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皮肤也太差了点，另外，涂那玩意儿有用吗，脸上长疮也用，屁股生疮也用，被蚊子咬也是用这个，这玩意儿这么好使？”
女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我倒是想涂其他的，别人家老婆都有神仙水，有什么小黑瓶，你倒是给我买呀！”
男人顿时不说话了。
他连忙调转话题，道：“你拉肚子的毛病好一些没有，之前那个药好像是停产了，幸好咱囤了十多瓶，去买新的药的话，得花十多倍的钱呢……
但他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对劲，女人没有声响了。
男人赶紧看了过去，只见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后眼泪就下来了。
女人呆呆地看着手里五块钱一支的红霉素软膏，越发觉得自己过得可怜。
她也想好好护肤，但，穷人哪有护肤的能力和资格？
出租屋常年不见光，而且十分潮湿，有些阴暗的地方甚至会长青色的藓.
最开始女人以为是卫生问题，每天勤加打扫，但屋子里的湿烂气味并没有任何改善，墙皮还是大把大把地掉，那时候她就渐渐明白，原来自己曾经嫌弃的母亲，并不是不爱收拾，只是几百块钱租不到更好的房子。
“别哭，你别哭……我再也不说你了！”男人见女人落泪，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但女人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
下一刻，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她的瞳孔突然放大，啜泣和呼吸混杂在一起，慢慢地瘫倒在地。
“老婆！”
眼见着女人开始翻白眼，男人慌乱之中拨通了急救电话。
……
“江蔷，女性，三十二岁，电子厂流水线职工，四十分钟前突发呼吸困难……”
“病人神志不清，意识模糊！”
抢救室中，许秋听着下级医生的汇报。
他瞥了一眼病床。
江蔷脸色惨白，像是刚从太平间里逃出来的尸体，口鼻都罩在吸氧面罩下，但尽管如此，监护仪上显示的血氧饱和度依旧只有39！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数值。
正常人的血氧饱和度在95~100之间，低于93就要考虑是否有呼吸系统疾病了，再往下，到80左右，不采取抢救措施活不了几天。
至于39……哪怕病人下一刻就死在病床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惊讶。
血氧低于70，超过十二个小时就会造成重要脏器的不可逆损伤，救回来也有极其严重的后遗症，而39的氧饱和度，可以说江蔷分分钟都在死神的头上跳舞。
即便是隔着面罩，许秋都能看到病人明显发绀的嘴唇，以及发紫的指甲。
“当时她正在和我聊天，我惹她生气，她就哭了……她就变成这样了！”抢救室外，丈夫紧张地张望着，后悔自己不该多嘴，更担心妻子就这么死去。
“确定？”许秋问道。
江蔷的病情发展得实在是太迅猛了，与其说是某种疾病，更像是主动过量服药……
很多有抑郁情绪的患者，选择自杀时，采用的都是此类方式。
如奥氮平片。
这种药物属于第二类抗精神病药，过量服用中毒后，会导致呼吸抑制和意识模糊，正好就符合江蔷现如今的状况。
同样，也能解释为何面罩吸氧也无法改善氧饱和。
许秋补充道：“她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药，或者你们最近买了什么药？”
但江蔷的丈夫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她身体一直很健康，我们就是涂了点红霉素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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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与死神抢人
“没吃任何药？”许秋再次确认。
男人刚要点头，突然想到妻子还在拉肚子，于是立刻说道：“治肚子疼的药算吗？”
“什么。”
“好像叫土霉素来着。”
许秋顿了顿。
土霉素是老牌抗生素，在农村地区一度盛行，是老一辈眼中的治腹泻神药。
但如今因为药物副作用多，且大部分已经出现耐药性，早已经不作为人类用药的常规选择，而是在兽用领域大放光彩，如治疗鱼身上的肠炎病、烂鳃病、竖鳞病等等。
不过，土霉素对因肠道感染或痢疾引发的腹泻效用很强，依旧被一些村镇诊所的老医生使用。
“土霉素的话，虽然能引起副作用，但集中在胃肠道反应、肝肾损害等方面，和江蔷的表现不符合。”许秋排除了土霉素。
又询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病史，许秋这才回到抢救室。
