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顿领事带众人坐上英国领事馆的四轮马车,穿过紧挨着华租界的朝鲜租界时,他的藤杖指向新砌的告示墙,“这会毁了日本现有的秩序!”
马车在告示墙附近稍稍一停,就有一个穿着黑衣,胸前挂着十字架,手中捧着一本朝鲜版《真约》的教士塞给马车上白斯文一张传单,还大喊一声:“朝鲜天国东王陛下万岁!”
白斯文接过传单一看,上面是一篇文言文的《天父均田令》,他低声念道:“天父上帝垂慈,东王圣聪烛照。今察朝鲜黎庶久困胥吏,膏腴尽归两班。特颁新制,革除旧弊。凡我赤子,不论贵贱,皆天父骨肉昔箕子陈洪范,首重食货;周公立井田,务在均平。今承天父明命,复三代古制。凡阡陌膏腴,尽归耕者。此非本王私恩,实天父救世大道。各宜凛遵,咸使闻知!”
“上面写的是什么?”弗里德里希好奇地问。
他已经有点会说汉语了,但是文言文的《天父均田令》对他而言还是有点难。
“分田分地,打倒两班贵族.”白斯文顿了顿,忽然问,“杨秀清入侵了朝鲜,取代了李朝的国王,自己当了朝鲜的君主,同时又给朝鲜的底层平民分配土地,消灭两班贵族,实行耕者有其田,让朝鲜百姓有口饱饭。他的行为算是殖民统治吗?”
摩尔看着那堵告示墙前聚集的日本人他们当中甚至有许多是带刀的武士(浪人),低声道:“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生产力朝鲜这两年发展的一定不错吧?”
一旁的萨顿领事点点头:“对,朝鲜正在崛起!而且杨秀清派到日本的朝鲜神父也比罗耀国、韦昌辉派来的中国神父更能拉拢日本的底层。”
白斯文笑道:“那是肯定的,朝鲜的两班和日本的武士差不多,朝鲜的平民自然也和日本的平民类似。而中国人和他们不太一样.中国的乞丐也有机会当皇帝!”
当马车的车轮再次滚动的时候,二十个戴红巾的朝鲜神父正在“圣东王显佑殿”前分发救济粮。
枯瘦如柴的町民们排成长队,每个领到印有“天父赐粮”米袋者,都要跪吻杨秀清画像的靴尖。摩尔看到,刚才那个被武士砍掉了一条小臂的日本苦力,这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出现在了队伍的末尾。
“土地会有的,粮食会有的。”领头的金神父用生硬日语宣讲,“记住,中国、朝鲜的今天,就是日本的明天!天父、天王和东王一定会来拯救日本的穷人!”
“天王板载!东王板载!”的呼喊声渐渐响起,看来朝鲜真约派又获得了不少信徒.
正午时分,英租界内,“清月庵”料亭的樟子纸门外出现让人侧目的一幕。
那个长崎町的官员吉田茂助正跪着呈上十二贯目金饼,一个坐着八人抬的大轿子的真约派的“黄衣主教”只是轻蔑一哼,用广西官话道:“这次且饶了锅岛直正,叫他长点记性,以后凡我真约信徒,皆不可以‘无礼讨’斩之,无论该信徒有多无礼!”
吉田茂助也听不明白这个真约派大主教在说什么?反正就一个劲儿“哈伊、哈伊”的答应就是了.
