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闭眼闭口之后又恢复了此前安静模样,便宛然是玉雪可爱的一个普通孩童。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甚至可怜的小孩,本质竟是那样可怕的一个东西?
铁犁脸面煞白,嘴唇如纸,浑身冷汗涔涔。
他忽一下将箩筐放在地上,人也随之跪下,口中却居然哆嗦着,用虔诚的语气说:
“拜谢圣童为小民消除赘物,清理腌,止血祛病,请圣童安睡。”
说完,他跪地磕了个头。
再看他手腕,原本被咬了几个窟窿,显得血糊糊的手腕,此刻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
这大约,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止血祛病”了。
但手腕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大量失血后的虚弱却并没有消失。
铁犁磕头后,踉踉跄跄站起来。
箩筐里的圣童闭着眼睛,静默呼吸,果然像是睡着了。
铁犁看向顺柱,顺柱很懂事地跪下来说:“铁犁叔力气不济,无法再为圣童抬轿,小民顺柱,拜请圣童换乘。”
他磕了三个头,见箩筐里的圣童安静沉睡,没有其它任何反应,便连忙将箩筐背起。
顺利背起箩筐后,两个乡民都齐齐松一口气。
谁也不曾注意到,此刻同样缩在箩筐中,被血红符纸盖住的小刺猬怀中却是有幽光一闪而逝。
十几里外,陈叙踏上了顽石峰,忽然感觉到心悸神摇。
他按住心口,见腰间灵囿囊还好好的,当即不做迟疑,取出灵蝉玉衣便写下问话:
“我欲寻道友魏源,应往何处行走?”
第216章 风拂树梢,怪状乡民
陈叙用灵蝉玉衣占卜,这一次倒是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大约是因为他的问题指向明确,且又不似上次那般,是关乎自己的生死大劫,因而这一次的占卜仅仅只是消耗了他大半真气。
“向北五里,向西二十里,岔路东二行走……”
陈叙记下答案,收起灵蝉玉衣,心下稍安。
他迈步就走,清风相随四周,丹田中先天一流转之间,先前被消耗掉的那些真气便又如活水般涓涓流淌着,自行恢复了。
如今五月天,太阳升得早,日头也毒辣。
在这样的日头下,陈叙身周却自然生出一股清凉。
他一步跨出去足足能有丈许远,这仍是《侠客行》诗意的奇妙作用。
陈叙体悟着诗意在实际运用中的种种变化,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走出了五里路。
再向西行,又是二十里。
陈叙初时还担心自己走太快会错过小刺猬留下的痕迹,到后来不知怎么心里越来越焦急,行走的速度不自觉便又加快。
一路疾行如风,二十里路连一刻钟都没用到,他便见到了灵蝉玉衣指引中的岔道。
便在此时,陈叙忽然感觉气味不对。
他微微停住脚步,五感扩散,仔细嗅闻。
是血腥气!
陈叙心下微沉,抬眼观察四周,只见脚下陡生斜坡,远处则又是一片山影。
而近处,斜坡下东二西三,共计竟有五条岔道出现。
前方视野倒是开阔了,在远处的山影下,可以见到山下有纤陌纵横,农田处处。
村庄房屋错落其间,一条宽阔的河流绕着山谷与田野,哗啦啦向东奔行。
水势滔滔,即便此刻相隔不知几许,陈叙站在这边的半山斜坡上,竟也能听到那大河奔涌之声。
这番景象其实可以称得上是风光壮丽。
山与山间,村庄忽现,更容易叫人陡然生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感。
可不知怎么,见到此刻的远山与河流,陈叙心情却没有放松,反而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他按照灵蝉玉衣的指引,选了斜坡下方东边第二条岔路行走,约走数十步,前方的灌木丛中忽然传出极其细微的一阵抖动声。
恰如微风拂过枝叶,陈叙却立刻警惕,目光陡然如电射去。
“是谁?出来!”
灌木丛中却毫无回应,四周一片安静,似乎就连虫鸣声都不自觉伏低了,唯有风细幽幽,如山川呜咽。
陈叙开始缓步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很奇妙,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踩在风声的余音上。
走着走着,方寸天地间就渐渐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势。
忽然,灌木丛后发出了孩童惊吓的哭泣声。
下一刻,一道四尺来高的小孩身影从那后方狼狈跌出。
他像是被陈叙吓到了,正慌忙想跑,可他的小短腿却偏偏不听使唤,跑两步又摔倒。
小孩就只能惊慌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哇哇地哭泣说:“不要!不要抓阿圣,阿圣听话,求求你了,不要抓阿圣去做祭品。
阿圣不吃饭,阿圣会干活!”