此时，这边已经完成了气管插管。
面罩吸氧不管用，气管插管总归能行的通吧？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江蔷的氧饱和度依旧维持在极低的水平。
许秋的脸色变了。
“针。”
简短的指令下达，护士立刻备妥器械，并且完成了注射区域的消毒等。
许秋迅速扎下一针，手中力度缓缓增加，片刻后，深褐色的血液慢慢地充满了针管。
“这……”
“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在场的医生都傻眼了。
与其说这是血液，更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浆。
看到巧克力色的血液的瞬间，许秋的脑子里则冒出了一个疾病。
高铁血红蛋白血症。
它还有个别称，叫做蓝婴病。
病如其名，罹患该病的人血液中往往有过多的正铁血红蛋白，深层致病机理就是身体无法产生足够的正铁血红蛋白还原酵素，没法将正铁血红蛋白还原成血红蛋白。
人体内具有携氧功能的是血红蛋白，其经由正铁血红蛋白还原而来，若是卡在了这一步，血液自然也就失去了携带氧气的能力，进而导致缺氧变蓝……
最经典的表现就是呼吸困难、皮肤发蓝，粘膜发绀。
江蔷的状况，恰好符合高铁血红蛋白症的表现。
“准备亚甲蓝。”许秋当即下令。
对付高铁血红蛋白症，最有效的抢救办法就是吸氧。
其次，便是大量输液，稀释体内毒素的浓度，使用的药物正是维生素C和亚甲蓝，它们都是还原剂，可以把正三价的高铁血红蛋白，还原为二价亚铁，恢复携氧能力，就能明显改善缺氧症状。
很快，100mg亚甲蓝经由静脉注射，进入了江蔷的身体。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滴滴
滴滴
突然间，监护仪上标志着血氧的数字开始上升，短短的几分钟内，就维持在了60以上，且随着亚甲蓝发挥作用，病人的血氧依旧在向正常范围升高。
“呼~”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陡然放松。
救回来了！
不少人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为了救这位病人，他们中大部分都是一路狂奔而来，送到抢救室又马不停蹄地开展救治，到现在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急诊科的魅力就在于此。
一条生命，可以轻易在手中流逝。
但同样，也会因为正确的抢救药物、合理的救治措施，得到续命的机会。
与死神抢人，正是急诊科医生的真实写照。
……
其他医生都一脸轻松地离去，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许秋则把家属留了下来。
病人虽然得救，也能确诊是高铁血红蛋白血症，但其中还有很多让许秋想不通的点。
比如，江蔷怎么会突然发作蓝婴病，而且一上来就是危及性命的程度！
临床上的原因很多，比如遗传、过敏反应、含有过量亚硝酸盐的食物，或者是甲苯颜料等。
“她的家人有没有类似的情况？”许秋询问。
江蔷的丈夫立刻就摇头否定了：“只有她妈有点高血压，其他人都很健康。对了，她大姨妈的姑父得肝癌死了，这算吗？”
许秋摇了摇头。
家族史只算直系亲属，而且肝癌和江蔷的疾病没有什么关联，扯不到一块去。
又问了几句，遗传性高铁血红蛋白血症的可能性被排除了，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后天的因素诱发。
家庭里面最容易接触到的就是亚硝酸盐食物，如泡菜、腌制品等。
然而询问过后得知，江蔷一家没有腌制泡菜的习惯，平时也几乎不会吃这些东西。
第二个，就是储存衣物容易接触到的樟脑丸了。
过去的樟脑丸由萘制备而成，这种物质不仅是2B类致癌物，长期接触也会诱发高铁血红蛋白血症……
尽管已经禁用，但部分地方依旧能购买到。
“我们住的那边没有衣柜，衣服都是放在一个箱子里的，从来没有用过樟脑丸。”江蔷的丈夫再次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样的话……许秋再次陷入了沉思。
女性常接触的，还有可能是洗甲水。
但许秋没有在江蔷身上看到使用指甲油的痕迹。
出于严谨性，许秋还是例行询问，不过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事实上，除了上述这些，还有一类常见的物质，苯胺，这是引发职业病的化学物质之一，早就臭名昭著了，但病人是电子厂的女工，接触不到这些。
“之前从事过其他行业的工作吗？”许秋照旧问道。
印染行业，或是与橡胶、塑料、油漆、香水或是药物合成等工作挂钩的，都有可能跟苯胺密切接触。
江蔷丈夫摇头：“我们大四的时候就被分配到电子厂来实习了，后来就一直待在这个厂，没有干过其他的。”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