“上个月佐贺藩的武士砍了一个阻拦藩主仪仗上诉请减免年供的农民,在日本国,这叫‘无礼讨’,武士有权斩杀对他们无礼的平民”萨顿拿着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指着外面的吉田茂助说,“这种事情本来没什么,在日本非常常见,但那个被砍死的是个真约派的信徒。于是真约派九州大主教傅学贤马上要锅岛直正赔偿一大笔黄金。在遭到拒绝后,就立即下达了对锅岛家一门的刺杀令!锅岛家受不了了,只好请吉田出面调停,赔了一大笔黄金”
当吉田茂助把拿到赔偿的傅大主教送走后,长崎町奉行所的招待宴会终于开始了。
几个穿着精美和服的日本女侍给他们端来了描着金漆器,犹如艺术品一样的食盒。
但是食盒被日本女侍打开的瞬间,弗里德里希的叉子和勺子却停在了食盒上方河豚鱼的薄片在螺钿碟中摆成菊花形状,每片仅蝉翼般透光;松茸土瓶蒸的陶器裂釉纹路看着极其高雅,但里面的汤汁却只够喝上一口。
吉田茂助跪在樟子门外示范用餐礼仪,他枯槁的手指捏着三寸长的枫木筷,仿佛在摆弄京都西阵织的丝线。
“领事馆还准备了丰盛的下午茶”萨顿领事用筷子夹起一片河豚刺身,鱼肉纹理在越前烧青瓷盘上泛着珍珠光泽。几十粒醋饭捏成的小小的寿司盛在漆器舟皿中,数量少的让人同情。
习惯了大吃大喝的白斯文对日本人这种精美而寒酸的食物提不起一点兴趣,他的目光一直都盯着身边伺候的日本少女洁白的肌肤,仿佛在心里计算需要花几斤大米换她一个晚上的服侍。
当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时,摩尔数清了所有食材:四片鲷鱼、两朵香菇、三枚虾仁。这些装在工艺品一般精美的餐具中的珍馐,总热量甚至不够码头工人半日劳作所需。
“这其实是地狱中的美学!”当晚,摩尔在笔记里写道:“这种将生存必需的食物升华为审美对象的行为,也解决不了总量不足所带来的绝望的困境。这也解释了为何真约派的糙米布袋能吸引万千信徒当文明沦为饥饿游戏时,任何能填饱肚子的办法都是真理。”
第586章 五亿人的牢笼!
晨雾未散时,英国领事馆秘书查尔斯沃森已带着摩尔一行人踏上了泥泞的田埂,这个剑桥毕业的东方通指着对面的修在山坡上的梯田道:“长崎城外的平地很少,根本不足以养活过多的人口。人们为了生存下去,已经竭尽全力。这一带凡是坡度较缓的山坡都被开发成了梯田人们为了能多得多一点点食物,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但就是这样,这里的农民依旧极度贫困,交给领主的年贡通常要占收成的五到七成!”
“五到七成.”摩尔发出惊呼声,弗里德里希正在观察三个佝偻老农在田里除草,他们用双手一根根拔掉田间的杂草,拔得非常仔细,生怕漏掉一根,看着都好像在西海岸淘金子一样。
“日本农民对于种植的认真态度足以胜任皇家植物园的园丁”弗里德里希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这样评价他们。
而白斯文则点燃一支雪茄烟,吸了一口,悠悠地说:“中国的农民也和他们一样,只是现在不用交那么多地租了.”
“这是好事儿吧?”摩尔知道白斯文的身份,他看着这个“润到英国”的大清前官员,心想:“他原本一定是个大地主,家里的土地都被太平天国分了虽然我和他是朋友,但我还是觉得那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白斯文则面露嘲讽的笑容:“地租和高利贷还有封建依附关系是中国、日本、朝鲜农民身上的枷锁可当这三根枷锁被斩断后,解放了的农民是拿起锄头还是火枪就不好说了!”
文咸忽然问:“日本究竟有多少人?”
“估计三千万左右。”查尔斯沃森回答。
“朝鲜和中国呢?”文咸又问。
“杨东王的人刚刚公布了朝鲜的人口统计数据,有一千七百多万,而中国估计有四亿五千万!”
“差不多五亿”文咸道,“欧洲大约是二亿七千万,约是东亚的一半。”
田间顿时一片寂静。
正午时分,查尔斯沃森又把摩尔一行领到了波佐间烧窑厂,这里场面令人印象深刻。几十名陶工在四十多度高温中裸着上身,将陶土摔打得啪啪作响。虽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生产规模实际上并不大,制作工艺也是全手工的,效率很低,产量应该也不会太高。
而当窑主得意洋洋地展示献给萨摩藩主的青瓷香炉时,来自英国的客人却忍不住一声叹息虽然这座烧窑厂的工匠手艺精湛,也极其认真负责,但他们尽最大努力烧出的瓷器,却根本比不上工业化生产的皇家道尔顿的骨瓷.
“这些工匠住在漏雨的板屋里。”查尔斯指着窑厂后的贫民窟,“他们虽然能生产出日本最好的瓷器,可自己却只能用豁口的陶碗吃饭.而且还吃不饱!”
