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领导信徒们歌唱的纸野神父注意到了这一幕，喊道：“住手，不要碰他们！”
但是已经晚了，斋藤悠一由于过于担心早船千鹤，已经触碰到了那些黑色粘液，瞬间，黑色粘液蔓延到了他的手臂上，只是几秒钟，就吸收了他体内的力量！
“啊啊啊啊！！！”斋藤悠一尖叫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他踉踉跄跄的挣脱了开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冒冷汗，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
“果然，这些圣徒和早船千鹤是不一样的。”混在人群中的寺尾郁立即判断出来：“如果说早船千鹤是吸收了他人的绝望来化作自己的力量，那么其他圣徒就只是单纯的利用他人的绝望来狐假虎威而已，一旦这些绝望被抽离，他们也就失去了勇气了。”
他拿出了《诅咒书》，时刻准备做点什么，但现在还不到时机，不过……那位铃木小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由于挤在人群里，铃木的身高又不出众，他根本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算了，这里有警察，她应该没事，比起这个……”他看向犬山平太那边：“平太郎这家伙，居然藏了一手吗？害我白担心一场。”
犬山平太倒下之后差点被早船千鹤的绝望所吞噬的场景，寺尾郁是看在眼里的，刚刚他差一点就要冲出去用诅咒书强行救人了，这也是钱小乙交代给他的任务：“现在看来，钱老师貌似太小看平太郎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真让人好奇啊……”
此时他念叨的犬山平太，也在那个只有两个人的特殊鬼域当中，逐渐的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你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对我？这么对待你的教头老师？！九十九！”眼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人形怪物咆哮着张开了嘴，对着幼小的犬山平太怒吼。
犬山平太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他的眼中却没有露出半点恐惧，反而摆出了拳击的架势，准备进行攻击，虽然在这里，法术什么的已经不管用了，但他还是决定反抗一切曾经让他害怕的东西用他能做到的任何方式！
“教头？你只不过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懦弱人渣罢了！”犬山平太举起拳头，奋力朝着人形怪物的脸上打去，这一拳，也是向着他曾经的软弱、曾经的绝望挥出了拳头！
那些看似强大的东西，在犬山平太挥出了拳头后是那样的不堪！
在人形怪物惨叫着倒下后，犬山平太终于看到了走廊深处，那个自己最终要面对的人。
“一，我来了。”犬山平太喘着粗气，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早船千鹤，说道：“我说过的，我是来拯救你的。”
“你的绝望，就由我来承受！”
第885章 百鬼夜行（26）
“为什么？”早船千鹤站在那里，没有转过身，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一步？我们不是才见过几面而已吗？”
犬山平太经过了之前的战斗，加上一晚上没睡，此时已经有些精神虚弱和疲惫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的意识，回答了早船千鹤的问题：“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小鬼了，在这些日子里，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也经历了很多事。
这让我明白，有些时候不需要太多理由，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然后去做就好了。你救过我，所以我也想要拯救你，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像你看不下去别人的绝望，就会去帮助他们一样。”
早船千鹤幽幽的叹气：“就像我一样？即使看到了真正的我？”
她转过身来，脸上那一团黑色的乱麻早已消失不见，但骇人的是，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巴，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一面白纸。
犬山平太没有被这一幕吓到，而是神色凝重的说道：“【野篦坊】，百鬼夜行中的妖怪，人身，却没有脸。一，你果然……”
因为敌人号称【百鬼】，所以犬山平太当然会去了解一些相关的资料，所谓的野篦坊这个形象，经常在日本的各种怪谈之中出现，大多都是路人在路上遇到了背对着自己哭泣的女子，于是上前询问，然后女子一转头，路人才发现这是一个没有脸的怪物，吓得落荒而逃。
这种无脸女人的传说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而且还有各种版本的后续与改编，可谓是经久不衰。
没有脸的早船千鹤静静的看着犬山平太：“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犬山平太握紧了拳头：“不，相反，你现在的样子反而印证了乙哥他们的猜测……之前我说过，我知道你是模仿那位【被诅咒的魔女】寺尾惠子小姐的试验品，但是那位魔女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的经历和天赋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
所以，钱小乙他们推测，要想模仿那位魔女，就必须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实验，去验证效果，但现在可是现代社会，加上那时候百鬼也还是创立初期，绝对不可能像后来那样，大张旗鼓的绑架孩童作为试验品。
那么，一个能够重复实验的样本就是必要的了。于是与百鬼合作的天原真理，就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贡献了出来。
虽然钱小乙他们当时没有细致的讨论下去，但犬山平太可以想象得到这种实验的残忍，要完全模仿寺尾惠子的能力，就必须拥有和她一样的性格。实验样本的人格会被彻底的摧残、抹除，一遍又一遍，只有这样，最后才能达到理想中的效果。
