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细微处见真知，又懂得藏拙，依微臣看，他确实已得狄公真传。”
思虑片刻后，裴坚回答道。
“朕的好皇妹，这时候把他召入京，让他担任长安县尉，想来是已经看破了朕的设计……这个元来怕是不能留了。”
做为历史上唯一一个两次登基，两次退位，最后还能善终的皇帝，李旦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呢？
“圣上放心，这个元来本就跛足，前不久更是查出了自己身患绝症，时日无多。
他向臣祈求，愿意担下所有事，以求微臣能对他的族人多加照顾。”
“他虽然生不逢时，但对朕毕竟也算是忠心耿耿，如果真的只是这点小要求，那你就答应他吧。”
大多数皇帝从不关心臣子做事的方式，他只在意对方够不够忠心，能不能办事；李旦显然也是这种情况。
“臣替元来谢圣上隆恩。”
以元来的身份根本没资格见李旦，于是裴坚成了两人沟通的桥梁。
“还有一件事情，太子可能会派金吾卫中郎将卢凌风调查这件事，卢凌风这个人朕很不喜欢他，你让元来想办法帮朕除掉他。”
因为派人调查柳军跟李隆基是如何相识的，李旦意外查到了卢凌风的真实身份。
公主的私生子，不说范阳卢氏的算计，但为皇室的脸面李旦也不不可能容得下他。
“是，圣上。”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李旦如此讨厌卢凌风，但裴坚还是应了下来。
第209章 拜访裴坚
御书房内
裴坚告退后看似只剩下了一个人，却见李旦突然开口道：“国师，你说朕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他会是一个善待家人的好皇帝吗？”
“回陛下，太子英明果决，锐意进取，当为一代明君。”
也是这个时候，化身云中子的朱雀现身道。
“昨晚朕又做梦了，不过梦到的不是韦氏她们，而是太宗陛下……他告诉我，不可让三郎继位……”
昨晚的梦对李旦来说太过神奇，在他看来那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李隆基登基后未来会发生的事。
“太宗皇帝乃紫微星君下凡，他的远见，不是贫道可以比拟的！”
“国师不必妄自菲薄，三郎将来若是登基，确实能成为一代明君，可他也会为我大唐的江山敲响丧钟……如今的大唐要的是一个守成之君，而非一个开拓之主。”
古代人对神神叨叨的事特别容易上头，其中又以上了年纪的皇帝最为夸张；李旦俨然是相信了梦中所发生的一切。
……………
三天后
长安永乐坊
早知道能让李隆基派高力士郑重其事走一趟，这宅子肯定非同凡响，可柳军依旧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雕栏玉砌、琼楼玉宇、舞榭歌台
自己原先找牙行寻的那处五进五出的宅子其实也算差，可跟眼前这处一对比，那就是个民房啊。
“夫君，这宅子也太大了，还有这些装饰，是不是太过奢糜了，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逾越啊？”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诗等王昌龄写还要十几年，可此时的裴悦君却已得其中三味。
这两天刚进门的那些新人还只是其次，跟柳军打交道那些贵人的身份，却叫她有些手足无措、胆战心惊。
“夫人谨小慎微是好的，不过此乃太子殿下赏赐的宅子，我若不住，就怕太子殿下会怪罪啊。”
明明心里很喜欢，可柳军的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柳郎，我记得前日那位高公公来送房契地契时曾说，送宅子这事太子殿下已向圣上禀告过……如此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以妾室的身份，插嘴这么敏感的话题，也只有楚宾这个傻白甜才做的出这种事情。
“妹妹慎言，老爷跟夫人在谈正事，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给我过来。”
“好了楚嘉，楚宾天真烂漫、有口无心，我跟老爷都不会怪她的。
魅姬，你跟雪姬都是久在长安，知道长安官场的规矩，你说我们该不该住在这里啊？”
裴悦君口中的魅姬原名苏媚，正是李隆基安插进来的内卫。
和看着柳军，眼中的爱意能拉丝的雪姬不同，出于女人的直觉只第一次见面，裴悦君就觉察到这个女人接近自己夫君别有用心。
人最怕就是有对比，因为这个原因，连带着她对原本冒失、莽撞的楚宾都多了一份好感。
“夫人说笑了，魅姬不过教坊司的一个歌姬，如何能懂官场的规矩。”
早已被柳军收服的苏媚有心向裴悦君表忠心，可碍于命令她又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继续被对方针对。
“夫君，你来长安也有几天了，可却还没有正式拜访过我伯父；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你说要不要就趁今天，我们一起去一下裴府，顺便向我伯父请教一下这件事？”
眼见苏媚回答得滴水不漏，裴悦君也没好继续针对，只好转头对柳军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夫人所言极是，裴侍郎是长辈，我既然来了长安，确实应该早早去拜访他……我这就让人去下拜帖……”
裴坚这个人算不上坏人，可他却又因为皇命真真切切在放任元来在做十恶不赦的事。
