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学子议论道:“林家既是请来了玄静道长这等高人,慕贤兄想必是有救了。”
却无人知晓,落在后方的陈叙张开手掌,掌心赫然又多出了三根黑发。
他目视此物,口中无声诵念:“天地恒常,万物因果,既有所恶,必有所报……以我之名,焚我怒焰,着!”
话音落下,一团与此刻天光几乎无二的透明火焰便从他口中喷出。
刹那间便将他掌心那三根黑发烧灼一空,不留分毫痕迹。
前方,有学子忽然说了句:“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些?”
话音才刚落,后方林齐的屋中猛地就爆发出一道惊天的悲泣声:“齐儿!齐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众学子连忙纷纷转头,惊讶地向后方看去。
陈叙亦转身向后,听那房中种种悲苦。
林父惊声说:“玄静道长,我儿这是死了么?这这这,怎会如此?”
玄静道长的声音十分平静道:“终是来晚一步,无可奈何。”
“不,我不信!明明我们方才进来时,齐儿还有气息,怎会转眼间……”
“你在质疑我吗?”
屋中嘈杂顿时一静。
第26章 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整个林府都似乎是在此刻陷入了沉寂。
县学的同窗们站在游廊边上,人人相顾无言。
大家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昨天还好好的,与众人同堂上课、谈笑风生的人,此时此刻就这般突兀死去了。
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林齐忽然暴病的消息,但从暴病到死亡,那种冲击感还是十分不同的。
尤其是,方才众人明明见到林父请了高人入府。
不知多久后,徐文远强忍酸涩道:“今日,原是慕贤兄二十二岁生辰。昨日他还曾与我说,今年院试他一定要取得名次。
他说,家里催他成婚已有两年,只是他不甘心,想要先取秀才功名才好去求一佳人。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有学子叹一声道:“不曾想人世无常。”
是啊,人世无常。
陈叙站在游廊的这一端。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好似是站在人群中,可又恍惚像是游离在红尘的另一端。
此间此地,怕是无人能比他更有资格说“人世无常”这四字。
陈叙想起先前在小峰山上时,自己提到昨夜所遭遇的换头奇事,周先生告诉他:“你那对手邪法修为有限,便是一个换头术只怕也要做出重重准备,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收官。”
所以,林齐实际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布局。
他选中陈叙,表面向他靠近,与他交好,实际上却在暗中施展邪法窃他气运。
从陈叙得中童生,参加院试那一年开始,林齐种种手段齐出。
经过数年消磨,陈叙气运越来越弱,霉运越来越重,屡试不第,一度消沉。
林齐才终于在昨夜子时……又或者说是今早凌晨,子夜交替,新旧变化时,前来夺取他的胜利果实,施展换头之术的最后一步
他要砍下陈叙的头颅。
好在他失败了。
此刻,正感慨着林齐英年早逝,恰恰死在二十二岁生辰这一日的学子们并不知晓,今日其实也正好是陈叙的生辰。
只不过,陈叙满的是十八岁。
若非二人生辰恰好是在同一日,无形中有一种格外的契合,林齐最初也不一定会打上陈叙的主意。
陈叙嘴角含笑,心中虽有感慨,却并不妨碍他此刻的喜悦。
正因为人世无常,所以他才更要向上争锋,直到拥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林齐死了,食鼎天书居然给出了信息提示:【你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已入烟火厨房,奖励烟火值100点。】
陈叙使用周先生传授的法门将林齐杀得魂飞魄散,食鼎天书居然也给奖励!
此刻,食鼎天书上有关于陈叙的各种数值又有了变化。
主要是一会儿没看,陈叙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
只不过这次的增加是少量的,想必赖老太太那边的肉葱饼已是卖得差不多了。
【累积点赞:656】
【自由属性点:17】
【烟火值:399】
眼看着自己的累积点赞数在持续向着1000点靠近,陈叙心中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种期待使他此刻心中似有激荡,眼神却又沉静有力。
初次杀人,感觉甚好。
片刻后,那边林齐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道状似疯癫的哭喊声:“林重良,是你,定是你害了我们齐儿!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齐儿怎会死去?
你往日里不着家,此刻却是一回来就害我儿,你为什么不干脆就不回来了?”
