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以占据榆关,清理幽燕为要务。”
“进取辽东,可行,也可不行。”
“你相机行事。”
写到这里之后,李云本来想要加上一两句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到这里收笔,吹干墨迹之后,合上文书,开口说道:“派人立刻送到前线去。”
值守的宫人应了一声,然后捧着文书,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李皇帝将剩余的奏书批复完了之后,在甘露殿里休息了一阵,这才起身到了后宫。
新唐的皇宫里,没有翻牌子的规矩,基本上是皇帝陛下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毕竟他是开国之君,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得了他,他也没有必要创立一些规矩,来束缚自己。
一路到了刘皇妃宫中,皇帝陛下褪去外衣,在贵妃娘娘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等换上了一身清爽的里衣,他才坐在床边,对着贵妃娘娘笑道:“今天,二郎送回来文书了。”
刘皇妃连忙看向李云,问道:“铮儿如何了?”
“他干得还不错。”
李皇帝拉着刘皇妃的手,笑着说道:“还立了一点小功劳,孟青在奏书里,把他一顿好夸,你生得这个儿子。”
皇帝陛下正想说“像极了我”,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改口笑道:“真是不错。”
身为天子,一言一行都有太多人跟着,如果他真的开口说出了“像极了朕”这句话,虽然这后宫闺闱之中,不会有起居郎记起居注,但是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外面就会传出“此子肖朕”的传闻,弄不好将来就会在朝廷里形成一个越王党,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也是李云的优势之一了,他虽然是第一回当皇帝,但是他知道很多皇帝的事情,因此多少也能吸取一些教训。
刘皇妃听了李云的话,她抬头看了看李云,忽然问了一句:“陛下,二郎他…是不是在战场上跟人拼杀了?”
李云闻言,连忙摇头,笑着说道:“立功又不止是拼杀才能立功,你不要多想。”
刘皇妃轻轻咬牙:“那陛下说,二郎他立了什么功劳?”
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他在斥候营,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及时上报,围杀了一队契丹人。”
刘皇妃将信将疑,不过也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道:“陛下,我想写一封信给他,陛下能不能替我,转送到前线去。”
“没问题。”
李皇帝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笑着说道:“你写完之后,让人送给我,我让九司即刻送到前线去。”
…………
次日,甘露殿里。
这一次,依旧是天子主持议事,到场的人却已经不是昨天那些大臣,今天到场的是杜谦以及姚仲两位宰相,晋王李正,以及新任的宗府宗正,楚王李封。
李封授楚王,其实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个事情,也没有多少朝臣反对,毕竟这是天子的亲生兄长,而且是胞兄,授王爵是应当应分的。
甚至有人有些好奇,为什么陛下直到这个时候,才给楚王授王爵,也因此有人疑心,这位楚王是不是与陛下有一些不合。
不过,现在一段时间过去,楚王也慢慢融入到了朝廷之中,在李正的指导之下,还是接手宗府的事务了。
四个人进了甘露殿之后,都对着李云欠身行礼,李皇帝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没有外人,都坐,都坐。”
等到四个人坐下之后,李云沉声道:“今天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我们先说头一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太子大婚的事情。”
皇帝陛下看向自家的两个兄弟,开口道:“太子妃的人选,我与皇后这段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乃是南陵侯钱忠之女钱氏,这个事情,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
“太子妃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后面,大家难免就要忙活一阵,这桩婚事,以及册立太子妃的事情,主要由晋王同楚王两个人汇同办理,朝廷该拨的钱也会拨下去。”
“暂时先做一些准备,估计今年年尾,最迟也就是明年春天,太子就要完婚。”
李封与李正两位王爷,连忙站了起来,低头应了声是。
皇帝按了按手,示意他们两个人坐下,然后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扭头看向杜谦姚仲两个人,开口说道:“太子今年,就快要十八岁了,等大婚之后,也就正式成人,应当试着让他接触朝廷里的政事了,往后,先让太子进政事堂观政。”
“你们二位,作为太子的师傅,要好生教他如何处理政事。”
自古以来,皇帝与太子既是父子,同时又是政敌,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
正因为如此,就难免会有很多人,在无法投资皇帝的情况下,转而去投资未来,投资太子。
一来二去,自然会围绕着太子,形成势力庞大的太子党。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太子降生的时候,当今天子已经小有势力,等他长大记事的时候,李皇帝已经完成了改朝换代,成了开国皇帝。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太子完全没有参与到创业之中来,他可能并不知道是如何当一个皇帝。
所以,就需要教他去做皇帝。
而这个学习的过程中,难免要让他进行“实操”,也就是像现在这样,慢慢放权给他,让他接触政事。
一旦放权,时间一长,太子的势力就会膨胀再膨胀。
等膨胀到了一定的地步,对皇权形成威胁,往往就会父子反目。
哪怕是开国皇帝,有很多也很难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除非老皇帝死的干脆一些,那么父慈子孝的场景,还有可能出现。
而现在,李唐一朝,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这种情况。
两位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对天子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应是。
李皇帝也看了看两个宰相的表情,最终对着晋王说道:“李正,你同楚王一道,商议筹办婚事去罢,我与两位宰相,还有事情要商议。”
晋王爷也不想掺和甘露殿的议事,闻言拉着楚王的衣袖,笑呵呵的对着皇帝陛下低头行礼。
“臣告退。”
说完这句话,他拉着楚王一路离开了甘露殿。
两位王爷离开之后,甘露殿里只剩下三人,李皇帝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说道:“太子是聪明的,你们好好教他,不要把他带坏了。”
两个宰相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不过还是都低头应是。
只听李皇帝话锋一转,沉声道:“太子的事情就说到这里,我们说朝廷里的事情,还有这一次大河决口的事情。”
皇帝陛下沉声道:“九司,已经派人过去详查了,不管大河决口是不是天灾,都会查个清楚明白。”
“朕心里恼火的是,这个时候,朝廷里有人因为这个事情,攻讦朕躬!”
