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他曾来过高林县,对她极好,总带着香甜的糕点。
只是年岁渐长,联络便少了。
周良知道妻子想说什么。
他与那位在海沙派担任执事的妻舅,因早年一些理念不合和旧事嫌隙,关系早已僵冷多年。
但此刻,为了女儿的前程,更为了在这风雨飘摇的高林县护她周全,他不得不放下那点无谓的坚持与颜面。
“此一时彼一时,高林已成是非之地,风雨欲来。她舅舅虽然但终究是亲舅舅,无儿无女,一直很喜欢雨儿。”
周雨听完,先是惊愕地睁大了眼,随即难以抑制的欣喜在眸中亮起。
海沙派!
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她努力压下心头的雀跃,涌起浓浓的不舍和担忧:“爹,那您和娘.”
“不用担心我们。”
周良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你舅舅那里环境好,也安全。去了要听舅舅的话,好好做事,莫要任性。家里的事爹自有安排。”
他看着女儿清丽的面容,心中那个盘旋许久的念头再次浮现。
他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雨儿,你觉得陈庆这孩子怎么样?”
在周良看来,陈庆家世清白,知根知底,是自己一手教导的弟子。
而且重情重义,性子沉稳如山,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若能促成此事,让陈庆与周雨同赴海沙派,一来彼此有个照应,二来陈庆借着这层姻亲关系入门,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几乎是他能想到的,为女儿和得意弟子铺下的最好一条路了。
李氏也是看向了自己女儿,没有说话。
周雨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她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她措手不及,羞涩之余,心底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抗拒。
她脑海中飞快闪过陈庆的身影,沉默、坚韧、如山岳般可靠。
高中武科,而且在青鳞会上击败了曲耀辉这等化劲高手。
他是可靠的师弟,是值得信赖的同门。
可是周雨扪心自问,除了同门之谊外,似乎.并没有那种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理想伴侣是那种光芒万丈,豪情盖世的英雄人物
“我只是随便说说。”
周良心中暗叹一声,有些遗憾,不过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向来不能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翌日,周院。
周雨从后院走出,父亲昨夜的话仍在心头萦绕不去。
目光无意间扫过演武场,正见陈庆在指点一名弟子修正桩功姿势。
他身形沉稳,指点间透着专注。
周雨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陈庆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停下动作,转身望来,目光平静如水:“周师姐,有事吗?”
周雨慌忙移开视线,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没…没什么!爹让你和孙师兄去书房。”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带路,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
陈庆看着周雨略显仓促的背影,不明所以,但也没深究,叫上正在一旁整理器械的孙顺,一同来到了后院。
“师父!”
“师父!”
陈庆与孙顺踏入屋内,齐齐抱拳行礼。
周良看着眼前最倚重的两个弟子,开门见山道:“高林这潭水,越来越浑,也越来越险了。商会势大,打压只会更烈,周院前途难料。我在双叶县四海镖局的老兄弟戴世通,如今是总镖头。他那里缺人手,尤其缺有真本事、靠得住的人。孙顺,陈庆,四海镖局路子正,戴总镖头为人仗义。你们.可愿过去?好歹有条安稳的生路。”
孙顺闻言,身体一震,脸上瞬间爬满了挣扎。
他此前郭记资助,锻兵铺挂职,手上银钱还算阔绰。
但是自从高林商会开始施压后,资助和挂职都没了,现如今所有的药补都需要自身购买。
他心知肚明,化劲之境于他已是渺茫。
如今一份稳定的俸禄,对他和家中老小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孙顺重重抱拳,声音带着感激与浓浓的愧疚:“师父,弟子愿去!谢师父为弟子谋这条生路!”
去镖局做个管事,押运寻常货物,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好前程。
周良点点头,目光转向了陈庆,带着询问。
陈庆抬起头,对着周良抱拳,“师父厚恩,弟子铭记于心。只是此事关乎前程,弟子尚需考虑几日。”
他没有直接拒绝,留了余地。
离开高林县,前往陌生的双叶县四海镖局?
