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狂妄自大,欲壑难填,贪生怕死,毫无定力,经历了这么多,难道我还是那个可笑的我么?
“咚咚咚咚咚”
庙宇前头大殿内的木鱼声本传不了那么远,今日却好像一直往沈青幽耳朵里面钻,最终让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没亮,沈青幽却睡不下去了,他穿戴好衣服,之后拿起了老和尚送他的一把戒刀。
借着昏暗的烛光,也不照镜子,而是对着一盆平静的水,沈青幽开始一点点刮去满脸杂乱的胡须。
随着胡须被刮去,沈青幽似乎更有个人样了。
之后束发绑扎,然后走出屋外。
起初步子还有些一瘸一拐,但渐渐被沈青幽克服一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痛苦,待到他走到寺院前头唯一亮着灯的大殿外之时,他的步子已经与常人并无二致。
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沈青幽在之后才缓缓推开了门。
老和尚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问了一句。
“可是老衲的声音吵得沈施主不得安眠?”
沈青幽站在几步之外摇头道。
“并非大师之过,是在下的心乱了!”
漠柯和尚闻言缓缓转身,定睛看向沈青幽,脸上露出几分莫名之色。
“可是老衲看到的,并不是一双心乱的眼睛!”
沈青幽笑了。
“因为在下的心已经不乱了”
说到这,沈青幽双手合十,对着面前彻夜诵经的老和尚行了一个佛礼。
“大师,若有将来,沈某也一定会来报答您的!”
“我佛慈悲!”
漠柯和尚还了一礼,却也没有多言,而沈青幽也是直起身子走向了大殿外。
漠柯和尚缓缓站起来,目送沈青幽的身影消失在晓星残月的光辉之中,不由轻声低语。
“可惜可惜.可惜他无意遁入空门.可惜”
天蒙蒙亮的时候,襄阳城仁济堂中,葛瑞元早早穿戴好了走向前院医馆。
几个学徒都是襄阳人,各有各的家,而葛瑞元自早年妻子难产之后,虽保住性命却再无法生育,所以正常情况下早晨开馆还是由他自己来。
但今日医馆的大门打开之后,葛瑞元惊愕地发现,有人居然跪在外头,在他开门之后那人就抬起了头,样貌陌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
外头的人正是沈青幽,他在这已经跪了许久,此刻才沉声道。
“葛大夫,我是沈青幽,今日特来拜师,求您收我做弟子.”
“你”
葛瑞元话还没出口,沈青幽不容他打断,直接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懂医理,更难以将您的医术发扬光大,但我有把子力气.应该说,我的力气比常人都大,也没有什么牵挂,我知道您必须带一个弟子去军中,他们不是都不想去又不好说么?与其您和他们都为难,师父,您就带我吧!”
说完,沈青幽就对着门前石板磕头,磕得“咚咚”作响。
“师父,收下我吧,收下我吧!”
“唉,沈公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葛瑞元有些手足无措,但又感动莫名,这时候里面的老妇人也闻声出来,沈青幽便又对着她磕头。
“师娘,让师父收下我吧,收下我吧,我力气大,反应快,但凡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容师父出现任何闪失,收下我吧.”
葛瑞元又收了一个徒弟,并且决定之后带他一起随军出发,这让仁济堂的其他徒弟全都喜出望外,之前有些裂痕的关系也一下子融洽起来。
沈青幽从佛光寺搬出来,在有限的这段时间内直接住进了医馆。
虽然沈青幽不是为了学医而来,但葛瑞元却是真把他当弟子来看了,这段时间也给他恶补一些医理。
当然沈青幽的另外一个心愿也可以了结了。
襄阳大军开拔前三天,沈青幽又一次回到了襄阳衙门的地牢处,当然他不可能是以犯人的身份来的。
被狱卒带入牢中之后,牢头看到沈青幽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带了么?”
“带了,这里面足以抵得上万钱了!”
沈青幽面色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牢头,后者接过来掂量一下又打开看看,里面除了一些铜钱,还有几块银的。
“啧啧啧啧.痛快,咱也说话算话,你们两个,带他去把人接出来。”
“是!嘿嘿,沈公子这边请!”
两个狱卒笑嘻嘻请沈青幽一起往大牢深处走去,这好处可是大家都有份的,自然是对金主客客气气。
至于接谁,自然是当初接济过沈青幽的那个和尚。
那种关一起的和尚本就没什么价值,和一些个无关痛痒的犯人一样,牢里的狱卒甚至有胆子做起了买卖,只要钱给够了,就能放人,反正时不时也会死那么一两个,上头问了就当死了,还能有人去乱葬岗查么?
