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波德领着洛萨走进船舱,诉起苦来。
洛萨似笑非笑道:“我记得您早年就被选定为奥地利南方的施蒂利亚伯爵奥托卡四世的继承人,在其死后,您将继承施蒂利亚伯国,届时再加在奥地利本部,巴本堡家族想来成为不逊于‘帝国境内四大邦’的诸侯也不在话下。”
利奥波德苦笑道:“陛下,您恐怕没听说过‘出头的滴水嘴兽先烂’的谚语,毕竟您崛起的速度太快了,但巴本堡崛起太快,摆在我面前的挑战也会更多。”
即使他无意像狮子亨利一样,向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皇位发起挑战,也难保皇帝还有利奥波德的邻居们因为忌惮,而对他下黑手。
此外利奥波德还有一个从未对外人明说的野望,就是如波希米亚公爵一样,被授予“国王”的称号,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奥地利国王,不是真正的把奥地利公国升格为王国,这个目标也足以使巴本堡家族历代首领为之付出毕生心血了。
洛萨笑着说道:“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出于我们之间的私人友谊,只要是您麾下的,从亚历山大港驶离的商船,我愿减免一半的关税。”
利奥波德的神情顿时一喜:“多谢陛下厚待,鄙人必不会辜负您的信赖,在此,我也愿做出承诺,只要是您名下的商队,在奥地利都将获得免税特许。”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
这门生意自然是利奥波德占便宜,毕竟洛萨手底下的商船规模还小,主要经营的贸易路线,也是从埃及到下勃艮第,也就是高卢的普罗旺斯。
反之,维也纳本就是往北方的波希米亚等帝国诸侯领供给商品的贸易枢纽,从埃及进口的海外商品,根本就是供不应求,减免五成关税,对他而言意义可谓重大。
洛萨也没警告利奥波德不要耍小聪明,他是个懂进退的人,不会滥用这份减税特许,譬如替威尼斯人的船队挂个名,然后再抽取三两成的关税,硬生生从洛萨嘴里抢肉吃,那纯粹是自讨苦吃。
他邀请洛萨和扈从们进到了自己船舱上的会客厅,仆人们络绎不绝端上酒菜佳肴。
“对了陛下,您兄长跟下洛林公爵贵女的婚礼就要举行了,您身居海外,恐怕无暇出席吧?”
下洛林公爵不过是个衰落的空头公爵,领地内部权力极为分散,又因地处西帝国和高卢王国交界,各地领主如墙头草一般,两边随风摇摆,时常以此为由拒绝下洛林公爵的命令。
不然这位下洛林公爵也不会给自己的小女儿选一个伯爵长子为继承人。
只是以前这场联姻是哈布斯堡家族高攀,现如今,阿尔高的哈布斯堡家族出了洛萨这么个国王以后,双方地位便要易地而处了。
“也还好,时间尚有一些余裕,我目前是打算出席的。”
洛萨笑道。
要是率领军队长途跋涉,返回阿尔高至少也要花费半年时间,但若洛萨不带随从,驭龙升空,或是干脆自己飞的话,要回到阿尔高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利奥波德身边的红袍女巫也上前来敬酒:“洛萨陛下,去岁一别,整个超凡世界在这一年里,都在流传着您的传说,只怪我当时眼力不够,还险些冒犯了您。”
洛萨知道红袍女巫指的是她半夜控制不住研习变形术的副作用,化身尘世之蟒的事。
他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轻描淡写便揭过去了。
红袍女巫敬着酒,心中其实别扭得很,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想跟洛萨他们接触。
但洛萨有杀死舍迈尔这个传奇大师的战例在,即便他本人依旧不被超凡世界视作是传奇强者,但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也已与传奇等同。
作为施法者,面对传奇,还是要保持基本的礼仪的。
…
就在洛萨他们杨帆启航的第二天。
君士坦丁堡,布拉赫纳宫静谧的宫室里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十余名披甲侍卫簇拥着一袭铁甲,英姿飒爽的皇女,大踏步闯进了皇宫里。
“伊拉,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皇微蹙蛾眉,似乎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摆那副架子了。”
伊拉皇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神情:“我要做什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拉盖娅女士,我本不想走上这条路的,但天赐良机,实难舍弃,这一切都是您逼我的。”
“天赐良机?说说看,我的宝贝女儿。”
女皇冷笑。
“您不顾皇家体面,与异端的拉丁人苟合,将神圣的尊号,帝国的半壁授予外人,林林总总,难道还要我再复述一遍吗?如今那拉丁国王不知为何匆匆离去,这难道不是将帝国从拉丁人的魔爪当中解救出来的唯一良机?”