尤夫人痛苦哭喊:“你该死啊,你这个混账,呜呜呜……”
尤夫人这突然的哭声着实是将县学的学子们都给惊吓到了。
读书人的家庭,不论家境好坏,往日里总要讲究些礼仪风度。
而林家更是济川县的本土大户,如尤夫人这等身份更不可能突然出言撒泼。
她这一哭叫,即便是隔着有些距离,游廊上的学子们也还是感觉尴尬之极,一时间竟不知是要继续为林齐悲伤,还是要赶紧避开尤夫人的哭喊,以免这位长辈失了颜面。
徐文远尴尬道:“伯母怕不是伤心过度,以至于神智混乱了。慕贤兄……急病,又怎能怪伯父呢?这、咱们是不是应该要去劝一劝?”
其余学子却是互相对视,有人悄声劝说徐文远:“你可别傻了,你仔细听听,伯母哪里是在骂伯父?这分明是意有所指呢。”
徐文远一愣,倒也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怪不得尤夫人突然没头没脑地爆发那一句。
她这骂的哪里是林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玄静道长啊!
只不过玄静道长是栖云观中有名望的高人,尤夫人到底少些胆气,未敢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
众学子你看我,我看你。
原本大家是来探病的,也有着或许是来见林齐最后一面的心思。
照理说,林齐此刻病逝了,众人更应当要留在此处宽慰林父林母,并帮助料理他的后事才是。
可谁叫此刻情况尴尬呢?
有些事情关系再好也不该掺和,同窗情谊,尽到此处也该够了。
当下,学子中便有人忽然道:“诸位,慕贤兄突遭病厄,林家必然有诸事繁忙。我等留在此处只怕也是添乱,倒不如先行离开,等林家发了讣告再来吊唁,送慕贤兄最后一程。”
说着,这人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其余众人连忙跟上,这个说“是极是极”,那个道“正该如此”。
徐文远神情暗淡,虽有迟疑,也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至于陈叙就更不必提了,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众人向林府管家说明情况后,与众人一同离开了林府。
来时一群人,去时还是这一群人。
人群中只是少了林渊与王墨川等几人,但此刻谁都没有提到他们,大家只是默契出了林府后,又各自分开。
徐文远倒是想要送一送陈叙,陈叙腿还瘸着呢。
其实陈叙的右腿在经过周先生赠药后,基本上已经是完全好了。
只不过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暂时还装着腿瘸。
陈叙谢绝了徐文远的好意,又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车轮骨碌碌,载着他回到平安巷的小家。
在家门口,陈叙见到了一个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的人。
第27章 小鼠:原来做人这般难
平安巷,陈叙居住的小院门口。
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正蜷缩着蹲在门边,他身旁还放了一对箩筐,箩筐装得满满当当,只是上头盖了粗麻布巾,叫人一眼看去无法分辨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靛青短打,衣襟袖口虽有补丁,却收拾得整洁干净。
陈叙在巷口下了马车,拄着拐杖来到家门前,与少年目光对视的瞬间,少年立刻欢喜地从地上蹦起来。
“二哥!”少年接连叫喊,欣喜热情地冲上前来,又在即将撞到陈叙的刹那稳住身形。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陈叙拄着拐杖的右手上,脸色却瞬间变了:“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叙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来人正是他这一世的三弟,陈安。
陈叙自从年后来到县里读书,只托过一次口信回去告诉家里人他在平安巷暂住,却并没有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传回去。
此刻陈安面色一变,陈叙立即说:“你别急,我只是摔了跤而已,这腿能治好。”
这句“能治好”勉强安抚住了陈安,少年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没有在陈叙腿伤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身用扁担挑起了地上的两个箩筐。
“二哥,今日是你生辰,爹娘叫我挑了粮食和鸡蛋过来给你庆生。快,我们先进院子里去。”
二人进得院中,陈叙转身关了院门。
陈安将两个箩筐挑到灶房里放好,又从衣襟里小心掏出一个布袋子。
他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原来是七八块白花花的碎银子,粗看去,这加起来至少也能有四五两。
看到银子实打实的在手上,陈安吐出口气。
他双手捧了银子,就如同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捧到陈叙面前,笑说:“二哥你瞧,这是家里凑的五两银子。阿娘说你去参加院试少不得银钱,叫我捎来给你。”
今年院试的时间定在四月中旬,陈叙开春时来到县里,原本也正是为了准备这一次的院试。
这也是陈叙内心里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原本设想过,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顺利参加考试,那么他将暂且放一放科举之事。
家里的诸多艰难他都看在眼里,大丈夫生于世间,总不能只为一个向上攀爬的可能就叫家人无止境供养自己。
陈叙看着陈安手心里那小小一堆碎银,轻轻叹息一声。
他伸手将陈安的五指向掌心推去,让陈安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那把碎银。
“小安,你老实告诉二哥,这些银子打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