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日,再与枢密院商议详细的章程。”
…………
淮南道,扬州。
此时扬州城里,不少地方已经挂起了白旗,用来祭奠刚刚薨逝不久的江都王。
江都王就藩扬州,前后其实没有多长时间,但是毕竟也是扬州唯一一位藩王,再加上周王爷在扬州这几年,收敛了脾性,对扬州百姓还算不错,因此在扬州一带,竟颇得百姓爱戴。
再加上,百姓们向来慕强。
此时,已经没有人计较这位曾经的平卢节度使年轻之时的凶恶了。
在江都王薨逝的十天之后,江都王长孙周洛,终于昼夜兼程,赶回了扬州。
他进了扬州城之后,还没有到王府门口,只见王府中门大开,整个江都王府的下人们,在父亲周昶的带领之下,已经悉数来到了府门口。
周昶站在府门口,对着周洛毕恭毕敬欠身行礼:“臣青州将军周昶,拜见上使。”
周洛连忙让开身子,他扭头看了看一句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伙伴薛圭,才知道父亲拜的并不是自己。
薛圭也连忙下马,三两步走到周昶面前,伸手把周将军给搀扶了起来,开口道:“将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将周昶搀扶起来之后,薛圭才对着周昶抱拳行礼道:“将军,节哀顺变。”
周昶低头,应了一声,又对着薛圭,问了几句,然后才带着儿子周洛以及薛圭,一起进了王府。
此时周洛已经从王府下人手里,接过白色的头巾,戴在头上,然后一路跌跌撞撞,进了祖父的灵堂。
这会儿已经不是春天了,十天时间,江都王早已经下葬,王府里只是供奉了牌位,这位周家长孙,先是进家里拜了祖父的牌位,又在家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祖父陵前,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一身孝服的青州将军周昶,这会儿也在自己父亲陵前守孝,他默默看了看跪在父亲碑前的儿子,又看了看跟在儿子身后祭拜的薛圭。
等到薛圭拜祭了只顾,周昶才上前,将他请到了一边,抱拳道:“薛公子一路辛苦,周某备了一些薄酒,为公子接风。”
相比较归来的儿子,周昶显然更看重薛圭。
因为薛圭的身份很特殊。
他是当今天子的外侄,而且很小就在天子家中,可以说是被当今天子一手抚养长大的。
说是天子的儿子,也并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薛圭也是薛家的长子长孙,将来,也必然是他接过薛家的家业,成为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不要说,这会儿薛圭是带着天子的诏命,代天子拜祭了。
此时的他,毫不夸张,就是钦差的身份。
薛圭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对着周昶低头还礼,苦笑道:“周将军,我还小的时候,就与周洛常在一块,如同兄弟这般,这一次,我只是代陛下来扬州拜祭江都王的。”
“您不用对我这般客气。”
“而且江都王新丧,此时也不宜饮酒。”
周昶正色道:“公子是陛下的外侄,那就与周某同辈,不能与犬子论兄弟。”
“公子既然是代陛下而来,便是天子钦差。”
他正色道:“周某自然应当尊敬公子。”
薛圭对着周昶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了看还在祖坟碑前烧纸的周洛,然后又扭头看了看周昶。
他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还真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将军。”
周昶深呼吸了一口气,跪在了薛圭面前,低头行礼道:“臣周昶。”
“恭听圣训。”
第960章 国公报急
时至今日,李唐立国已经七年多时间。
这几年,各地虽然都有叛乱,但是但凡生出叛乱,都会很快被朝廷镇压。
而且,在新朝的治理下,旧周末年的疮疤,正在肉眼可见的逐渐恢复,各地也都出现了百业兴旺的局面。
这都是大家,可以亲眼看到的事情。
一切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这个新生的唐王朝,非常的稳固,而且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天下稳固,很多在国朝初年有着不一样心思的人,也渐渐熄灭了心思,尤其是投奔了李皇帝的那些军阀们。
这其中,周家就是最典型的。
他们先前,是李皇帝的敌人,但在旧周末年诸多节度使之中,又是最先投奔朝廷,开国之后,所得封赏也最重。
到如今,当年的平卢军早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周昶这个青州将军麾下的青州兵,也不太可能再完全听从他一个人的指挥。
即便两万青州兵听从他的指挥,在整个新生的李唐王朝面前,也变得相当渺小。
在这种情况下,周家的态度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一些转变,变得小心翼翼。
而且,周家会尽可能的,对李皇帝表现出忠诚,并且不想被皇帝陛下,挑出任何毛病。
毕竟,此时的李皇帝,已经完全拥有了翻脸的能力,也完全有本事,清算旧周投降的节度使们。
这个时候不老实安分,说不定皇帝陛下那天,就秋后算账了。
因为这些复杂的原因,周昶只是听到了薛圭的一句话,就毕恭毕敬的跪了下来。
要知道,此时在洛阳城里,除却朝会以外。那些朝廷里的大臣在面见李云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必下跪的。
他们,远没有周昶这般恭敬。
周昶的态度,甚至吓到了薛圭,薛圭连忙伸手,把周昶给搀扶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周将军不必这般大礼,陛下说了,只是跟周将军商量商量。”
周昶依旧微微低着头:“公子请说。”
薛圭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周将军,陛下的意思是,江都王薨逝,周家的爵位便落在将军的身上了,陛下说,将军随时可以袭爵扬国公。”
“只是袭爵,要去洛阳袭爵。”
薛圭想了想,继续说道:“陛下还说了,说周洛已经到成年,如果将军愿意,周洛可以去青州军中,慢慢接过青州军了。”
“到时候,将军可以在扬州,或者在洛阳做扬国公,由周洛继任青州将军。”
周昶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许久,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薛圭,又低下了头:“薛公子,此是天子诏命乎?”