这也是钱小乙他们讨论后得到的推论之一。而现在，犬山平太亲眼目睹了这个推论的正确，他的心里莫名的有着一团怒火在燃烧。
“既然你知道这些。”早船千鹤问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一切行为，都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吧？不是我想要救的你，我的本性也没有那么善良，我不会去同情别人，那些只是伪装起来的样子，而只有那样，我才能够像那位女士一样承受庞大的力量，如你所见，没有了那些东西的羁绊，真正的我只是一片虚无罢了，我不是你看到的早船千鹤，也不是什么圣女，我只是【一】。”
犬山平太伸出手：“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要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
“真是个蛮横的人呐。”没有脸的早船千鹤伸出了手：“希望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二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从这一刻开始，整个鬼域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犬山平太在被攻击的时候品尝过很多人的绝望。有社会的歧视，受到不不公正的待遇，让人发狂的嫉妒，被家庭和规则压迫的无力……
虽然这些绝望的来源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是来自外界，是自身对于外界产生的各种五颜六色的情绪，然后混合在一起所变成的浓重墨黑，厚重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这重量已经大于【生】带来的幸福感了，所以他们才会觉得痛苦，想要寻求解脱。
如果生活过得去，谁又想要死呢？
但早船千鹤的绝望恰恰相反，如果和之前一样用颜色来比喻的话，她的绝望就是白色的，纯洁的白色，没有一丝的污染。
她根本就没有对于生的渴望，不，她连自我都没有，褪去那庞大的绝望力量之后，她的世界也就只剩下这一片空白了。
“这就是你的绝望吗？一。”犬山平太喃喃道，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是的，这就是我的绝望。”早船千鹤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如果你做得到的话，就请带我走出去吧。”
这片空间没有大小，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方向感，最重要的是，这也就意味着，犬山平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往哪里走，怎么移动……
时间在这里也仿佛不存在了，犬山平太只觉得自身的意识被拉得极为漫长，也许只是过了几秒钟，又或者已经过去了几天、几个月……这地方快让他疯了！
但他必须找到方向，必须走出去！这里是最后的战斗了，他不能辜负阿健，不能辜负其他人，更不能辜负相信了他的早船千鹤，他要带着这份空白的绝望，成功的回到现实世界！
“我必须……往前走……”这样想着，犬山平太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漫无目的的开始行走，即便他连自己都感觉不到。
不过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这里太宽广了，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走出哪怕一步，因为连空间的概念都不存在了。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后，犬山平太开始有些被这片虚无的纯白同化了，他开始忘却自己的存在。
“不可以！不能倒在这里。”犬山平太有些惊恐了：“我不能忘却自己的身份，我是犬山平太，是一名高中生，是通灵者，我曾经被希望教迫害到成为了【九十九】，我是一个现实中的人，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他不断的回忆着自己的身份，但他越是强调自己的身份，就越是觉得那些东西毫无意义，一旦抛却这些东西，他是谁呢？
“是啊，说的没错，一旦抛弃这些名字的我，到底算什么？”终于，他疑惑的停了下来，虚无慢慢的笼罩了他，想让他也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他蹲下来开始思考，这么做是否真的有意义，他的行为又是否是强行在自我感动？为了救这个自己没有见过几面的女人，他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啊，最后搞得连阿健先生也……
他开始慢慢觉得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在现实中的坐标，一切都是以更加【客观】的旁观者身份在评判，以宇宙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情太过渺小和卑微了，卑微得让人觉得无聊。
“好烦……”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躺在了地上，看着苍白的天空，喃喃道：“我明白她的感受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确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无论是犬山平太，还是九十九，带给我的都只有痛苦，还不如就这么放弃算了。”
是的，他不想找回自己了，因为那些自我并没有给他幸福和希望，有的只有让人烦躁的麻烦。
在他生出这种想法的一刻，他似乎真的忘却了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我……我是谁来着？”
“平太郎，你是平太郎！”一个声音回应了他。
铃木终于挤出了人群，跪坐在犬山平太的面前，回答了他的话。
第886章 百鬼夜行（27）
铃木一直在人群中等待，等待犬山平太的状态变成钱小乙说的那样。
“只要喊他【平太郎】就好了吗？”铃木疑惑的看着钱小乙。
“只要这样就好了。”钱小乙解释：“在玄学之中，有一种名为【叫魂】的方术，可以唤回迷失之人的灵魂，如果这小子晕了过去，脸上出现了痛苦挣扎的神色，或者一片安详的表情，只要出现两种之中的任意一种情况，就需要你去【叫魂】，将他的认知给找回来，你不会受到那方面的影响，是最合适的人选。”
铃木还是有些不解：“可是，通常来说，应该呼唤他的本名【犬山平太】才对吧？用平太郎这种开玩笑一般的绰号，真的能行吗？”
