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你知道了没好处。”
“哦。”
许七安深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和尚不让问,他很乖巧地闭上嘴巴。
“行了,去准备一下吧。”
楚平生说完正要回去练功,这时一个人由外面走进院子,几人抬头一瞧,竟然是许久不见,据说被陈贵妃禁足的韶音宫女官刚子。
“开光……大师。”
她红着脸唤了一声,就四个字,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小。
这也难怪,当初在临湖小筑,她可是与临安一起失身于他。
“你怎么来了?”
“临安公主给你写了一封信。”
说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到他的手里转身就跑。
许玲月面带不解:“送封信罢了,脸怎么红成了猴子屁股?”
话罢紧盯他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变化中看出点什么。
“北边将有一场恶战,我得练功了。”
楚平生无视她的眼神,赶紧拿信溜之大吉。
……
翌日,许七安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老农出了城,到安济馆外将夜姬由玉石小镜放出,会同楚元稹、金莲道人、恒远和尚前往剑州月氏山庄。
另一边,楚平生易容成许七安的样子,同镇北王偏将褚相龙、刑部尚书孙敏等人乘船北上,前往楚州调查血屠三千里一事。
临安的信他看了,没什么要紧内容,就是告诉他元景已经正式下诏至韶音宫,要她做好嫁人准备,陈贵妃已经找司天监的术士看过日子,定了三个月后的黄道吉日帮他们完婚,她还说不能亏待刚子,要带着女官一起过门。
楚平生算了一下,元景昭告天下纳仙妃的日子是在两个月后,还挺近的。
“许七安,我告诉你,虽然你有皇命在身,却也休想叫我凡事服从,调查血屠三千里一事,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方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长帆迎风,碧波翻涌。
南宫倩柔穿着一件青色常服,双臂环胸倚靠船舷,远望夜色下的垂柳长堤。
“……”
楚平生没有说话,依旧思考此次北行事宜,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带朱广孝和宋庭风,毕竟这二人日常与许七安厮混,对其性格、说话方式、行为特点了解颇深,万一某处表现不佳,被怀疑盘问却也是个麻烦,换成南宫倩柔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许七安,我跟你说话呢。”
南宫倩柔见他不答,回头怒目,逼人的英气中夹带三分恼意。
她一向瞧不起许七安,整天自诩开光和尚的大舅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夫天天在她这个四品金锣面前耀武扬威,摆一副官架子,若非魏公让她克制,以大局为重,早就报以拳脚,给他几分颜色瞧了。
“说什么?”
楚平生说道:“说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还是说你女扮男装,别有一番英姿勃发,难辨雌雄的独特风韵?叫人很有征服欲?”
南宫倩柔眨了眨眼,如此三次,方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小小银锣居然在调戏她,眉宇间原来积着三分怒气,如今变做九分。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女人看。”
“你讨厌,也改变不了是女人的事实,不过我倒有一策。”
楚平生毫不在意她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开光大师对朱成铸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若真不想做女人,不如请他帮你换一具身体,如此一来,里里外外方算男人。”
“许!七!安!我杀了你这狗东西!”
南宫倩柔受辱暴怒,右手握拳捣他面门,气劲劈风,呜呜作响,可见动了真怒。
楚平生轻挥衣袖便破了她的拳劲,又略偏头,暂避锋,顺手取下元景赐给许七安可以出入皇宫的鎏金腰牌:“你想以下犯上吗?”
面牌如面圣,南宫倩柔不敢怠慢,忍着怒火收拳退步,从牙缝里挤出二字。
“不敢。”
“你最好不敢。”
楚平生突然一把抓住由二人身边经过的一名蒙面侍女的手:“你要干什么?”
“哎呀,你弄疼我了。”
这艘船上不仅住着三司衙门特使与打更人,还有褚相龙及其随从,而褚相龙此次回京除开面圣求援,还肩负着护送王妃北上的任务。
王妃身边的侍女便是这般打扮,因为男多女少同乘一船,以丝巾遮面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我钱袋掉了,钱袋!”
侍女指着他脚边一个银灰色布袋忍痛说道。
楚平生低头一瞧,果然看见船板的夹缝里躺着一个钱袋,便松开手弯腰捡起,拿在手里掂了掂,银子虽然不多,六七两是有的。
慕南栀这种丢银子法,放一般家庭就是个漏财货,妥妥的败家娘们儿。
跟电视剧里一样,真王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利用菩提珠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和容貌,扮成侍女的模样,南宫倩柔这种四品武夫难以识破她的身份,不代表楚平生也会被她蒙蔽。
“还给我!”
慕南栀以为他捡起钱袋是要还给自己,岂料这个可恶的家伙翻手揣进自己怀里。
“还给他!”
南宫倩柔看不过去,在一旁帮腔:“许七安,你连一位侍女的钱包都要抢吗?”
楚平生说道:“这算是我预支的救命报酬。”
预支?
救命报酬?
南宫倩柔和慕南栀皆不知此言何意。
“是魁族。”
“敌袭!敌袭!”