他脸面煞白,哭泣慌乱,坐在地上就好似是一只备受欺凌的可怜小鸟。
还是折了翅膀的那种小鸟
他的左边手臂,竟只有上半截。
下半截小臂处却是空荡荡的,不见影踪。
他的外貌,他的言行,他举止间的一切,都无不显露他此刻有多可怜。
陈叙纵是铁石心肠,也要在此刻停一停脚步,问他一声:“你说什么祭品?谁要拿你做祭品?”
小孩却只怔怔看他,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惊喜起来:
“你、你不是村子里的人?是了,村子里没有你这样的人!
你是外面来的,你不会拿我当祭品对不对?
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拿我祭河神……”
他一边说一边哭,又一边用自己完好的右手抹眼泪,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山坡下隐约有呼喝声传来:
“快!那小兔崽子定是跑山上去了,往这边追!”
小孩就慌忙爬起来,猛地冲到陈叙面前来扯他手腕。
陈叙微微一让,小孩只来得及拽到他一个袖角。
“大哥哥,快走,我们要赶快躲起来,不能让村里人看到有生人,要不然会连你一起抓的。”
小孩拽着陈叙袖角跑,陈叙这次没有再抗拒,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与他一起向陡坡侧边的小树林大步走去。
无人知晓,陈叙在此同时悄无声息地释放出了自己的傀儡道兵。
尺许高的道兵宛若是他的一道影子,在他脚下甫一出现便施展了匿形特性。
匿形隐踪的傀儡道兵手持长枪,轻身纵跃,三两下就跳上了陈叙原本要走的那条岔路。
道路尽头,一群手拿锄头镰刀等物的乡民正闹哄哄冲过来。
他们口中呼喊:“分头找,快点,不能让那小兔崽子跑掉了!再引来河伯发怒,大家都要遭殃……”
拽着陈叙袖角的小孩被吓得瑟瑟发抖,走在前面一个踉跄又摔了一跤。
陈叙便从后方拎起这这孩子的衣领,足尖轻轻一点,好似一缕清风般带着他一起飞上了前方树梢。
几只飞鸟拍打翅膀,扑簌簌惊起。
乡民们听到动静又喊:“那边有动静,定是小兔崽子跑进林子里了,走,咱们往这边搜!”
小孩缩在陈叙身边,更惊了。
而陈叙站在树冠上,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奔行疾速的乡民们,也同样一惊。
他倒不是害怕这些乡民,而是被乡民们此刻的形貌与气息惊到了。
只见这些飞奔中的乡民个个腿脚利落,速度快得远超寻常凡人。
其中有些人脸膛通红,奔跑时呼哧呼哧,喉间发出阵阵烟气,竟仿佛是火炉子在冒烟般;
还有些人明明枯瘦如柴,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可脚踩在地上却能踩出一个个锋利的小坑,凡人肉躯,却如钢铁之体;
又有些人膀大腰圆,腹壮如鼓,奔行时肚皮里头都在一拱一拱,看起不像是纯粹的肥胖,竟更像是……腹中怀着胎儿一般!
这就惊悚了。
要知道,这些追上来的乡民都是男人。
第217章 一只落地的乌龟,惊悚
陈叙上一次听闻男人怀胎,那还是上辈子。
西游记,女儿国。
唐僧师徒饮用了子母河水,因而腹中有孕。
那是前世的神话故事,是小说家天马行空的奇绝畅想。
但因为女儿国的故事重在情关,所以作为读者,陈叙前世看这一段的时候,更多的是感到稀奇有趣,并不觉得恐怖可怕。
而不似眼前,这些腹大如鼓的乡民瞪着眼睛,咚咚咚奔跑在山坡上
他们手持农具,愤怒喊叫,腹部却大得一颤一颤,透过他们粗布麻衣的轮廓,竟隐约可以看到其中似乎是有婴儿的手脚在挥舞鼓动。
与此同时,陈叙以自己超绝的六感,敏锐感应到了这些人身上同时存在两个心跳。
一个心跳轰鸣鼓荡,另一个心跳微弱缓慢。
所以,这些乡民的确是怀胎在腹中,而非是陈叙错觉!
更令人感到惊悚的则是,这些声如洪钟的大腹乡民,明明看起来健康无比,可实际上,心跳缓慢微弱的正是他们。
相反,他们腹中的胎儿则是心跳洪壮。
诡异的反差,古怪的乡民,神秘的村庄……
无不令人深刻认识到,此地必定有大恐怖大危机。
而灵蝉玉衣还曾做下指引,小刺猬魏源正被陷在此地!
陈叙心中一时有诸般情绪生起,却唯独没有惧怕。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识修行的陈叙了,已经不会轻易因为任何一种惊悚而感到惧怕。
他冷静地藏身在树梢上,看着下方村民们好似是愤怒的蚂蚁般冲入山林,四处搜寻他们口中那“小兔崽子”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