一万钱都是漫天要价了,谁知道这沈公子如此多金,直接就答应了。
而这些钱,也是襄阳衙门给医师这种特殊人才的随军安家费用,给沈青幽的正好一万钱,价值亦如当初来此的十两。
随着脚步声接近,大牢深处的犯人们显然都被惊动了,直至晃动的火光在当初那个牢房区域停下。
沈青幽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原来这里这么暗,真是暗无天日再看向那个曾经的隔壁牢房,里面的和尚还剩下七八个。
“是哪个?沈公子你自己指!”
沈青幽认不出里面那一张张惊恐的面庞,于是便说了一句。
“当初帮过我的那个,你还在么?”
沈青幽的声音和当初的沙哑是有些差别的,以至于牢里面的人一时间都没认出来,但里面的人都不傻,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来好事了。
“我我我!”“是我是我!”
“我在的沈公子,是我助的你!”
“是我啊,是我,滚开,都滚开”
牢房里面已经打成一团,沈青幽微微皱眉看着里面,直到角落爬出的一人愣愣看着他,随后在犹豫中小心地喊了一声。
“师,师兄?”
沈青幽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还活着,但也怕有意外,此刻终于是找到了,这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是他!”
随着沈青幽指向爬出来的僧人,后者满是脏污的脸上浮现起不可置信的惊喜,而其余人顿时都尖叫起来.
第180章 这一次,该照着史书来
襄阳城的大营中,殷旷之终于不算是纯粹的白身了。
荆州刺史王忱年老体弱无法亲临,一切事务多在襄阳城外,襄阳太守邵寄灵又生怕上前线,加上皇帝似乎十分信任殷家人。
以至于殷旷之年纪不大,却成了军中监察管代,在这大营之内有相当大的话语权,地位甚至隐隐高于一些将官。
只不过殷旷之行事十分低调,对将官十分尊重,从不干涉主将行事,也让营中还算和谐。
此刻身为襄阳新营主将的彭炎宇正在阅读着新到的前方信件,身边则是包括彭鸿在内的,襄阳一带的几名都尉等武官,当然也还有殷旷之。
胡须花白的彭炎宇将信件放在营帐内的桌案上,其余人也能看得清上面的文字,内容毫无意外的都是催促。
催钱粮,催军械,催人!
在当初军情刚刚送到的那些天,汇总了荆襄地区大部分精锐的一支队伍,已经由南蛮校尉殷觊亲自带领出发北上。
如今在襄阳大营处的,除了少数算是老卒的兵丁,其余的三万多人几乎都是新招募的乡勇,看似人数不少,但极度缺乏训练,说白了就是一群才披上兵袍手持兵器的百姓。
“时间不等人,我们该开拔了!”
“可是新招乡勇操练不足,难以成军啊!”
“是啊,而且我们都走了,万一真有个闪失,襄阳怎么办?”
彭炎宇一听这话,立刻看向说话的人,军中最忌讳未战先怯。
“你的意思是,我等此去若败,贼军就能长驱直入,还是需要准备据守襄阳雄关咯?”
“末将失言”
彭炎宇又看向一边的殷旷之,后者年纪虽小,但这段时间调度有方,调整招募安抚乡民,搜集军械钱粮等物也出色,算得上是一个能人,所以也不能因为年纪小看他。
“殷管代怎么看?”
殷旷之也不犹豫,看向帐内站着的众人,最后望向坐着的老将军。
“将军,在下以为应该立刻开拔,越快去往前线越好,这里所招募的乡勇,想要操练成军时间永远不够,但前方是等不了太久了.况且以新卒成军难,但作为补充则可”
“这位将军说得也不无道理,胜败乃兵家常事,虑败则必思襄阳,留下三千人继续在此操练即可,若有万一也能依托襄阳阻挡贼军”
说着殷旷之笑了笑看向帐内众人道。
“不过我等能做的就是如此了,到时候自然有别人去想办法,反正若是此番若兵败”
说话间,殷旷之抓住腰间佩剑轻轻拔出一指之宽,剑身反光照到脸上。
“小子我也不打算活着回来!”
殷旷之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但一个儒生,却莫名有种淡淡的肃杀之气。
“好!说得好!殷管代年纪轻轻有志如此,我等身为武人岂能落后?”
彭炎宇直接站了起来。
“传我军令,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北上,相关人等速速归建!”
“诺!”
随着襄阳大营中军令的下达,襄阳城中的氛围也一下子变了,许多在城中的带甲之士也快速回归大营,而城内外的许多百姓大多也都知道大营要开拔了。
襄阳城的城楼顶上,此刻庄霖、夕渺、无名和刘宏宇四人站在这里,望着城中一些归营的兵士,也看向城外那一片新军大营。
虽然火气一片,但是却又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笼罩着大军上空。
庄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心中恍惚之下,闪过一种风中烛火飘摇的错觉画面。
这是一种心中意像的呈现,也是一种“易”的层面的灵觉延展。
“这新军大营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夕渺此刻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让庄霖心头一惊,正好印证了他心中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