“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
女皇苦笑了一声,看向皇女的眼神,既有鄙夷,也有失望。
她不意外自己的女儿会走上跟自己对抗的路,却没料到她会把事情办得这样蠢。
在她身后,一个慵懒优雅的女声响起:“抱歉打扰了,我没看错的话,你们是想对女皇陛下不利对吧?”
头戴鹿兜帽的女骑士,缓缓走了出来。
她是洛萨特地留在君士坦丁堡,跟伊芙一同整理所需书册的负责人。
毕竟论学识的话,洛萨手底下还没人能比得过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精通多国语言的薇薇安娜。
她轻抬起手中嵌有宝石的锋刃:“但我得先澄清一件事,洛萨跟你们的女皇陛下之间,是很清白的,这一点,我可以用霍亨索伦家族的名誉来起誓。”
他们不知道霍亨索伦这个在此时还微不足道的名字,但他们都曾亲眼看到过,这位看似温柔俏丽的女骑士,体内究竟蕴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他们面如死灰,看向了他们的领头人。
伊拉咬紧牙关,恐惧,使她浑身都在颤抖。
但很快,她便歇斯底里大笑了起来:“起誓?担保?”
“那个男人连离开之后,尚且要留下这样一个得力助手来帮你,难道不证实了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拉盖娅,你这个如同伊琳娜般残酷,贪婪,不知廉耻勾引男人的娼妇,你亵渎了帝国神圣的冠冕,践踏了科穆宁家族的荣誉,背弃了支持你坐上宝座的所有高贵者,你会付出代价的!”
紫衣的女皇神情复杂地看了伊拉一眼:“你说我如伊琳娜般残酷,那我便随了你的心意好了。诸位,我以帝国女皇的名义,要求你们立刻将伊拉皇女绑起来。”
她的声音微微停顿,继而薄唇轻启道:“施以瞽刑。”
科穆宁的侍卫们犹豫了下,低声道了句“抱歉,殿下”。
这起政变,他们当中许多人本来就不太支持,毕竟太草率了。
眼下既然事不可违,还不如直接滑跪,看能不能求来女皇的宽恕毕竟帝国的两大支柱,科穆宁和杜卡斯向来缺一不可不是吗?
“哈哈哈,就算你刺瞎我的眼睛,我也会用我的双耳,从风中聆听你的结局,你会像伊琳娜那个婊子一样,被流放到孤岛做一个牧羊女的!”
皇女有些癫狂地丢下自己的共治皇冠,扯下身上的华贵紫袍,她发出如同毒蛇一般的诅咒:“拉盖娅,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朕,不会是伊琳娜。”
拉盖娅脸上的软弱,迅速被强硬所取代。
在她看来,曾以“巴塞琉斯”之名统治帝国的女皇伊琳娜,那个权谋宫斗的高手,根本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我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皇权稳固,杜卡斯千秋万载。”
下一刻,从殿外涌进来一大批侍卫来。
皇家总管看着这些面如土色的科穆宁家的侍卫,冷笑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直到这时,科穆宁侍卫们才意识到,拉盖娅的命令,从来就不是给他们下的。
第859章 十字军之震撼
君士坦丁堡发生了一起小规模宫廷政变的消息,很快就经薇薇安娜之口传递到了洛萨耳中。
对这种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
那位伊拉皇女确实不太聪明,这种养尊处优,又被过分保护的小公主,最喜欢做出那种为了证明自己,就脑袋一热的蠢事。
而自己又被固执的皇女视作拉盖娅的最大支持者,会趁着自己离开立刻做出选择,届时只要搞残自己的母亲,就算安娜和西西里远征军返回,也无力阻止她登上皇位了。
虽然天真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瞽刑啊,可真够狠的,我本以为最多就是软禁。”
让娜啧啧惊叹道:“咱们这位女皇陛下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洛萨点头道:“确实是了不得。”
伊拉皇女跟拉盖娅女皇根本不是一条心,只要拉盖娅想要趁着贵族阶层虚弱之时进行变革,便会有利益受损的人跳出来拥护皇女,拨乱反正。
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按照东帝国的传统肢体残缺之人无权参与政治舞台的角逐。
一旁的拉维妮娅有些感慨:“被权力异化的人真可怕,我以前看书时,还经常觉得‘储君’谋反这种事很离谱,都是小说作者编撰出来的。”
“皇女跟女皇的施政理念不同,代表的利益集团也不同,会分道扬镳再正常不过了,你就把伊拉皇女当成另一个科穆宁家的伊萨克就好理解了。”
洛萨轻叹道:“作为君主,得到了许多,也必将失去许多。她若是被亲情桎梏,有朝一日再被这位皇女拉起一支叛军,打上一场内战,失去女儿的父母,失去父母的儿女又将不知有多少。”
拉维妮娅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必要之恶?”
