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还是让年轻人去,留个联系方式,逢年过节发发祝福短信也是好的。编辑嘛,总得有自己的作者资源。”
毕飞宇意味深长地道:“那这个资源,你可给得太厚实了!”
程永新笑了笑,道:“我老了,和张潮估计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小刘年轻人,说不定机会更大。再说了,能收到张潮的稿子是他的缘分,我没必要截这个胡。”
毕飞宇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快就道:“既然有了张潮的小说,那近期咱们《收获》的‘收获’就足够多了,我的短篇就……”
程永新这才想起来今天让毕飞宇来的目的是什么,连忙道歉道:“实在抱歉,刚刚是我太兴奋了,把正事给忘了。”
毕飞宇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道:“有《最后一课》珠玉在侧,我也怕自己的小短篇露了拙,还是拿回去打磨打磨吧。”
程永新这时候窘迫极了。毕飞宇最近来上海,他特地约来杂志社见面,就是看中了对方手里的短篇,结果被张潮的意外来稿一搅和,倒好像有些“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但张潮的稿子不能不要,毕飞宇又在现场看过了《最后一课》,还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现在决定藏一藏“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收获》刊发《最后一课》后,引发的轰动效应是可以想象的。到时候同一本杂志里的其他作品,甚至同期所有文学期刊的其他作品,都不免黯然失色,成了陪衬。
这种事情历史上多次发生过,只是近年来比较少见而已。
毕飞宇自嘲一笑,随即洒脱地道:“不是和你客气,也不是我自谦。看完张潮的小说以后,我确实觉得手头的两个短篇都可以再推敲推敲。
虽然我写的也是城市里青年男女的生活,但是和《最后一课》相比,总觉得哪里差了点味道。我要回去细琢磨琢磨这篇稿子我能带走吗?
放心,我会做好‘保密工作’。”
原则上投稿到杂志社的稿子,没有刊发之前,是不允许外人带走的;但可能是心怀愧疚的缘故,同时也相信毕飞宇的人品作家之间相互交流手稿本是常有的事程永新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毕飞宇。
看着毕飞宇离开的背影,程永新站在主编室的门口思索良久,直到一个编辑又拿了一篇稿子让他审核才回过神来。
刘鹏涛接下「拿到张潮其余稿件」的“地狱级任务”后,坐在位置上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发送了第一封给发件人「张潮」的回复邮件。
他当然没有唐突地询问对方是不是就是大家以为的那个「张潮」,而是用例行公事又略带恭维的语气通知对方稿件被录用了;
但是后续和编辑沟通、寄送样刊、稿费转账等一系列事宜,都需要对方的身份证信息、银行卡账号、手机号码和通讯地址等信息,所以希望对方能提供。
忐忑不安地按下发送键以后,刘鹏涛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他当然希望对方是真的「张潮」,但据说此人“喜怒无常”,万一自己哪个字眼触怒了他,他临时反悔要求撤稿,那自己就别在《收获》混了;
如果对方不是「张潮」,而是一个“冒名顶替者”,那后面的事情,可就好玩了……
但是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一直到下班,同事们都离开了办公室,刘鹏涛都没有收到来自「张潮」的回复邮件。
在过筛一样又过了一遍邮箱后,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刘鹏涛也只能失望地准备关上电脑,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这时候程永新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温和地道:“怎么,没有收到他的回复邮件?”
刘鹏涛疲惫地点了点头道:“是,刚看过一遍邮箱,确实没有。”随即有些担忧地道:“程编,你说他会不会反悔?”
程永新拍拍他的肩膀,道:“别着急,也别瞎猜,静静等待就好。明天如果还没有收到邮件,再另外想办法联系,圈里有他手机号的人还是不少的。”
刘鹏涛这才放下心来。
程永新笑着说起了往事:“我83年到咱们《收获》工作,一开始和你一样都是负责筛选大邮箱里的稿子的只是那时候的邮箱是真邮箱,不是电子邮箱。
80年代正是文学热,最多的时候我们每天收到的投稿都能用麻袋装,有些同志寄过来的长篇小说厚得像砖头。
我每天的工作就把这些投稿按照体裁分门别类地摞好,像小山一样堆在我的办公桌周围。我先把其中明显不符合要求的稿子筛出来,再把其他稿子交给不同的负责编辑。
然后我就给留在我这里的稿子一封封写退稿信。虽然很短,但是我都坚持亲笔写,不用社里印好的退稿信模板。”
刘鹏涛惊奇又佩服地道:“那您一天得写多少啊?”
