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出来,便被一个护卫带到了某处房间之中,进去之后才看见,其余的几位也都在这儿。
瞧见这场面,她忍不住在心头暗骂,这都是一群太监不成?
就我们这模样,全都能忍得住?
嘀咕间,一个护卫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让几个姑娘心头一惊,觉得卫王和那位小公爷不至于这么暴殄天物,将自己赏给护卫们吧?
“殿下说了,你们既然来了这儿,也算一场缘分,如果你们有愿意赎身的,殿下帮你们出钱,并且安排身份。如果不愿意,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卫王的房间中,齐政和卫王以及凌岳又聚在了一起。
周坚也在里面,在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地茫然了几日之后,他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定位:倒茶的。
卫王笑着道:“你说会有几个人同意?”
凌岳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这还用猜吗?自然是都同意啊!谁会不想清清白白过日子。”
齐政却摇了摇头,“恐怕没人同意。”
卫王和凌岳齐齐一愣,齐政扭头看向周坚,有意抬他一手,“坚哥儿,你觉得呢?”
周坚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没人会同意赎身。”
卫王好奇道:“为何?”
齐政示意周坚来说,周坚依旧心大,并不慌张,定了定神,“回殿下的话,这些女子大多都是遭灾或者遇事被卖进青楼的,也没什么亲眷,赎身之后,除非能有人可以依靠,否则,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这个世道会面临什么,殿下应该能想到吧。留在青楼,虽然屈辱了些,至少暂时衣食无忧。”
卫王和凌岳都沉默了,他们只觉得这些女子可怜,但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被周坚这么一点拨,便也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齐政微微一笑,“殿下和凌将军应该记得,当初前汉末年,王莽篡权,曾经大张旗鼓地搞过废奴令,下场如何呢?”
“没有相应的土地、生产保障,强行以拯救的名义,废除依附于豪强的奴隶,反倒让本来安定的社会秩序,陷入了强烈的混乱。原本的奴隶,依附于大户人家还能活,但被释放出来之后,反倒活不下去了,要么重新依附,得到的待遇还更差,要么沦为流民,甚至还出现了奴隶们要求推行奴隶制的奇景。”
“其本质上,就和今夜的事情一样。这些姑娘如果能够在获得自由身的同时,获得未来人生的倚靠,她们自然是愿意赎身的,但却不是现在这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田七也来到了房门外,敲门走进,“殿下、凌将军、齐公子,她们没人愿意赎身,已经安排人将她们都送走了。”
卫王嗯了一声,忽然看着齐政,“你费这么大功夫,实际上就是想劝我今后施政决策,不要站在云端想当然,要多设身处地地想想百姓们的真实情况?”
齐政欠了欠身,“殿下将来如愿之时,若还能记得,便是天下百姓之幸。”
卫王缓缓点头,看着凌岳,“我们俩,的确离着百姓太远了。”
凌岳却哼了一声,“只是你,我又没去过青楼,不知道这个很正常。”
卫王:.
齐政微微一笑,“殿下,时候差不多了,我想卢会长应该快要到了。”
果然,不多时,门口的护卫就前来通报,卢雪松带着两名盐商总会的副会长,前来拜见。
当他们走入房中时,凌岳和周坚已经离开,只有卫王和齐政在等着。
瞧见齐政也在,三人没有任何的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
先前的两次交道和事后的那份大礼,已经充分证明了齐政的本事,当齐政同时拥有着卫王的看重时,便是值得他们平等对待的人。
寒暄几句,卢雪松便主动开口道:“殿下此番立下大功,入京之后,当有大用了啊!”
卫王微笑道:“替父皇分忧,替国朝出力罢了,比起封赏,能收获诸位的友情,更让本王开心。”
卢雪松几人心头微动,顺着卫王的话道:“我等能结交殿下,亦是三生有幸。”
卫王轻笑颔首,“听说这些年,盐务的生意比之前难做了些?”
卢雪松当即点头,叹了口气,“不瞒殿下,自魏尚书执掌户部以来,这盐务的生意的确要比以前艰难。说句有些不好意思的话,我等商贾,在为国朝尽忠的情况下,还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的。”
卫王笑了笑,“真的?”
卢雪松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殿下面前,岂敢妄言。”
敲定了大事,卫王哈哈一笑,“来来来,喝茶。”
卢雪松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卫王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然后回到房间,一脸感慨地看着齐政,“看来你带给他们的震撼,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一些,哦不,多很多。”
齐政微笑道:“我也以为,他们会拉锯很久,才会给出条件呢。”
卫王的笑容缓缓收敛,“可是,户部那位,可不是简单角色,这些年也算深得父皇信任,咱们想扳倒他,收下盐商乃至收下户部,可不容易啊!”
齐政平静道:“殿下想走上那个位置,哪个对手是容易的?”