让娜侧目道:“对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不愿意上她床的原因?也是,这种权力欲熏心的女人,只要于她有利,跟谁上床都行,一切都要让步于自己心中的伟大理想?”
洛萨摇头道:“我只是没怎么把她当作是个女人来看,因为无论男女,一旦成为皇帝,她身上的性别符号其实就很不起眼了,说实在的,我挺欣赏她的。”
这个时代家国观念不强,东帝国的皇帝心目中很难产生什么‘复兴帝国’的念头,毕竟你科穆宁家族的帝国复兴不复兴,关我杜卡斯家什么事?
但偏偏这位女皇陛下,就有这种挽帝国之将倾,不计个人与家族得失的心境。
让娜失了调侃洛萨的兴致,随口问道:“你最近物色到可靠的新人了吗?”
“没有,虽然也碰到几个强人,但要么是雄心勃勃的野心家,要么就是与世无争,心性淡泊的老古董,没一个想要离开原有世界跟我冒险的。”
他这段时间窝在船舱里使用巴别塔之声,搞跨位面“电话招聘”了,这些顶端强者,换算过来最起码六星层次的高人,目前还没一个愿意投靠到他麾下的。
维也纳雄鹰号上。
望手高喊道:“前面就是亚历山大港了!”
船舱,甲板上百无聊赖的十字军们,立刻沸腾了,摩拳擦掌,想要等下船以后到城里的风月场所好好放纵一番,这种在海上漂泊的水手生活,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枯燥了。
利奥波德站在船头,红白双色的披风被海风吹起。
随着舰队离亚历山大港越来越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达四百尺的宏伟灯塔,海浪粉身碎骨在法罗斯岛上的礁石上,晚间的夕阳将灯塔上悬挂的巨型十字架,映照得熠熠生辉。
“这就是法罗斯灯塔,它于百年前一场地震损毁,在萨拉森人手中被修复,现在又回到了基督世界的怀抱。”
“赞美天父,赞美圣洛萨!”
“一想到如此伟大的奇迹,一直为异教徒所窃据,我便理解了圣座陛下为何要号召伟大的圣战事业了。”
当,当,当!
亚历山大的钟楼,在教士们的晚祷当中奏响了肃穆的钟声。
飞溅的水花在暮霭中勾勒出了一座宏伟的海港城市的轮廓,简直就像一头盘踞在雾霭当中的巨兽。
一个随军修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嘴唇颤抖:“即便是启示录中记载的巴比伦,也就不过如此吧。”
维也纳大主教站出来,大声讲解道:“这就是天主对勇猛奋战的基督勇士的奖励,一座每天流出不计其数的金,银,宝石,珍珠,细麻布,紫色料、绸子、朱红色料,各样香木,各样象牙的器皿,各样极宝贵的木头和铜、铁、汉白玉的器皿,并肉桂、豆蔻、香料、香膏、乳香、酒、油、细面、麦子、牛、羊、车、马和奴隶的城市。”
这里他引用了启示录当中关于巴比伦毁灭的章节,其实不是个好典故,但鼓动人心的效果却是极佳。
一个个乡下来的十字军骑士们,目瞪口呆之余,纷纷盘算起洛萨攻占此城之时,究竟获得了何等丰沛的利润。
再代入,对比一番他们或是自己领主的地产,往昔那些穿着华美,只配自己艳羡的公侯们,也只如乡下的群氓一般,土味十足了。
“还有阿勒颇,大马士革,还有安条克摆在我们面前,甚至是更遥远的,位于美索不达米亚之地,两河流域的巍峨城市,他们都将归于基督世界!”
骑士们鼓噪起来,即便他们都清楚自己不可能成为那个拥有这些城市的幸运儿,但只要攻破这些城市,就能大肆抢掠一番,获得的财富带回故乡买下几座城堡,庄园根本就是轻松平常的事。
红袍女巫看着神情震撼的利奥波德,忍不住调笑道:“若是你拿下了安条克,大马士革或是阿勒颇之任一,是要留下来做个公爵,还是回奥地利那穷乡僻壤去?”
利奥波德脸上的震撼之色逐渐收敛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不得不说,这真是难以抉择之事。”
“呵,昨日还雄心壮志,想要在奥地利称王呢,今天看了一眼亚历山大就动摇了?别忘了,那洛萨手里,除了亚历山大以外还有一座开罗呢。”
利奥波德忍不住笑道:“天底下还有谁能跟他比啊?斯嘉丽,你自从见到洛萨陛下就有些心理失衡了,请相信我,未来的维也纳,迟早也会像亚历山大一样雄伟的。”
红袍女巫翻了个白眼,对此是一点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