程永新道:“有时候一天一百多封,最多的时候要写两三百封。上班时间写不完,就等下班以后在宿舍里写。那时候也没有结婚,时间多的很。
就这么写了三年多,渐渐的,圈里都知道《收获》有我这么一个人,大家对我的态度比较认可吧。渐渐的,就有作者主动联系我、给我投稿了;也有朋友给我介绍作者了。
余华、苏童都是朋友给我推荐的。他们第一篇有影响力的作品,都是经我的手,发在《收获》上的。
后来我见到余华,他就对我说‘我的稿子以前被你退过’我其实已经忘了什么时候退过他的稿了。退稿信写得太多,哪能记得住。”
刘鹏涛一边听着,眼神中流露出崇拜的光芒,似乎看到了20年前,那个群星刚刚开始闪耀的年代。
程永新这时候才语重心长地道:“能收到张潮的稿子,确实很重要;但你也不要忘记了自己是《收获》的编辑,《收获》是巴老办起来的,也有我们自己的骨气和尊严!”
刘鹏涛重重地点了点头:“程编,我明白了,我一定会不卑不亢,把握好交流的尺度,哪怕对方真是张潮,也不会丢了我们《收获》的脸!”
程永新欣慰地笑了。
这时候刘鹏涛的电脑音箱“叮叮”一声响,屏幕也骤然亮了起来。
刘鹏涛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年逾五旬的主编程永新一个闪现来到电脑前道:“邮件,新邮件。快看看是不是张潮发过来的!”
刘鹏涛:“……”
第387章 古往今来第一人
“我还是不理解,为啥要把《最后一课》投给《收获》。嘶~~~~!”马伯慵一边说话,一边夹起一片毛肚,塞进嘴里,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
这时候已经是3月下旬,燕京的天气渐渐暖起来了,夜里的温度也在零度以上。没有刮风的话,倒也不会太冷。
尤其是围着铜炉火锅涮羊肉片!
在燕京朝阳区的一处四合院内,「潮汐文化」的“元老”们,今天早早就放了员工下班,只留下了《青春派非虚构》的编辑兰婷。
然后又是搬搬桌子、搬椅子,又是倒腾木炭、铜锅,在院子里支起了这么一个“大场面”。
接着切羊肉的切羊肉、调酱料的调酱料、买木炭的买木炭……晚上6点来钟,院里的人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铜锅涮肉。
说起来「潮汐文化」都搬到这个四合院两个多月了,这才算正儿八经地吃上一回“暖房酒”。
之前虽然有聚餐,但张潮都不在。他不在的话,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这几天难得他回了燕京,大家自然要好好吃一顿马伯慵提议既然是“暖房酒”,那就别去外面吃了,干脆把食材买回来,直接在院子里吃得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这个四合院原来就是会所,卖给张潮以后,还留下了一些餐厨用具在储藏室里,刚好有个涮羊肉的大铜锅,于是方便快捷的涮羊肉就成了首选。
虽然大家都不专业,肉切得厚薄不均,酱料也没有饭馆里那么够滋味,但好友相聚,热热闹闹、自己下厨带来的心理满足感,是任何豪华饭店都不能取代的。
直到桌上的羊肉清空了一轮,酒酣耳热之际,马伯慵才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竖起耳朵倾听。
张潮的稿子没有给自家的《青春派》,却给了《收获》虽然那是全国顶级的纯文学杂志,但实在有些蹊跷。
如果不是张潮主动和《青春派》的编辑讲了这件事,还给他们看了《最后一课》的稿子,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怀疑张潮是不是对杂志近期的工作感到不满意,要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们。
「潮汐文化」内部都这么想,就更不要说《最后一课》要真在《收获》上发表出来,外界对此的猜疑了。
张潮笑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就想试试看,自己在单篇投稿的市场上,还能不能不靠名气就发表作品。要给《青春派》,那还有什么悬念?”
许蕊雅仍然有些疑惑,道:“真的吗?我不信……”
张潮这几句话完全解释了个寂寞。像他这么有名气的作家,写约稿都写不过来了,哪还有玩这种“微服私访”的时间。
马伯慵也道:“《大医》完结以后,你就没在《青春派大观》上连载新小说了。大佬,你知不知道我们很缺稿子啊!”
张潮道:“大家别停啊,赶紧吃你不是开新连载了吗?另外不是还有大刘的《三体》第二部吗?现在他这个小说都成现象级作品了。
我最近上网,没少看到什么「黑暗森林」「水滴战舰」「智子」之类的讨论。”
双学涛这时候开口了:“好作品哪个杂志都嫌少?不行,这就得罚酒三杯!”
张潮惊奇地看着双学涛:“你最近变化怎么这么大?都会劝酒了!”