摩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资源不足和黑暗的封建统治使得日本虽然拥有最勤劳最敬业的手工业者,但他们的生产规模和市场始终有限。而当封建统治被更加高效的资产阶级统治所替代后,资源不足,又会成为解放生产力的瓶颈,到了那时”
在一间漆器作坊,一群日本女工正在给一批精美的梳妆盒抛光。日本的英语单词同时也可以用来表示“漆器”,可见精美的日本漆器在欧洲有多受欢迎。连摩尔都忍不住想为他的“燕妮”挑选一件漂亮的漆器当礼物。他拿起一只首饰盒感慨道:“能生产出这种商品的工匠在英国每周至少能赚三英镑。
而白斯文也拿着一只烟丝盒在那里端详:“能生产出这种东西的工匠,一定也能打造出最精密的机械齿轮.”他说话的时候,却把目光投向了工坊当中最漂亮的女工阿菊,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一两重的“骏河判”(一种金币)。
当天傍晚的领事馆书房里,查尔斯摊开一份“长崎领事馆报告”,展示在了摩尔等人面前:“日本年产铜六百万斤、生丝一百二十万磅、漆器十余万件,而农民年均食米仅一石出头。另外,还有超过三万名日本少女被贩卖到了北美西海岸,而真约派就是最大的人贩子.”
“然后呢?”白斯文吐着烟圈打断他,“被卖去西海岸对那些日本少女而言应该也不是坏事吧?”
查尔斯点了点头:“总比饿死要好所以真约派的这种贩卖人口的行为,并不让日本的底层民众反感,反而有许多人感激他们。毕竟,他们给的价钱很高,而且许多到了西海岸的日本女子还能往家里寄钱!”
“日本的出路只有工业化!”摩尔一边翻看自己的笔记,一边评论道,“中国、朝鲜、日本的出路都是工业化!”
“那工业化后会发生什么?”白斯文望着摩尔。
摩尔道:“工业化后会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中国、朝鲜、日本的工业化!这里有五亿辛勤劳作的人民,而且已经站在了工业化的门槛之上。中国和朝鲜的封建锁链已经被砸断,日本虽然还是一个封建国家,但是当真约派吸引到足够多的底层平民和下级武士后,日本的封建统治也一定会崩溃。到了那时,日本也会走上工业化的道路。这是必然的,不是由谁的意志可以扭转的。当占世界总人口百分之四十的这个种族觉醒时,谁又能强行让他们陷入昏睡?”
“但只要东亚三国不能团结,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锁死在东亚!”文咸忽然插话道,“朝鲜和日本说不定会变成困死中国的牢笼!”
白斯文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中国自古都是东亚的主宰!”
“东方通”查尔斯摇摇头:“实际上并不一定是而且在中国最强大的时期,也没有能征服日本。另外,如今统治朝鲜的杨秀清和太平天国的中枢明显是存在矛盾的。”
“小小朝鲜.”白斯文满脸不屑。
“如果再加上日本呢?”文咸掰着手指头道,“朝鲜加日本,差不多有五千万人口,虽然只有中国的八分之一到九分之一,但是只要得到英法的支持,未必不能对抗中国!”
“怎么可能?”白斯文依旧不相信,“摩尔、弗里德里希,你们怎么看?”
摩尔摇摇头:“欧洲人支持日本、朝鲜对抗中国是必然的!能不能成功另说,但是分化东亚的五亿人口,让其中的五千万成为另外四亿五千人的牢笼,这是任何一个欧洲世界帝国的统治者都能想到的!”
弗里德里希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道:“我想阿尔伯特亲王赞助这次东方考察,想要得到的就是一个支持日朝,遏制中国的方案。”他抬头看着文咸,“否则,我们也不会从爪哇直接跑到日本吧?”
文咸笑而不答。
弗里德里希又问:“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朝鲜吗?”
