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一年过去,再怎么不服的大姓如今都已经称得上服服帖帖。
大姓名下的田产被这刘皇叔按照人丁数重新强行丈量,多年积累的仆役部曲也被削减大半。
如今即使想要做点什么,无地无部曲的情况下,也属于有心无力。
而且有聪明的已经主动抱住了刘备的大腿,若是真能追随这位刘皇叔再兴汉室,到时候谁还在乎那些田地?
只不过对他们来说,征田产,散部曲,都是这赵云上门请他们“主动配合”,既有积威,也有积怨。
因此如今见赵云终于要离开,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赵云自然是没这分自觉的。
依次认真给刘备和军师行了一礼之后,赵云再次冷冷一眼看的成都大姓们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随后赵云扬声道:
“主公保重,军师保重,云去也!”
说罢一抖缰绳,轻夹马腹,头也不回朝着北方驱策。
一旁的张飞也大笑一声,朗声道:
“俺老张下次回来给军师带一只雍凉嫩羔羊,军师就等好吧!”
在赵云的带领下,三百亲兵也同样跟上,这支骑兵如残云翻滚,很快便消失在远方。
看着转瞬间便消失的一行人,刘备没多少失落之色,只是笑道:
“看来健儿们皆迫不及待北归矣。”
孔明认同的点点头:
“唯有北归,方能肆意驰骋。”
他看的清楚,从荆州起,赵云便是逐渐陷入了困境中。
收荆南四郡时赵云与麾下受地形所限,便是化骑为步。
而等到暂居公安时,后世的分析与关羽的选择无不说明,荆襄胜机在水师,亦无赵云用武之地。
这种情况下,刘备入蜀,赵云极力请战跟随。
从夷陵道入江州,再从江州到成都,路并不好走,但赵云从未说过什么。
并最终在阆中的方寸之地觅得战机,一战正名。
子龙之刃,正利也!
刘备大笑:
“吾等非那僖宗,成都虽好,然曹贼可不会跑到此时来与我决战。”
“吾等北归之日,亦不远矣。”
孔明颔首认同。
打理成都是为了稳固后方,如今一年多过去,民殷而内库足,百姓商学之风渐起。
如今已是十一月,去岁垦荒在成都南种下的甘蔗皆已收获,糖坊产量节节攀升。
这已称得上兵马未动商路先行,产自成都的赤糖和珍品雪糖以及蜀锦,或顺着船只东下去江陵,或被放置在马背上送去汉中,或是被蛮人们点头哈腰的拿各种东西来换取,运往南中。
孔明和刘备都觉得,只需再忙上两三个月,此地便可令一得力之人为太守镇之,萧规曹随即可。
而他们注定是要北上,去与那曹贼争一争中原归属的。
于是在这份默契下,成都的建设节奏悄然加快。
趁着如今的农闲时间,此前便计划好的,令成年百姓识字的字塾也提上了日程。
李老丈听着女儿李娴的自述尤自不敢相信:
“我家小娘成讲席了?”
李娴红了脸:
“那诸葛先生才能称讲席呢,我不过是教人识字而已。”
第195章 君子刘阿斗
父亲的激动李娴倒也是明白的。
但对她来说,不过是教人认字而已,算不得什么。
如诸葛讲席一般,那才是有大学问的吗,而且:
“教人识字还有月钱补贴呢,一月能拿四百钱。”
李老丈豪气一挥手:
“四百钱而已,不要亦可,重要的是让小娘当讲席!”
李娴脸色微微发烫,没好意思说当时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完全是看狐笃报名,才脑袋一热将自己名字也写了上去。
激动罢,李老丈才想起来:
“小娘哪日上课,到时爹爹给你捧场去。“
李娴脸色微窘,旋即便笑道:
“诸葛讲席让我去与造纸坊的女纸工们教字,那里爹爹可去不得。”
“造纸坊?”
李老丈念叨了一下,目光移到一旁,李家二郎赶忙将嘴里一口饭菜咽下道:
“俺也是听总管说,从明岁起,造纸流程与造纸规范会写成书册。”
“到了那时,识字也要列为考核,能通读范册才能评匠,能背诵者方能做管事和主管。”
“想来就是因为此事,小妹才要入纸坊做讲席。”
一旁的李家大郎点头道:
“糖坊亦是如此。”
这个条例对他来说反而有利,因为本就识得一些字,小妹入了小太学后,他晚上也会与小妹请教,点灯练字。
他们家本就略有家资,如今有薄田,且大郎二郎都在工坊做差,故而晚上倒也不会去计较灯火钱。
李老丈捋着胡子不由得有点庆幸先见之明,还好当初听闻有机会便毫不犹豫将小娘送去读书了。
南边那条街的孙婆子整日炫耀自家女儿成了绣娘后月钱丰厚,如今看来有什么用?
想要出人头地,终归还是得读书!
李家二郎此时也凑过来:
“晚上小妹也教我多识几个字呗?”
还不待李娴作答,李老丈便拧起眉头:
“就你这惫懒的性子,便是多识两百字又如何能做管事去祸害坊里?”
“有这功夫,还不如早日将那钱寡妇娶过门,给咱李家续一脉香火,才是正理!”
面对老爹的数落,李家二郎缩了缩脑袋,给兄长和小妹递过去一个人无奈的表情。
李家大郎倒是略有艳羡,他倒是也想结婚来着。
但可惜老爹坚决的把媒人全部拒之门外,打算等他成了管事之后再寻个良配。
不过谁能想到如今做工的都要考校读书了。
这还真是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家关起门来边吃饭边讨论这新条例对生活的影响。
而成都府衙中,孔明将几块方糖依次放在刘备面前。
刘禅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但半途便被孔明按住:
“阿斗,这几块糖有何不同?”
扁了扁嘴,阿斗就知道先生不会这般好心。
舔了舔嘴唇,阿斗还是仔细观察了一番道:
“有的更黑,有的更红;有的内部较为澄澈,有的内部不可视。”
孔明点点头,继续问道:
“这些糖都乃成都的糖坊所作,为何会有如此差别?”
阿斗趴在桌子上近距离仔仔细细看着:
“许是甘蔗不同?”
诸葛先生带着他去看过糖坊,因此阿斗知道这些糖是怎么来的。
孔明摇头:“此批蔗糖,皆用南广甘蔗所制,并无分别。”
“那……许是糖坊大小有别?”
孔明再摇头:“塘坊大小,工匠多寡,只是与产糖量有关,如何能制出迥异之糖?”
刘禅明白了:“那是有人没有好好制糖。”
孔明点点头:
“成都所用制糖法完全相同,制糖器具也并无分别,所用甘蔗也无好劣之分,所用之水也皆取自岷江,故而所制之糖应当相同或近似,对也不对?”
刘禅点点头,听着先生讲话。
“故而差异便是出在人身上,有些糖工觉得,熬煮糖浆时四个时辰太久,一刻一加水太累,故而少煮一刻,晚加一桶水,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阿斗规规矩矩拱拱手道:
“差若毫厘,缪以千里,刘禅受教,定谨记君子慎始。”
孔明点点头,旋即问道:
“那阿斗觉得,当如何罚?”
阿斗眉头皱了起来,小心看了一眼诸葛先生和旁边不说话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道:
“学生觉得,不当罚!”
“哦?”
孔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
“说来。”
阿斗连忙道:
“先生此前带我去看糖坊,制糖本就辛苦,此乃一。”
“先生亦言,糖工不知成品会有如此差异,此乃二。”
“故而刘禅觉得,与其责罚,还是应当让糖工明白差毫厘缪千里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