一句话倒把双学涛说得满脸通红,又变回那个有些腼腆的东北大男孩。
这时候李万东悄悄在张潮耳边说了句话,张潮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阵才道:“原来是谈恋爱了!难怪……”
双学涛不好意思地道:“她让我活跃点……别老闷头干饭。”
张潮道:“那这酒我得喝。”说着,把眼前略带乳白的米酒给一饮而尽。他原本是坚决不喝酒的,但是从什雷村回来以后,开始喝一点低度数的米酒,但也仅限于和最好的亲友之间。
说是米酒,其实比醪糟强不到哪里去,几乎不太醉人。
看张潮喝完三杯,马伯慵才继续道:“我真觉得《最后一课》给《收获》太可惜了。你这个短篇写得真好,也真大胆。”
连饮三杯的张潮,脸上略微浮现出一点红色,笑问道:“哦?你不要拍我马屁,所以好在哪就别说了。说说为什么觉得大胆?”
马伯慵一边吃着涮肉,一边道:“那还用说,哪有写未来的幻想小说和现实贴得这么紧密的?大家都把时间线往远了去写,你的小说时间还离得现实这么近。
过几年现实世界的时间就追到小说的时间线了,到时候读者觉得你的‘预言’不准确,可能要笑话你。”
李万东接话道:“你那篇小说我也看了,真有点太夸张。我不太懂文学,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作家的什么手法。但是我们程序员怎么可能40岁就被企业裁员呢?
你知道现在招一个合格的程序员有多难!就连那些速成班里培训个半年、一年,连网页代码都写不明白的生瓜蛋子,企业都抢着要。”
张潮有些不满地道:“万东老师,你看完除了这个,就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李万东一愣,道:“还有……还有就是你里面给咱们「微博」打了好几次广告,不过「微博传信」什么的……感觉有点玄啊……”
张潮问道:“怎么就玄了?”
李万东想了一下才道:“「微博传信」是一个即时通讯软件,我倒是能理解。但是问题是即时通讯软件是QQ的天下,市场上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挑战者,但是希望都不大。
像MSN,都快退出中国市场了;还有个新浪UC,已经搞了五六年了,但没有什么起色。
我们的「微博」虽然用户基数挺大的,但是和新浪、微软相比,实在想不到他们这种巨头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微博」怎么做到。”
张潮叹了口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他向马伯慵招招手,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马伯慵一脸懵地把自己的iPhone递给了张潮,张潮拿着iPhone对李万东道:“机会在这里!”
见李万东还是无法理解,张潮问道:“iPhone系统被破解以后,涌现出了多少越狱应用?”
李万东想了想道:“大概……上千个?不过这些漏洞很快就会被苹果封禁。我们还需要”
张潮道:“那如果苹果自己推出一个「应用市场」,这些越狱应用都有合法化的机会呢?”
张潮的话像一个响雷一样劈中了李万东的脑袋。
作为一个老IT男,他虽然技术上过硬,但是有些「思想钢印」已经深深烙在脑子里,一时半会无法抹除。
在iPhone之前,市面不是没有所谓的“智能手机”无论是诺基亚的「塞班系统」,还是摩托罗拉搭载了JAVA技术「Linux系统」,甚至是黑莓、奔迈,都可以说自己的系统是“智能”的。
但这些“智能手机”除了出厂搭载的软件、游戏以外,几乎都不允许用户轻易地安装第三方应用。
这时候热衷于破解系统限制的“民间大神”就出现了。他们为这些“智能手机”制作各种刷机包,提供各种JAVA游戏、软件,才让这些手机有那么一点“可玩性”。
而厂家也会在推出新手机的时候,不断修补、封禁漏洞。
iPhone第一代,苹果和破解者之间,也在玩这种“猫鼠游戏”,苹果公司甚至起诉过其中一个黑客,将对方送进了监狱。
作为从刷机时代过来的张潮,当然知道李万东此刻的思维还停留在「iPhone就是个大屏幕、可触控的塞班」阶段,没有意识到手机市场将会迎来怎样的巨变。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别说李万东这样的技术人员了,恐怕就算是诺基亚,也没有想到自己如日中天的手机霸主地位,会在短短5年内就滑落谷底。
接着被微软植入代号为“史蒂芬埃洛普”的木马,然后就被Windows Phone系统连坑三次,最终不得不接受被微软收购的命运……
当然这都是后话,张潮先得让眼前的李万东开窍。
如果说是什么奠定了iPhone日后的地位,既不是那大至3.5英寸的“巨屏”,也不是那丝滑的多指触控,更不是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拍照,而是在二代iPhone3GS上推出的AppStore。
正是AppStore的上线,让给手机开发应用软件不再是用爱发电的个人行为,或者只能由企业对接手机厂商的B2B闭环,成为从个人或者小工作室都能参与分润的商业大蛋糕。
即使在张潮重生前的2024年,iPhone手机的APP质量,仍然远超安卓手机。
而在此前,几乎没人想到苹果公司会放弃手机厂商一贯的封闭做法,像开放电脑系统一样开放自己的手机系统,给全世界上百万程序员找了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