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为这样做很正常,因为他们是庆国叶家,权力在手,财富在手,武力在手,就可以不讲规矩,不守民间的公序良俗,并长此以往养成习惯,可问题是,白风师徒不是普通人,在楚平生眼里,叶灵儿做他的妾都带着些高攀的成分。
一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一方不屑照顾迁就,那叶家能有好下场就怪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长公主……”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我呀,以前喜欢隐忍的人,现在突然发现,这蛮横霸道的,也蛮可爱的。”
她轻挥衣袖,与叶流云道别,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
夜深了,风凉了。
俏影微动,原本挽在手上的披帛滑到肩上。
……
同一时间。
司南伯府。
月洞门尽头的院子。
水车哗哗作响,车厢里的水落下,溅起一片细密的水花,漫出阵阵湿雾。
今日的天井看不到星光,就算有,范闲也没有心思欣赏,因为直到现在,距离庆功宴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他还没有从茫然无措中挣脱出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境遇。
叶轻眉是他娘,李云潜是他爹,他爹居然……杀了他娘,这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他是一个穿越者,对于叶轻眉这个老娘,李云潜这个皇帝爹,感情谈不上深厚,但还是感觉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
杀了李云潜,为老娘报仇!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一点一点膨胀,因为从价值认同这一点出发,他更倾向于叶轻眉,而李云潜的所作所为,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为了权力无情无义,不择手段。
嗖。
一道轻响掠过。
他转头一看,就见自从沧州一战便消失的五竹出现在天井下,顿时欣喜若狂:
“五竹叔……”
“青云殿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了。”五竹淡淡地道:“当时我就感觉奇怪,一切就像算计好的,如今看来,确是皇帝在背后搞鬼无疑。”
“五竹叔,你也相信楚平生说的?”
“你若不信,秦业和皇后还活着,我去把他们抓来,一问便知。”
“不用了。”范闲低下头,看着加重了屋内湿寒的水车说道:“五竹叔,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他毫不犹豫地道:“杀庆帝,为小姐报仇。”
“我就知道。”
范闲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愚蠢,五竹又不是李云潜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对杀李云潜的事心生纠结。
“对了,五竹叔,沧州那一战后你去了哪里?怎么我给你留了一路记号都没见你现身?”
五竹摸了摸脑袋,脸上先是浮现困惑,然后是迷茫,再然后是傻笑,最后又归于平静:“那场战斗后我记起了一些东西。”
第一次与白风作战,他也说记起了一些东西,第二次与白风作战……还来?
第462章 论做我岳父的猝死率有多高
范闲正要追问他记起了什么,五竹摊开手掌,只见里面放着三枚金光闪闪的子弹,足有十公分长。
“这是……巴雷特的子弹?五竹叔,你去找子弹了?”
上次用霸道真气换来皮箱钥匙,打开后发现了叶轻眉留给二人的信和曾经狙杀楚王与信王的巴雷特,然而令人抓狂的是,里面只有枪,没有子弹,当时五竹的回答是忘记子弹藏在什么地方了。
没想到沧州一战解锁了五竹关于子弹的记忆。
“子弹被小姐藏在苍山。”
“苍山嘛……”
“我还在那里遇到了神庙使者。”
听到“神庙使者”四个字,范闲大吃一惊:“是我娘出事时引走你的神庙使者?”
五竹点了点头:“没错。”
“叔,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神庙使者呢?”
“他见打不过我,跑了。”
范闲闻言长舒一口气,看看手中的巴雷特子弹,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想到局势越来越乱,连神庙使者都出来了。
五竹走到他的身边:“楚平生怎么办?你要杀他吗?”
“如果他执意娶婉儿的话……”
范闲握紧了手里的巴雷特子弹。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楚平生糟蹋自己的鸡腿姑娘的。
五竹说道:“那好,到时候我帮你拖住白风。”
范闲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五竹叔……你跟白风……”
“他只要不用那套古怪的剑法就没事,我尽量与他游斗,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
范闲沉吟良久:“五竹叔,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们与李云潜联手怎么样?”