陈庆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双叶县或许安稳,但终究是镖行,学不到他梦寐以求的内练法门。
想要学到内练法门,还是要去宗门。
而且钓蟾劲很快就能到达第三境,当务之急还是抓住契机,先提升自身实力再说。
时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此事确实需要好生斟酌。”
周良缓缓点头,随后他又叮嘱了几句琐碎事宜,便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去了。
第83章 暗巷(二合一)
陈庆从周院出来,向着家中走去,刚拐过长平街口,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便悄然驶近,停在他身侧。
车辕上,一个穿着朴素但眼神精悍的车夫跳下来,微微躬身:“陈爷,我家主子有请,就在前面巷口茶肆雅间一叙。”
陈庆问道:“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车夫赔笑道:“我家公子姓黄,名明轩。”
陈庆脚步微顿,不动声色的道:“带路吧。”
黄明轩!?
黄家大公子,传言黄家下任家主的人选。
“陈爷,请。”
车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带着陈庆来到了不远处茶楼。
茶肆二楼临窗的雅间,茶香袅袅。
一位三十岁男子身穿月白锦袍,气度雍容。
这人正是黄家大公子黄明轩。
在他身后半步,侍立着一位面容普通老者,双手拢在袖中,目光低垂。
陈庆眉头一挑,一眼便看出这位老者乃是一位化劲高手。
黄明轩见陈庆进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伸手虚引:“陈兄请坐,冒昧相邀,还望海涵。”
陈庆依言坐下,“黄公子客气。”
黄明轩开门见山,毫无拖泥带水:“陈兄快人快语,明轩也不绕弯子。今日前来,一是为徐姨娘此前对陈兄的冒犯,赔礼道歉。”
他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极低,“妇人短视,不识英才,言语多有冲撞,家父得知后,甚为震怒,只要陈兄一句话,任凭陈兄处置,是打是罚,是逐是囚,黄家绝无二话。”
他语气平静,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姨娘,而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
陈庆眼皮微抬,没有说话。
黄家好大的手笔,也好狠的心肠。
用徐秀华来做投名状,既显示诚意,又撇清了关系,更是一种冷酷的震慑,在家族利益面前,亲眷亦可弃如敝履。
“其二。”
黄明轩见陈庆沉默,继续道:“黄家愿以最高规格供奉之礼,诚邀陈兄加入。白银千两,府城宅院一座,气血丹每月三粒,更有我黄家秘库收藏的拳经古谱,可供陈兄参详。陈兄但有所需,黄家竭力满足。”
这条件之丰厚,足以让不少化劲高手心动。
“其三。”
黄明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陈兄与松风武馆石馆主的恩怨,家父看在眼里,亦感棘手。石馆主痛失高徒,此恨难消啊。”
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家父愿亲自出面为陈兄说项!只要陈兄肯点头,脱离周院,过往种种,黄家担保一笔勾销!石馆主那边,绝不会再因此事寻陈兄任何麻烦。”
抛出徐秀华做祭品,许以泼天富贵,再化解仇敌石文山,黄家这三步棋,步步精准,直指人心。
对于一个出身贫寒,外有强敌的年轻高手而言,这几乎是无法拒绝的橄榄枝。
脱离风雨飘摇的周院,投入黄家这棵参天大树,前路将是一片坦途。
陈庆却是听到话中关键信息。
此恨难消!?
他面色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杀意四起。
看来自己也要尽快动手了。
黄明轩给陈庆倒了一杯茶水,静静等候着陈庆的回答。
“黄公子抬爱,陈某愧不敢当。”
陈庆缓缓开口,语气沉稳,“黄家之诚意,陈某已感受深切。只是此事关乎陈某武道前程与身家性命,需得慎重思量。容陈某回去,考虑几日,再给公子答复。”
黄明轩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和了然。
他端起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陈兄谨慎,理所应当,黄家的门,永远为陈兄敞开,只是……”
他抬眼,目光深邃地看向陈庆,意有所指:“这高林的天,说变就变。机会稍纵即逝,陈兄还需早做决断才是。莫要等到风雨欲来,再寻栖身之所,到那时就难了。”
言罢,他优雅地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陈兄请便。”
“黄公子,告辞。”
陈庆抱了抱拳,起身离去。
黄明轩看着陈庆背影,冷笑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随他去吧。”
陈庆从茶楼出来后,径直向着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