柳军原先不见他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如今却是不得不见了。
……………
当夜
裴府
知道柳军要过来拜访，裴坚下朝后，第一时间就往家里赶。
“老爷回来了……”
“侄婿柳子厚”
“侄女悦君”
“拜见伯父”*2
他回来得早，柳军跟裴悦君来得却是更早。
“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子厚、悦君何必行这些虚礼呢？”
裴坚第一时间扶起了对他行礼的柳军，然后才是裴悦君。
“明明前日已经进京，却等到今日才来拜见伯父，此乃柳军之罪过也。”
“子厚言重了，你才进京就先后被太子、圣上、公主殿下召见，你有多忙我是知道的，如何会怪罪啊。”
少年得志却又老成持重，才高八斗还懂和光同尘，对于柳军这个侄女婿裴坚是越看越满意。
要说唯一不满意的，那也只有为什么这是侄女婿，而非女婿这一点了。
“父亲来得正好，太子殿下赏了姐夫一处在永乐坊的宅子，很是富丽堂皇；姐姐、姐夫邀请我前去小住几日，刚刚我已经答应了，还望父亲大人应允。”
柳军跟裴坚才堪堪打完招呼，裴喜君就走了过来插嘴道。
什么情况？
明明是你死皮赖脸，非说要去我家住几天，我拗不过你，才说必须经过你爹同意才可以，怎么现在在你口中竟然变成了这样。
裴喜君的这波操作，却是叫柳军惊得目瞪口呆。
“只是小住几日，而非借机逃出长安前往西域找你的萧将军？”
“父亲就会取笑，女儿都知道画上的男子并非萧将军，又怎会再去西域呢。”
裴坚怎么说也是吏部侍郎，以他的人脉，想找一个见过萧将军的人确定身份还不简单。
如此，裴喜君倒是不再整幺蛾子要搞冥婚了，不过她想再见卢凌风一面的念头却是不可自拔的生了出来。
“你啊……你……真是女大不中留……”
裴坚有心想教女儿矜持一点，可也正是这个时候，门房下人小跑着走了进来。
“老爷……长安县尉苏无名说是有要事求见……”
“有要事求见？”
柳军难得来做客，苏无名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求见，裴坚有些犹豫，要不要见他。
“伯父既然有公务要处理，我跟悦君就先回避一下？”
“那倒不用，一个小小县尉，能有什么公务需要我来协助处理………你让他进来吧。”
嘴上说着看不起苏无名的话，可内心深处，裴坚显然还是把对方当作一个人物来对待的。
第210章 长安红茶
唐朝高宗时期对官服颜色做了规定：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并金带。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石带。
随着裴坚一声令下，不多时一个穿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长安县尉苏无名……拜见裴侍郎。”
“苏县尉来了……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侄婿，御史中丞兼太常少卿柳子厚。”
裴坚虽然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但以官职而言，柳军却是一点也不逊色对方。
如今柳军身上有两个官职，正四品的太常少卿跟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太常少卿管皇家祭祀的，这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古代可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它代表的不但是荣誉，还有皇家的信任。
御史中丞那就更了不得了，它虽然只是正五品，但在御史大夫成为荣誉虚职的唐朝，这就是御史台的实际一把手。
这么说吧，在皇权不插手的情况下，裴坚不一定能让官员想上就上，柳军却能让官员想下就下。
……………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一直以来，苏无名都立志当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功名利禄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这一刻，看着柳军年轻得过份的脸庞，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
对方而立之年却以官居四品，自己年近不惑，却依旧只是一个区区从八品的县尉，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好在他毕竟是非常人，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下官苏无名，拜见柳大人。”
“苏县尉免礼，苏县尉乃狄公弟子，你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
是啊，我乃狄公弟子；单凭这点，当朝官员又有几人能比得上我。
狄公弟子的名头之于苏无名好比大汉皇叔之于刘备，柳军的话让他一扫刚刚的颓废，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
“柳大人过誉了，无名不肖，却是有负先师的威名。”
苏无名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