五竹低下头,思忖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
“好。”
范闲认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李云潜就在那里,杀母之仇报不报,怎么报,可以慢慢考虑,慢慢计划,而林婉儿这边,楚平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以李云潜的性格,心爱的女人都能出卖,更不要说外甥女了。
还有范若若,他同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给那个好色王八蛋当小妾。
林婉儿和范若若。
既然楚平生一定要跟他抢女人,那没办法,就只能送楚平生去见阎王了。
……
第二天,一切没变。
只是看起来一切没变,但是参加庆功宴的朝官们都知道情况变了,因为李云潜直接缺席了早朝,更没有改变早前的指婚,不仅如此,大皇子被楚平生杀死的事情更是没了后文,看起来是准备将尸体放一阵子再下葬。
要问为什么这样干,很简单,楚平生给的期限是七日完婚,若先给大皇子举行丧礼,那么与郡主出嫁的日子间隔太近,比较难办。
从这两点可以看出,李云潜是妥协了。
说实话,这很丢人,很难看,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白风一人双剑,在上京城杀得苦荷、四顾剑一死一伤,上杉虎与肖恩未费一兵一卒就让战家成了傀儡,假若白风师徒复制在北齐的操作,李家拿什么挡?太子是楚平生的徒弟,李云睿为这个女婿和亲哥哥决裂,白风师徒早晨把李云潜干死,下午就能让李承乾登基称帝。
也不过是因为叶流云和四顾剑站在庆帝背后,没有快刀斩乱麻罢了,其实楚平生一直在逼庆帝翻脸,想要探得叶流云和四顾剑的虚实,以便后发制人。
林若甫、秦业、费介、言若海……这群人与楚平生有仇,自然是站在李云潜一边,哪怕这皇帝是个冷血混蛋。那些低级官员,像胡金柱、辛其物,太子门下的表现就很暧昧了。
总之整个京都城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表面上各机构稳定运转,诸衙门属官各司其职,但是听到风声的高官都在通过各种渠道,将自己的家眷往城外转移,每天起早贪黑卖力气,卖技巧,卖笑的底层平民或许不知道白风送钟的含义,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至第三天,一则讯息在达官显贵的圈子传开,被李云潜发配晋州,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调回京都的叶重巡逻途中遇袭而亡,头颅被割走,随行一百多名士兵一起毙命,事后甚至没有发现一具敌人的尸体。
要知道叶重可是九品上的大高手,按照正常逻辑,要给庆军造成如此损失,肯定是白风师徒出手的结果,但是根据监察院埋伏在兵部尚书府的人报告,从庆功宴结束,楚平生就一直呆在府内和三个女人各种休闲娱乐,没有出门。
虽说在庆功宴上,海棠朵朵展现了强大的易容技巧,可是京都距离晋州,就算是骑快马,昼夜兼程,也得两天多才能赶到,时间对不上。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叶重之死是叶流云对楚平生动手的直接后果普通人没有看到那场战斗,监察院的人是知道的,这让许多官员认清了一个现实,楚平生在大皇子的庆功宴上没有开玩笑,做他的岳父确是天底下最危险的职业,说杀就杀,毫不含糊。
关于楚平生怒砍岳父狗头的议论还没消散,第四天又有一则消息炸锅,确切地讲是兵部瞒了好几天,还是瞒不住了-北齐军队势如破竹,在上杉虎的率领下三日内连克数城,也就半个月吧,不仅收复了早先失去的一州半之地,还将战线推进至庆国境内一百里。
因为燕小乙的失踪,大皇子李承儒,王志昆、曹京华、武峰等人的身死,南庆军队面对士气大振的北齐军队,基本上就是一触即溃的状态,甚至对面一擂鼓,一喊杀,庆军士兵的腿就软了。
这时参加宴会的官员才发现,楚平生所言非虚,白风坐镇京都是在给上杉虎压阵。但凡有大宗师出现在战场,李云潜的命就悬了。
师徒二人根本没有开玩笑,更不是在危言耸听,他们是真的在一步步灭亡庆国。
……
第五天。
月如钩,长庚照。
福宁宫里,皇后穿着宽大的冕袍坐在铺有被褥的矮榻上,身前的木盘里放着鎏银的酒樽,边沿搭一把挹酒用的木勺,旁边是一个泛着青绿色的羽觞杯。
酒具明显不是一套,但是无所谓,因为她喝的是快乐的小酒,不比以前的借酒浇愁。
如今的她,最大的心愿,最能感到愉悦的事就是看李云潜吃瘪,更何况让李云潜吃瘪的是令她焕发第二春的小男人。
哗……
她挽袖伸手,拿起木勺,舀了一些酒水到羽觞杯里,端起来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算起来,她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喝酒了。
还挺馋的。
这时一阵风吹来,晃动烛台上的火焰,在地面抛下一团摇曳光影。
皇后看看面北开启的窗户,以为是心心念念的人来了,然而并没有。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很理解,眼下的京都城正当多事之秋,顾不上她很正常。
“看你心情不错,酒都喝上了。”
揶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刚要转头,一双手从后面穿过她的手臂,将她抱住,然后是喷在耳后的湿热的吐息:“这窗户,开了好几天了吧?”
皇后发出一声梦呓般的长叹:“嗯……”
“想我了?”
“你是想吓死我吗?总爱跟个鬼一样,不声不响地就出现在面前。”
“死鬼,死鬼,当然要跟鬼一样了。”
“你不是死鬼,你是饿鬼,色中饿鬼。”
“那正好,今晚把你吃干抹净,让你明天地都下不了。”
楚平生冲她端在手里的羽觞杯努努嘴。
皇后很配合地把杯子送过去,看他喝光里面的酒水。
“李云潜一生隐忍,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四顾剑进宫了。”
“你怎么知道?”
“我瞒他们,小菜一碟,他们想瞒我,基本没可能。”
四顾剑,叶流云,李云潜……三个。
虽然楚平生说过,三个大宗师也别想杀了他,但她还是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