卫王闻言,点了点头,“也是。”
中京城,魏府。
户部尚书魏奇山站在书房中,面前摆着一张铺开的纸,纸上用浓墨写下了两个大字:
【安】、【定】
他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大字,怔怔出神。
按理说,他的人得罪了定国公与安国公,还被强索了金玉阁这个下金蛋的鸡,颜面尽失,他应该有很多的情绪。
但此刻他的眼中,却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思索。
金玉阁丢了,他并不在意,那只是他诸多生意中的一个罢了。
官做到了他这个程度,情绪已经被他基本舍弃,他所思考的,只有利弊。
而同时,在他的世界里,弊未尝不能转化为利。
他执掌户部,早就在心头坚定了一个念头,这世间种种,皆可交易,无非是筹码大小罢了。
正思索间,房门被轻轻敲响,管家在门口禀报,“老爷,独孤先生来了。”
魏奇山嗯了一声,正要迈步,忽然眉头一挑,拿起桌上的笔,在安定两个字上,写下了一个【齐】字。
看着如品字形的三个字,魏奇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纸拿起撕碎,扔进了纸篓中,转身大步离开。
来到迎客厅,独孤先生已经坐着品茶了。
身为齐王的智囊,魏府的下人自然不可能怠慢了。
在瞧见独孤先生的一瞬间,魏奇山脚步一快,笑着道:“独孤先生有事通知我一声便是,岂敢劳您走一趟。”
独孤先生笑着起身,却并未迈步,“你前些日子府上才遭了窃,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殿下便让我来看看魏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魏奇山落座,“殿下厚爱,下官受宠若惊。不过今日之事,无需劳动独孤先生和殿下。”
“哦?”独孤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魏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魏奇山笑了笑,悠悠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不正是下官结交二位国公爷的好机会吗?”
独孤先生挑眉,哈哈一笑,“看来此番是我多虑了,魏大人不愧是殿下倚重之人啊!”
魏奇山道:“请独孤先生转告殿下,下官一定尽力,不负殿下厚爱。”
“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好!”
将独孤先生送走,魏奇山回到房间,亲自写了一封措辞谦卑拜帖,交给管家,“送去定国公府。”
看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魏奇山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琢磨起了各种可能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楚王府中,楚王端坐在椅子上,正在吃着干果。
他吃得很慢,也很认真。
随着一颗颗果子被剥开,果壳在桌上列阵分明,横平竖直,如同对垒的两军。
他的幕僚站在一旁,轻声道:“殿下,以定国公和安国公的地位,怎么会忽然要开酒楼,而且又哪里需要去巧取豪夺户部魏尚书的酒楼,此事着实透着几分古怪。”
“凌岳随着卫王去了江南,魏尚书又是齐王的钱袋子,这当中有没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呢?”
“虽然定国公对外的说法是凌岳和卫王是军中好友,此番卫王也是替陛下办事,但有没有可能定国公有所倾向?可如果他真的有所倾向,为何又要针对齐王呢?这也解释不通啊!”
当第一百颗果仁入口,一直没开口的楚王满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队列,缓缓将口中的果仁咽下,直接道:
“找一个御史,明日朝会,弹劾定国公和安国公巧取豪夺,强占他人资财,真相便自然明了了。”
幕僚微微怔了怔,旋即反应了过来,“殿下英明,小人这就去安排。”
“记得找一个明面上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是。”
吩咐下去之后,楚王便让下人打来一盆水,慢慢洗着手,然后接过下人递来的擦手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又将擦手巾叠好,才递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站在房间正中,想到江南那边的情况,微微皱起了眉头。
眉心的川字,依旧十分对称。
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中京之前,早已被送入了宫城之中。
但此刻的天德帝,和童瑞谈论的,却是另一件事。
随着暑热稍减,清风渐起,天德帝的苍老似乎也被拂散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他靠在御榻上,手中翻着一本奏折,忽然开口道:“杨进死了,你可知道?”
童瑞连忙点头,“老奴知道。”
“可有怨恨?”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在刚刚得知消息时,老奴的确有些不悦,卫王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手法着实也粗糙了些,但想到这个狗东西犯下的那些事情,愧对陛下的栽培,老奴便没了怨气了。”
天德帝闻言缓缓道:“你不止应该没怨气,你还应该感谢卫王。”
童瑞疑惑抬头,“老奴愚钝。”
“杨进的手脚很不干净,若是回了京城,你能怎么办?保下来?还是认真审?你若保他,朕会如何看你?你若审他,岂不让手下人寒心,而且你就不怕审出些别的事情?”
童瑞当即面色一变,连忙跪下,“老奴在陛下身旁,从未有过不法之举。”
“起来说话,朕只是打个比方,万一他胡乱攀咬保命呢?”
天德帝淡淡道:“坏了的果子,就得早些扔出去,卫王这是替你担了骂名,绝了后患,你难道不该谢他?”
“陛下说得是,若非陛下点破,老奴还真是愚钝了。”
天德帝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老东西,朕就不信你想不到!”
童瑞一脸认真,“陛下之智,仿如山海,老奴如何能及。”
天德帝哼了一声,“行了,定国公和安国公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童瑞稍作沉吟,“二位国公爷做些营生也无妨,此事也不是他们挑起,只不过最终结果,难免遭人诟病巧取豪夺。”
“你是属泥鳅的不成?”
听见这两头不得罪的话,天德帝无语地挥了挥手,“去给朕端一碗莲子羹来,被你气得上火了都。”
童瑞讪笑一声,匆匆朝外走去。
等走出御书房,童瑞脸上的笑容悄然一收。
天德帝说的东西,他真的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在陛下表明态度之前,却是不能擅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