望台传来的喊声打断三人的对话,船舱里的打更人和镇北王府家将一起奔出,齐奔船舷向外打量。
只见夜色笼罩下,两艘不输他们所乘官船规模的战船正呈犄角之势驶来,船首有火光闪现,随着大喝“放”。
火箭如星群坠落,由魁族战船射向他们所在的官船。
咄咄咄……
咄咄咄……
一名士兵躲避不及,左肩中箭,闷哼倒地,另一名士兵被南宫倩柔带了一下,本该射中胸口的箭矢钉在船板上,燃火的油脂与水渍接触,呲呲作声,扩散出刺鼻的气味。
噗……
一支火箭命中帆布,火焰如蛇乱爬,很快便啃出一大块空洞,播下一片流火。
船上乱成一团,褚相龙命令下属放小船,打更人和孙敏等人的扈从保护他们向船尾移动,慕南栀也被一名偏将拽去后面。
船头只剩南宫倩柔挥舞鞭子拨打火箭,不时回头大喊,提醒众人切莫慌乱。
魁族来势汹汹,以两艘同规格的战船出阵,又有夜间袭击之便,官船败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楚平生什么都没做,趁乱离开众人的视野。
他现在的身份是许七安,没到关键时刻不宜暴露身份。
……
翌日一早。
江州与楚州交接地,三黄县沿江码头。
一夜惊魂,终于保住小命的大理寺袁少卿心有余悸说道:“魁族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苟御史拧了一把官袍下摆,那水跟下雨一样淋到地面。
“是啊,这里虽不是大奉腹地,却也称得上深入国境了,魁族是怎么把船开到这里的,还能精准地对我们的座船实施奇袭?”
刑部尚书孙敏正了正歪了一路的官帽,看向北方:“魁族战船现身清北河,或许楚州真的出事了。”
“我怀疑朝廷里有魁族奸细,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了敌人。”南宫倩柔的状态比三位钦差好很多,就头发乱了,身上缭绕一股制作火箭的油脂味道,有些疲惫,谈不上狼狈。
孙敏默不作声,他是桑泊案的主谋之一,定义成妖族奸细并无问题。
苟御史说道:“必是齐党余孽所为,刘珩都死了,那些人居然还不收敛,继续勾结北境之敌,暗中搞这样的小动作。待此行结束回到京城,我一定奏请皇上严查帮凶。”
南宫倩柔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都察院的御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狠参一本”,马后炮一流,干事实不行。
“褚相龙和王妃呢?镇北王府的人呢?”
一名随从说道:“昨晚弃船逃亡时,我看他们的船往北去了。”
众人一起皱眉,站在南岸远眺北岸,清北河河道足有几百丈,面对不利形势分头逃亡是对的,但是考虑到他们的船平安抵达三黄县码头,未见魁族追兵,这意味着只怕镇北王妃才是那些人的首要目标。
袁少卿说道:“王妃不会有事吧?”
孙敏不说话。
苟御史也保持沉默。
王妃有事,也不是他们的责任,有褚相龙背锅。
“咦,许七安呢。”
直到这时南宫倩柔才记起此次北上还有个惯会趋炎附势的顶头上司,看看码头整理行囊的三司随从,再看看身后飘在水面的空船,没有。
许七安许银锣,这次调查血屠三千里事件的主办官不见了。
……
晨风吹拂河岸,杨柳招摇,绿芽萌发。
褚相龙背着王妃一路向北,想要甩掉魁族追兵,岂料敌人的实力并不比他弱,这次袭击,蛮族出动了两位四品高手,一个是红菱蛇妖,一个是蛮族天狼。
此二人与他交手多次,单对单遇上,他能立于不败,现如今以一敌二,身后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镇北王妃,结果可以预见。
红菱从来狠辣,做出要伤害王妃的势头,虚晃一枪,给了他一掌,掌力带着蛇毒入体,整条胳膊顿失知觉,天狼抓住机会一刀劈在他的腿弯,又全力轰出铁拳。
即使他是四品武夫,号称铜皮铁骨,也难逃重伤倒地的结果。
红菱没有立刻结果他,过去掀开王妃的帏帽,却发现人是假的。
世人皆知,镇北王妃慕南栀风华绝代,有倾国之姿,帏帽下那张脸当得起“清秀”二字,却与“倾国”不符。
原来褚相龙为保护真王妃,找了个假货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天狼大怒,一刀劈下,在褚相龙后背劈出一道尺长伤口。
褚相龙口喷鲜血,人却在笑,不过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天狼和红菱的手下很快便将四散逃命的侍女抓住,丢到假王妃身边。
“说,谁是真王妃,不说的话,我就一个一个把她们全劈了。”
长相粗犷,膀大腰圆的天狼将刀压在褚相龙脖子上,大声威胁。
“你做梦。”
褚相龙是个狠人,含着一嘴血说完,竟身子一震,自断经脉倒头死了。
天狼表情一滞,恨恨地在他的尸体上连踹三脚,又吐一口唾沫,道声“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