薛圭连忙摇头:“非是陛下的诏命,陛下只是与将军打个商量。”
“将军若是要继续任青州将军,也可以以扬国公身份,继续任青州将军。”
周昶长出了一口气,后退了一两步,对着薛圭作揖道:“薛公子,烦请转禀陛下,我父新丧,身为人子,我要在扬州,为他守陵三年。”
“这三年时间,洛儿进入青州军中任事,慢慢接触青州军。”
“三年之后。”
周昶低声道:“三年之后,我会往洛阳袭爵,届时,由我儿继任青州将军。”
如果此时,周昶直接袭爵,哪怕周洛任青州将军,也多半没有办法接掌青州军兵权。
有三年缓冲时间,周家父子就可以很好的交接青州军了。
周昶说到这里,又低头道:“此事,我也会具书上奏,禀明天子。”
薛圭本来也不是跟他谈这个事情的,闻言连忙笑着说道:“此事,自然是周将军做主。”
见周昶神情凝重,薛圭连忙劝慰道:“将军,陛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您不用多想。”
“陛下,一定会同意您的请求的。”
周昶闻言,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看了看薛圭,开口问道:“薛公子与陛下,感情很好罢?”
薛圭笑着说道:“我自十二三岁开始,就在陛下家中长大。”
“难怪。”
周昶点了点头,开口道:“陛下对身边亲近人。”
“向来都是很好的。”
………………
河北道,漳河河畔,唐军中军大帐里。
大帐之中,一身甲胄的孟青,端坐在帅位上,他低头翻看了面前几份九司递过来的文书,认真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这里面前的将领,开口道:“这一趟,碰到多少契丹人?”
站在孟青面前的将领,其实跟他差不多大,甚至还要比他年长个一两岁,听到了孟青的问话之后,他连忙抱拳行礼:“回将军,这一趟去幽州,只碰到了一支不到两百人的契丹兵,而且看起来,应当是契丹人的斥候。”
“其余,就再也没有碰到契丹人了,我部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幽州城下。”
孟青缓缓点头,说了声好。
他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说道:“看来,契丹人已经没有什么战意了,公孙将军,你即刻下去,准备兵力,明日,我们大股兵力过漳水,直接往幽州城推进!”
被孟青称为公孙将军的,正是公孙老将军的儿子公孙赫。
此时,公孙赫也已经成了唐军中的青壮将领,在河北道唐军之中,已经做到了将军,只在孟青等少数几个将领之下。
听到了孟青的话之后,他立刻低头抱拳,应了声是,然后大踏步离开。
公孙赫离开之后,孟青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一个老将军,问道:“骆将军,你有什么看法?”
骆真,也是平卢军中重要的将领之一,他从章武元年就跟着孟青到了河北道,这几年一直在帮着孟青处理军务,对孟青帮助不小。
毕竟章武元年的时候,孟青还只有二十多岁,是个小年轻,很多军中的事情,非得有一个骆真这样的人来帮他处理不可。
骆真低头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将军,进攻幽燕的时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熟了,只是陛下一直迟迟没有下达命令,既然陛下的诏命已经到了,后方的后勤,也已经准备妥当。”
“末将觉得,应当果断一些,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兵分两路,一路取幽州,一路取蓟州!”
他沉声道:“替朝廷,取回幽燕,将契丹人,彻底赶出关内!”
孟青摸了摸下颌,正要说话,门外一个传信兵匆匆走了进来,半跪在孟青面前,低头行礼道:“大帅!”
“外面有人要见您,说是…说是九司的总司。”
“总司…”
孟青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扭头对着骆真说道:“是英国公到了。”
“快,召集军中将领,与我一起去迎接英国公!”
说罢,他急忙忙起身,一路来到了大帐之外,果然看到英国公刘博,正在外面等着,孟青连忙上前,抱拳行礼道:“见过英国公!”
刘博上前,拍了拍孟青的肩膀,笑着说道:“什么国公不国公的,怎么当了大帅,变得迂腐起来了?”
说话间,中军的将领俱已经聚齐,都对着刘博抱拳行礼,齐齐低头道:“末将等,见过英国公!”
刘博摇了摇头,拉着孟青的衣袖,开口道:“我最见不得这个,快让他们散了。”
“我需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
孟青这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将领便立刻四散,孟青亲自带着刘博,一路到了中军帐中,请他坐在主位上。
刘博连忙摇头道:“这里你是大帅,哪有我反客为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