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小翠将青鳞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啪嗒!”
徐芳手中的茶盏盖子失手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滚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小翠,檀口微张。
徐秀华捶腿的动作也猛地一顿,慵懒的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霍然坐直了身体,紧紧盯着小翠:“你说什么?陈庆?哪个陈庆?哑子湾那个?!”
“就是他,夫人!”
小翠用力点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他先是一招废了松风武馆那个叫高盛的天才,脊椎骨都打碎了!然后…然后连松风武馆的大师兄曲耀辉,都被他打得重伤吐血,飞下擂台,听说胸骨都塌了!现在人还在抢救呢!整个点将台都炸了锅了!都说周院出了个了不得的煞星!”
“一招废了高盛?重伤曲耀辉?!”
徐芳失声喃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又迅速涌上一股难以置信的潮红。
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武科场上,那个沉默寡言、穿着寒酸劲装拉起十石弓的身影。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竟然真的.鲤鱼跃过了那道龙门?!
徐秀华的反应更为直接,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只余一片震惊的煞白。
字字句句,此刻都化作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悔意?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
那个她认为只配做个护院头目的渔户小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能重伤成名化劲高手的煞星!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仿佛就像是在做梦。
暖阁内一片死寂。
徐秀华缓缓靠回软枕,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此事.莫要到处乱说。”
“是,夫人。”
小翠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黄家,暖香阁
窗外初雪未歇,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轻响。
黄家家主黄承宗,一个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中年人,“石馆主,两位爱徒伤势如何?”
石文山阴沉的吓人,“高盛被他废了脊椎,大筋寸断,这辈子算是毁了!耀辉胸骨碎裂,脏腑受创极重,虽保住了性命,但伤了根基,日后能否恢复巅峰,尚是未知之数!”
高盛就算了,但是曲耀辉可是他大弟子,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也是他养老的希望。
黄承宗抿了一口茶汤,缓缓道,“高盛资质虽佳,却锋芒太露,不懂藏拙,武科上废了秦烈,已是将周良逼到墙角,更给了那陈庆警醒。此番青鳞会,你让他去挑衅一个根基已稳的新晋化劲,本就有失考量。至于曲耀辉.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石文山被黄承宗平淡却尖锐的话语刺得脸色更加难看,胸膛剧烈起伏,却无法反驳。
“那陈庆。”
黄承宗放下茶盏,皱眉道:“倒是真让我意外了。哑子湾的鱼户之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化劲,更是在初入此境,便展现出如此狠辣果决的心性和老辣的战力.”
他顿了顿,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此等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心腹大患。尤其是在这‘高林商会’初立,各方势力需重新洗牌的当口。”
“黄家主的意思是?”
石文山强压下怒火,捕捉到黄承宗话中的深意。
“他坏了你的弟子,折了你的颜面,便是打了松风武馆的脸,也间接削了我们商会整合力量的威信。”
黄承宗淡淡道,“这笔账,自然要算。但如何算,何时算,需从长计议。毕竟周良还活着。”
石文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黄承宗继续道:“他周良有旧怨,你松风有血仇,县兵大营那边耐心些,石馆主。”
“商会初立,有的是‘名正言顺’的手段。当务之急,是稳住商会局面,莫要让今日之事,影响了我们的大计。”
石文山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第80章 故人
数天过去了,青鳞会的风波逐渐平息了。
高林商会则是如火如荼。
不知不觉间,年关将近。
陈家小院。
陈庆立于院中,正在修炼通臂拳,只见其动作行云流水,肩、肘、腕、指节节贯穿,每一处关节都仿佛化作了传递劲道的柔软通道,没有一丝僵滞,没有一处卡顿。
他的手臂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松软”,仿佛那不是血肉骨骼,而是一条灌满了水银的皮鞭。
发力之初,动作甚至显得有些“拖沓”,但当手臂劈至最高点,即将下落爆发的刹那,那潜藏在极柔之下的刚劲骤然勃发。
“啪!”
