魏奇山时,定国公居然主动替魏奇山解围。殿下,凡此种种不得不防啊!”
“殿下,咱们不能忘了还有一点,凌岳可是随着卫王去了江南的,虽然是奉皇命,但是也值得提防啊!”
“还有,殿下,在下探听到,市井之中,有些传言,说是凌将军跟江南的人闹得很不愉快,定国公和安国公这是在帮孙子和外孙出头呢!”
听了二人的话,楚王却缓缓摇头,“你们错了。”
“朝局之中,你看到的,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若是执着在这些表象之上,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权力、利益,才是背后的根源,定国公不会倒向齐王,以他的身份他不能倒向齐王,陛下也不允许他倒向齐王。”
他将面前的信纸认真地对折,再对折,然后放进了桌旁的一个小匣子中。
“准备一份厚礼,等定国公的酒楼开业之际,本王亲自去捧场。”
随着金玉阁面前的战书摆出,事关南北文脉之争的事情,便在各方有心无心的推动下,成了当下京城最时兴的话题。
江南人自然是不屑,觉得张口就说能超越牡丹亭这等佳作,纯属瞎扯,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而其余各地士子,尤其是北方士子,则是对那封战书的话深以为然,希望金玉阁真的能够狠狠灭一下江南人的嚣张气焰。
开业的头一天,在已经完全准备妥当的金玉阁中,凌大管家和岳大管家齐齐抵达,依旧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将整个金玉阁尽收眼底。
宋徽陪着二人站着,眼神平静,神态从容。
凌大管家看着宋徽,“你这一手,的确很妙,将酒楼的生意与南北文脉之争挂钩,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当中会有问题?”
岳大管家点头,“隐患不小。”
宋徽欠身,“请大管家指教。”
凌大管家缓缓道:“既是南北之争,便有输赢,你如此行为,相当于先天便砍掉了酒楼一半的生意。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让生意真的红火起来,又如何能够达到暗中搜集情报的目的?”
岳大管家附和道:“站队不是好事。”
宋徽笑了笑,“此事其实齐公子已有预料,他说,他相信,楚王殿下,会替他解决这个隐患,不会让江南的人,视此地如仇雠。”
凌大管家和岳大管家对视一眼,皆有不解。
宋徽解释道:“楚王殿下有志于天下,虽然背后是江南,但他背后不能只有江南。他若连这一点都看不清,那他也不足为虑,咱们酒楼就算损失一半的生意,又有何妨。”
凌大管家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口中这位齐公子,才只年方十六吧?他真的自以为能算尽天下大事?楚王何等人物,他远在江南,就敢如此?”
岳大管家想了想,“略显狂妄。”
宋徽暗叹一声,若非一桩桩的事实摆在眼前证明,他也万难如此相信齐公子啊!
可偏偏人家真的证明了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江南多少大人物,都被人家算计在股掌之中。
他看着二人,“明日便是开业之时,二位大管家不妨拭目以待?”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二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说了几句别的,便齐齐告辞。
当凌大管家回府,将宋徽的话转告了定国公,定国公嘿嘿一笑,“这么说来,老夫倒是越发对那个齐小子有些好奇了。”
凌大管家惊讶道:“老爷觉得他说得对?”
定国公叹了口气,“你们啊,便是在这京城,看事情的眼界也终究是浅薄了些啊!”
时间,在无数人的期盼中,终于来到了金玉阁重新开业这一日。
但当众人来到金玉阁前,却发现原本金玉阁的招牌已经被换下,换成了三个大字:
【临江楼】
一些赶来凑热闹的江南士子见状便直接嘲讽起来。
“临江楼?哈哈哈哈,此地何处有江?附庸风雅,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不错,原本的金玉阁虽然略显庸俗,但也不失一份坦荡,但这临江楼,却像一个附庸风雅的俗人,沐猴而冠不过如此啊!”
“光是这三个字,便是笑柄了,可想而知那个三国演义是个什么成色了!”
北方士子闻言想反驳却找不到借口,心头齐齐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就这表现,确实很难让人有信心他们能拿出超越牡丹亭的佳作来啊!
带着几分忐忑走入楼中,众人瞧见这金玉阁,哦不,临江楼中,比起曾经,没有做太多的改变。
只是在一楼大堂之中,新搭了个台子,台子约莫半层高,一楼和二楼都能照顾到,同时也不觉得突兀。
台子背靠着一面大大的墙壁,此刻被红绸盖着,瞧不见墙上的内容。
以他们的身份,大多都是坐不上二楼雅间的,便在迎宾小厮的带领下,陆续在一楼大堂落座。
“你们说,这三国演义,是个什么故事?”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汉末魏蜀吴三国的故事啊!”
“这东西,不都有三国志了吗?他还有什么好写的?”
“是啊,在下这些日也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能如何写就,还能超越牡丹亭。”
一旁便有不识趣的插话道:“就是妄言罢了,你们还真信啊?”
“你”
正待反唇相讥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扭头看去,接着便瞧见了让他们有些目瞪口呆的一幕。
这家酒楼曾经的幕后东家,户部尚书魏奇山,居然陪着定国公和卫国公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大家都是在京城混迹的,在片刻惊讶之后,纷纷有了自己的判断。
“能屈能伸,魏大人不愧是执掌户部多年而不倒的大人物啊!”
“魏大人能来,就说明定国公和安国公并非巧取豪夺,否则魏大人怎么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