皇帝看了看两位宰相,缓缓说道:“你们一个是首揆,另一个是次相,这事你们二人俱有责任。”
自古以来,皇帝的美德之一,就是广开言路,纳谏如流。
因此,皇帝一般不好因言降罪。
两位宰相一听,就都明白了李云的意思,宰相杜谦立刻低头抱拳行礼。
“陛下,此事臣等…”
“一定妥善处理!”
第972章 清理旧尘埃
姚仲也连忙低头行礼,开口说道:“臣与杜相,一定严查此事。”
两位宰相跟着皇帝陛下,都已经十几年时间,自然知道当今天子的脾气,也知道天子为什么恼火。
皇帝陛下想要体面一些,不打算自己降罪,他们这些做宰相的,当然要体谅君上,替君上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之后,天子又详细商议了一番这一次洪灾的事情,最后下了定论:“这一次,是新朝建立以来,最大的灾情,我们朝廷,要让天下百姓,尤其是灾区百姓,见到如今的朝廷,与旧周朝廷,已经全不一样了。”
皇帝缓缓说道:“我已经让人,尽力往灾区调粮食,让卓光瑞亲自去灾区,主持这一次赈灾。”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朝廷这里,也要尽最大的力气帮忙,至少不能饿死人。”
皇帝陛下看向两位宰相,伸手敲了敲桌子:“等赈灾之后,有时间,我就离开洛阳,亲自到受灾的地方去瞧一瞧,看一看。”
听到这句话,两位宰相都是微微愣神,不过都没有说话。
皇帝要出巡,还要去灾区出巡,这无疑是一件大事。
哪怕底下的人,本来想要从这场天灾之中中饱私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了。
而天子,也未尝不是想要借着这两位宰相,把自己可能要去灾区的消息透露出去。
消息透露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
毕竟李皇帝的目的是要赈灾,而不是为了捉拿贪官。
三个人一起聊了许久,一直到天色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李皇帝才结束了这场三人会议,他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姚相先回去罢。”
“受益兄留一留,陪朕一起吃顿饭。”
姚仲闻言,立刻低头行礼,然后告辞离开。
杜谦留在原地,并不觉得意外。
他跟皇帝之间,本就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反而更像是朋友关系。
这七八年时间里,君臣二人私下里一起喝酒的次数,也不再少数。
随着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宫人开始准备酒菜,只半个时辰,十多盘菜就端了上来。
皇帝陛下让人抬了一张矮桌进了甘露殿,他与杜谦各坐在一边,相对而坐。
这其实是不合礼制规矩的。
因为天子独一无二,按照规矩,应当吃“独食”,也就是自己单开一桌。
天子请人吃饭,也应当是各自一桌,一方面是为了体现身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不过,李皇帝并没有这些忌讳,等到两壶酒端了上来,他提起酒壶,亲自给杜谦倒了杯酒,杜谦连忙两只手端起酒杯,接过了这杯酒。
两个人碰了碰酒杯之后,李云对着杜谦笑着说道:“古往今来的君臣,像你我这般对饮的,恐怕不多。”
杜谦敬了李云一杯,笑着说道:“自古天子们,往往端着架子,少有陛下这样平易近人的天子。”
李云跟他碰了碰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人,干成了什么事情就突然高高在上,实在是不像话。”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李皇帝看着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杜相公,笑着说道:“说不定,在受益兄这种世族出身的世家子弟看来,我这种作风是不通礼法,是个土包子皇帝。”
这种诛心之语,如果是寻常大臣听到,此时恐怕已经跪在地上请罪了,但是杜谦毕竟不同,他只是很平静的给李云倒酒,笑着说道:“臣说一句实话。”
“如果陛下不自矜身份,与所有人都像如此这般,臣说不定真会如此想陛下,但是陛下正位已经七年有余,至今…”
他低头看了看,笑着说道:“并没有几个人,能与臣一般,同陛下对饮。”
“这样一来,陛下就不是不通礼法了,而是很念旧情。”
威权,一般都来源于神秘,来源于陌生。
如果李皇帝真的同所有人都能够坐在一起对饮,不管他曾经有多少武功,这个皇帝都不可能做得长久。
他必须要跟下属,要跟臣民,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保持距离,才能够产生威权。
李皇帝闻言,哑然一笑:“还是受益兄你说话中听。”
两个人再一次碰杯,李云看着他,笑着说道:“昨天,前线送来军报,我家二郎在前线,一人斩杀了三个契丹兵。”
他这话里,多多少少带了一些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