钱小乙笑了笑：“别看他这样，这小子也算是入了门的通灵者了，稳固自己认知可是必修的基本功。所以如果他遇到了需要叫魂的情况，那就必定很棘手，普通的方法是行不通的，虽然看起来像开玩笑，从我第一次遇到他开始，就知道绝对用得上这个绰号。”
“第一次……”铃木好奇的问道：“乙哥你第一次看见他就猜出了他的过往了？”
钱小乙自信的回答：“不是清楚全部，但天生的通灵者和特殊情况我还是分得清的，这小子居然想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还早一百年呢。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我也就没有深究，只是给他锚定了这个外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拉他一把……或者阴他一手。
咳咳……总之【真名】这东西，无论是在什么地方的玄学文化里，都是有着很重要的意义的，如果他原本的名字代表着痛苦的回忆的话，那就给他取一个代表着新生的新名字就好了。”
铃木回忆着与钱小乙的对话，一直观察着晕倒在地的犬山平太脸上的表情。
说真的，作为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站在这么多邪教徒的中间鱼目混珠，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看到时机到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出人群，来到了犬山平太的身边。
“我……我是谁？来着？”犬山平太茫然的自言自语。
“平太郎。”铃木深吸一口气，回答：“你是平太郎。”
“喂！小姐，不要靠近他！你是谁啊。”一个圣徒注意到了她，喊道。
“她不是除灵师。”斋藤悠一颤抖的起身，说道：“看气息也能看的出来……比起这个，一，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过了一会儿的休息后，斋藤悠一勉强恢复了过来，他担忧的盯着早船千鹤，就在刚才，她周围的气场再次发生了变化，那些黑色的绝望与粘液一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白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连接到了犬山平太的身上，将两人的气场连在了一起。
“是绝望，她的绝望，很特殊。”寺尾郁站了出来，当看到铃木平安无事的时候他也松了口气，他拿着《诅咒书》打量着早船千鹤的状况，凝重的说道：“看样子……她的状态很糟糕啊，这种情况下，她恐怕就算苏醒了，也无法再正常思考了。”
“你这家伙！”斋藤悠一上去揪住寺尾郁的衣领：“这种打扮，你是除灵师吧？你们到底把她给怎么了！”
其他信徒、禁卫军们也都上前一步，对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除灵师虎视眈眈，说到底，他们现在也是互相敌对的吧？这些除灵师一个两个的出现在这里，是瞧不起他们吗？
“喂喂，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寺尾郁举起双手：“我是来救人的，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平太郎这小子和你们的圣女现在可是变成一体两命了，如果他出事了，你们的圣女也会出事，相反，你们的圣女出了问题，这小子也会没命。”
“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希望教的圣徒有些咄咄逼人。
“把他们赶出去！”纸野神父严厉的声音传来，他在对抗不动明王的百忙之中，转过头来，喝道：“千鹤不需要他们来拯救！”
不动明王的武器劈下：“还有功夫东张西望？”
纸野神父咬牙举起圣经，高声呼唤着里面的句子，他抽空回过头，对以斋藤悠一为首的圣徒们说道：“他们可是敌人！赶走他们！”
团结的信徒们听见了纸野神父的话，立即义愤填膺起来。
“就是这些家伙害得圣女大人变成这样的吧？”
“把这个不人不鬼的哥特男赶走！”
“小姐，这里不欢迎你们，还是请离开这里吧。”
眼见他们就要被人群推搡到外面去，寺尾郁忽然大喊：“喂！难道你们就这么想让早船千鹤去死吗？”
斋藤悠一眼睛红了，他揪着寺尾郁的衣领，愤怒吼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寺尾郁梗着脖子，没有畏惧：“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她现在的情况很特殊，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她醒来后就会听从天原真理的指令去死，你们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吗？我们有办法能够拯救她！”
“你在撒谎！”斋藤悠一嘶吼着。
铃木开口说道：“你们只是想要跟随她，不是吗？因为她想要去死，所以你们才有勇气自杀，你们没办法接受没有早船千鹤的世界，所以……如果她能够不去死呢？换句话说，你们想要她继续活下去吗？”
铃木的话语一出，本来群情激奋的人群冷却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种名为希望的情感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我……如果非要我选的话，即使我死去，我也想要让圣女大人活下去。”一个信徒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也是。”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一直在追求彼岸吗？她只是要带我们去彼岸而已啊！”
“可我不想让她去死！如果她自己不想死呢？”
“我要等圣女大人苏醒！”
一向团结的信徒们，在此刻居然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受过早船千鹤恩惠的信徒、圣徒们和追求彼岸的信徒们吵作一团，连纸野神父那边也无法安抚下来。
“把他们赶出去！”他只能对着站在自己这边的信徒们喊话。
“我决定了。”斋藤悠一红着眼，咬牙说道：“先让一活下来，再看她自己的打算！”
他对着身旁几个圣徒点点头，然后吼道：“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中央！禁卫军！禁卫军都动起来！”
“为了圣女大人！”
“听纸野神父的，谁也别想阻拦我们去彼岸啊！”
人群爆发出了骚乱，外围的警察们也发现了这一幕，但已经无法阻止了，两拨人在相互角力，一时间谁也没办法奈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