一声清脆的炸响,如同鞭梢在空中抽裂。
这声音短促、凝聚,并非来自肌肉的撞击,而是劲力在极短距离、极快速度下穿透空气的爆鸣。
肩胛骨在衣衫下如活鱼般滑动,脊柱如大龙起伏,周身关节仿佛都成了精密的枢纽,将力量在刚柔之间、收发之际流转。
偶尔炸裂的空气脆响,昭示着蕴藏其中的恐怖穿透力。
一趟拳打完,陈庆缓缓收势,重新站定。
他面色如常,气息平稳悠长。
脑海中,金光浮现。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通臂拳圆满(1/5000)】
“拳法也到了圆满境界,如今我的实力再遇到曲耀辉,不用十招就能将其击败,面对化劲大成的石文山应该不差多少,若是钓蟾劲能够到达第三境,便有十成十的胜算。”
陈庆暗暗思忖道。
通臂桩功,拳法都已经到了圆满,再加上第二境的钓蟾劲,实力比之化劲大成的高手应该相差不大了。
但还是不稳。
韩氏从灶房内走了出来,问道:“阿庆,龙王庙今日捐资,你可要去?”
“去看看吧。”
陈庆应了声,随后简单收拾一番,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出了院门向着哑子湾走去。
这地方他再熟不过,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吃糠咽菜的穷小子,如今再踏过这结冰的泥泞,鞋跟碾碎的霜花里,倒像是碾着半世光阴。
哑子湾的风裹着咸腥的海气扑来,吹得老龙王庙前的幡布猎猎作响。
往年这时候,庙前不过稀稀拉拉十来个渔户,今年却挤得水泄不通。
陈庆远远便看见那张掉漆的八仙桌,还有一个功德箱。
此时,梁八斗正扯着嗓子唱名:“张阿公五文!积善之家庆有余!“
“陈爷,您来了。”
梁八斗眼尖,看见陈庆后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腰弯得几乎要碰到地面。
陈庆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了梁八斗。
梁八斗解开袋口,往里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庆,陈老爷!纹银十两整!”
“十两?!”
“老天爷!”
“十两银子?!这得打多少鱼啊?”
“到底是中了武科的老爷,手面就是不一样……”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十两银子!这数目对于大多数靠天吃饭、勉强糊口的渔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梁八斗收好银子,连忙找了个位子让陈庆坐下,随后倒了一杯茶水。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出一男一女,有些局促地走到近前。
那女子正是二丫,穿着半旧但干净的碎花棉袄,飞快地瞥了陈庆一眼,又慌忙垂下头。
就在她抬手似乎想捋一下鬓边碎发时,宽大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刺目的青紫色淤痕。
旁边的男人,看着比二丫大几岁,皮肤黝黑粗糙,一身短打劳力装扮。
他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半弓着腰,双手紧张地搓着,“陈……陈老爷!小的赵四,是二丫的男人,在莲花澳那边扛活儿。早听二丫说过您,说您是顶顶有本事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撞二丫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二丫一个趔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头埋得更低了,“.陈、陈老爷安好。”
陈庆看了赵四一眼,眉头暗皱。
赵四被那目光扫过,心头猛地一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腰也弯得更低:“陈老爷您看,二丫这丫头笨嘴拙舌的,手脚也粗笨,您别见怪。您如今发达了,捐这么多银子……真是菩萨心肠!您要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小的,小的力气有的是,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巴结和渴望。
“嗯。”
陈庆终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赵四脸上,“力气大,是好事。”
赵四一愣,没明白这话是夸还是贬,只能干笑着点头:“是是是,全靠力气吃饭……”
陈庆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动作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二丫手腕上的淤痕,然后重新看向赵四,语气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缓:
“力气,用对了地方是养家糊口,是立身之本。”
“用错了地方,比如……伤了自己家里吃饭的手,挡风遮雨的墙,那就成了祸根。”
陈庆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赵四心上。
赵四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陈、陈老爷……我一定照顾好二丫!绝不敢让她受委屈!”
他语无伦次,除了本能地疯狂点头哈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
二丫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睛,掠过陈庆沉静的脸庞,随即从眼底深处浮现出无比真切的感激。
梁八斗见状,立刻心领神会,连忙示意赵四夫妇先退下。
赵四连声应着“是是是”,又拉着二丫对陈庆深深鞠了一躬,这才退回到人群边缘。
陈庆问道:“小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