文咸则看了眼查尔斯,这个“东方通”笑道:“去大阪和京都.那里正在发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我们去见证一下。”
“那里在发生什么?”摩尔感兴趣地问。
查尔斯笑道:“神道教和真约派的融合,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宗教,居然被真约派的学者和日本神道教的神官想办法捏在了一起,而他们采取的办法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荷兰领事范林堡斯蒂伦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个阿姆斯特丹贵族后裔攥着快信的手指关节发白,青筋在羊皮纸般苍老的皮肤下跳动:“巴达维亚.卡里塔马海峡“
英国领事萨顿爵士沉默跟在这个荷兰老人的身后,本来他今天要亲自带着摩尔、文咸等人在长崎城内外参观,但“信天翁”号带来的关于爪哇战况的报告,让荷兰领事一大清早就把他拉去荷兰领事馆商量对策。
没想到刚才一条从荷属东印度开了的“泗水”级带来了荷属东印度总督府的快信
“看来我们不能去大阪和京都看真约派大主教和日本天皇一起跳大神了!”萨顿爵士突然开口,“我们必须去朝鲜!荷属东印度总督帕胡德先生希望我们英国和朝鲜天国的东王一起出面调停,以避免荷属东印度的形势进一步恶化!”
文咸显得有点吃惊:“荷属东印度的形势很糟糕吗?”
“糟糕透了!”荷兰领事满脸晦气地说,“巴达维亚、三宝垄、泗水全部被真约派攻占!有好几千白人变成了人质,荷属东印度舰队也在卡里塔马海峡遭到了太平天国海军的重创.”
摩尔则在笔记本中悄悄写下:“占世界总人口百分之四十的东亚种族到底应该在国家消亡前占有多少资源和土地呢?”
第587章 东王的恩情还不完
1857年6月10日。
当“信天翁”号的汽笛在釜山港内鸣响时,摩尔的怀表正指向八点三刻。他扶着木质的船舷向釜山口岸望去,被他收入眼帘的分明就是一座东西方杂错的新兴工商业城市。
码头上,三台崭新的蒸汽起重机正在卸货,钢铁的吊臂在朝阳下泛着青光。头上扎着发髻,穿着结实耐磨的麻布衣服,矮壮敦实的朝鲜码头工人,正在穿梭往来,搬运着小件的货物。
港口码头附近,到处都是堆放货物的栈房,海面上到处停泊着各国轮船。什么样式的都有,有最新式的蒸汽帆船,有非常适合跨洋运货的飞剪式帆船,有来自中国沿海的广船、福船、鸟船,繁忙程度远超隔壁的日本长崎港。
修船造船的船厂森然地立在港区一角,高大的烟囱上黑烟弥漫,刚刚修成的船坞内,一条几十米长的铁肋木壳船体已具雏形这是朝鲜天国造船厂仿制的“江海级“武装商船。
在船厂附近,还立着三根正在喷吐黑烟的烟囱那是新建成的釜山纱厂。这是一座引进了英国纺机和蒸汽机,聘请了英国工程师和技术工人的新式工厂!
“上帝啊,这简直是一座正在成长的东方利物浦!”摩尔点了点头,“工业革命果然出现在了东亚!”
萨顿爵士的银制烟斗敲了敲木制的船舷:“这都要感谢杨东王,他给一千多万朝鲜贫农分配了土地,改善了他们的经济处境,扩大了国内市场。去年朝鲜天国又废除了全部治外法权,连大英帝国的商品都要缴纳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六十的高额关税现在朝鲜国内有市场,而外国的廉价商品又进不去,这才有了朝鲜的这点工业。”
弗里德里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这么说起来,杨东王给朝鲜送来了一场洗涤国内封建势力,并且排除了外来列强势力的革命可是他自己仿佛也是一个外来者啊!”
“实际上他不是!朝鲜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藩臣,杨秀清于朝鲜就如阿里帕夏于埃及。”白斯文一边解释一边摸出个做工精美的木梳,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这是他在长崎时用一枚骏河判勾到手里的日本姑娘阿菊送给他的信物。
几人谈话的时候,信天翁号已经靠上了码头。没一会儿,一个穿皂色圆领袍的税吏登上了甲板,他手里拿着一块“釜山关巡检司”的令牌,他身后两名佩雁翎刀的朝鲜天国的兵丁。
“你们的船长在哪里?你们当中有人会说天朝话吗?”这个朝鲜税吏说一口生硬的汉话,目光扫在了长着中国面孔的白斯文脸上。
“敢问大人尊姓?“白斯文忽然上前半步,抱了个拳。
“鄙姓李。”税吏抬手扶正乌纱,也回了一礼,“阁下贵姓?”
“李大人,在下姓白。”白斯文笑道,“李大人听口音是朝鲜人吧?是去年朝鲜大比高中后当官的吧?”
这个朝鲜李大人听白斯文问起他考科举的事情,顿时就来了精神,笑道:“托东王的福,如今朝鲜人头上再无两班大山,百姓们都分到了土地,科举也是人人皆可参加,不问出身,只看学问了。”
他说着掏出块铜腰牌,牌上“天历五年算学举人”几个楷字被摸得发亮。
“听说杨秀清是带兵打进汉城的?”弗里德里希冷不丁发问,在场的英国领事和荷兰领事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位李大人却挺直了腰板,官袍下摆的补丁随着海风翻飞:“朝鲜自古就是大明天下地!当年清虏窃据中原,我三韩士民日夜盼王师。东殿大军过鸭绿江那日,朝鲜百姓箪食壶浆”
白斯文将他的话翻译成了英语,弗里德里希则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最后也没忘记加上自己的评语:“太平天国对东亚旧王朝封建势力的洗涤比拿破仑对欧洲旧势力的洗涤更彻底,如果他们能完成对犹于封建堡垒一样的日本旧势力的清洗,东亚很有可能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现在该计税了!”李大人突然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拿出了算账的算盘,他身后的一个朝鲜天国的圣兵则拿出了用来丈量船体的木尺。
“李大人,”白斯文笑道,“船上并没有货物,这是一艘外交使节的专船。”
“外交使节?”李大人一愣,“哪国的使节?”
白斯文一指文咸:“英国特使文咸,”然后他又指着英荷两国的领事,“英国驻长崎领事萨顿爵士,荷兰驻长崎领事斯蒂伦先生。”
正午的烈阳将码头石板烤得发烫。文咸一行人跟着挑夫往栈桥走,忽然被阵阵笑声吸引。梧桐树荫下,几十个短打汉子围坐成圈,捧着粗瓷碗大快朵颐。炖菜的香气里混着辣酱味道,竟有人端着海碗跟红巾士兵猜拳。
“他们竟然有肉汤喝?”白斯文吃惊地望着工人碗里肉汤拌饭和一块肥腻腻的红烧肉。在长崎,码头苦力连麦饭都掺着麸皮。
那位李大人小心地跟在白斯文身边,听见他的话就笑着答道:“釜山的码头工人赚得可不少,现在又没有两班老爷盘剥,他们当然能吃得起肉。”
不过摩尔在意的却不是码头工人碗里的肉,而是他们和太平军的士兵打成一片在日本,武士随便可以砍掉苦力的手臂!在朝鲜,太平军和码头工人之间似乎是平等的。
“他们吃的米饭都是朝鲜出产的?”弗里德里希指着工人们身旁的一个“大饭桶”,用汉语问。
“全都是朝鲜米!”李大人的骄傲溢于言表,“我家也分到了十亩水田,大家分到了土地,全都干劲十足,去年又风调雨顺大家都能吃饱了,这都是东王的大恩啊!”
海面上,汽笛又一次鸣响,一艘悬挂太平天国“万里长城永不倒”旗的一千多吨的巡洋舰正缓缓入港。甲板上的水兵正在擦拭几门32磅线膛炮!粗大的炮管仿佛在向某个荷兰领事示威。
范林堡斯蒂伦领事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一艘属于太平天国的果敢级蒸汽风帆巡洋舰?”他回头看着文咸,“是你们卖给中国人的?”
文咸望着这艘1200吨排水量,装备有20多门32磅前装炮的巡洋舰,一时也有点发愣他离开欧洲的时候还没听说有这笔交易呢!他想了想,才喃喃道:“应该是《中英友好条约》签订后购买的二手舰吧?”他随即又笑道:“不过您也别担心,荷兰也是英国的朋友,可以向大英帝国购买更新更好的战舰!不仅荷兰可以买英国的军舰,朝鲜天国和日本一样可以购买!”
摩尔这时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这样一段话:“5亿人的工业化才刚刚起步,来自西方的‘朋友’就开始为他们打造牢笼了通过向中、朝、日三国出售军备的方式.”
天京城,吴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