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往燕挽这边突围,虽然没有兵器,死士们竟也奈何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离燕挽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高楼之上,李世宜已是面目狰狞,几近扭曲,牙齿磨得细碎作响。
没用的废物!
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打不过……
他立刻回雅间,拿了备好的弓箭出来。
世家子弟擅骑射不是什么稀罕事,李世宜是个中翘楚,箭法极准。
一箭射出,悄无声息。
战局仍是一片混乱。
死士又如疯狗般朝燕挽扑了上去。
细微风声轻轻绽裂,纪风玄极是敏感,他斜眼一睨,呼吸骤乱,竟是顾不得闪避,生生受了一剑,加速往燕挽那儿会拢。
转眼间燕挽离他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去,欲带他躲过这一箭,然而燕挽却好似没看到他,用身体将祁云生撞开,竟是想将刺客那一剑硬接。
噗嗤
利刃没入肉/体,发出钝钝的响声。
纪风玄踢飞了朝燕挽刺去的刺客,而自己正正被那箭支射中,箭支穿透了他的肩胛骨,箭头裸在外头沾着血也不掩其锋芒森然,他踉跄了一步,被燕挽惊呼着扶住:“兄长!”
纪风玄微微喘息,咬着牙帮用那只青筋凸起满手血腥的大手用力将箭支拔出,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声音极其沙哑的说:“没事。”
然后,他又朝那群刺客冲了上去,眼眸杀得血红。
很快,地上到处都是血液蜿蜒弥漫汇成的溪流,以及横七竖八死状惊恐的尸体。燕挽为纪风玄提心吊胆,见他安然无恙活到最后,心中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连忙上去搀扶,看他汩汩流血的伤口,撕了衣袍角替他按住,声音不自觉焦灼到颤抖:“我们这就回府包扎,兄长,你且忍忍。”
纪风玄猩红的眼眸看了祁云生一眼,点头跟着燕挽一起离去。
祁云生站在原地失神,待他们走远了才想起凶手还躲在背后,急急忙忙去了大理寺。
……
燕挽将浑身是血的纪风玄搀进燕府时,燕府的下人及匆匆赶来的燕母都吓坏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燕母无比痛心,转又问燕挽,“挽儿你有没有事?”
燕挽说:“没。”
接着,就连祖母元春大郡主都被惊动了,一边率人过来探望,一边命人进宫找太医。
燕挽将前因后果说了,元春大郡主震怒,摔碎了茶盏,一双凤目凌厉挑起:“谁敢刺杀我乖孙,查!一定要查个彻底!”
两刻钟后,太医到了床前,给纪风玄看了诊上了药,半只臂膀全部缠了纱布。
“还好伤得不是很重,再重一点这只手就废了,药一定要按时换,莫让伤口发炎腐烂。”
纪风玄厢房中的侍婢正要去接装药的瓷瓶,燕挽先一步道:“给我吧,兄长是为我受的伤,我亲自给兄长换药。”
太医立刻将药瓶给了燕挽。
一干人退去,留纪风玄在自己房中好好休息,燕挽坐在床头守着他,纪风玄坐在床上双目紧阖面色苍白,素来凌厉的眉眼显得有些脆弱。
他大概是倦极了,所以连太医上药的时候都能睡过去,他分明看到太医给他处理伤口时,剪掉的衣物上还粘连着血肉,伤口触目惊心,可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没觉察到痛楚一般。
燕挽怕他坐着睡会落枕,所以去扶他,想让他躺下睡得更舒服些,可他的手刚一碰到他,纪风玄就醒了,无声睁开了眸,眼里的光泽比平日黯淡了很多。
燕挽轻声问:“兄长,你好些了吗?”
纪风玄好像不想说话,眼眸黑茕茕的,厢房中一片寂然。
燕挽想他是口渴,于是起身,却不想手腕一下被捉住,他顷刻回眸,眼含诧异,便听纪风玄一字一句的问:“如果我与祁云生位置互换,你也会那般奋不顾身的救我吗?”
冷风吹进了厢房,周遭的温度瞬间变得凛然。
燕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会吗?不会,当时他的眼里只有祁云生,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深思熟虑,扪心自问,燕挽撒不了谎。
纪风玄却像是知道了答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他放开,低声道:“我累了。”
燕挽帮他拉了拉被子,掖好边边角角,才说:“对不起兄长,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守着你。”
温柔又残忍。
纪风玄闭上了眼,昏沉的睡了过去,隐约中听到门开了又合的声音,再然后他陷进了无边的梦境中。
入目是惨白的灵堂,灵堂中停了一排棺椁,上方的花圈里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火舌将纸钱烧得噼里啪啦,一个少年跪在灵堂中央,眉眼阴郁,身姿挺拔。
腊月寒冬,刺骨的风从外头刮来呼呼作响,灵堂外传来一片喧哗声,有人上门闹事。
他听到有人说:“父债子还,忠义侯还欠我们八万八千八百两,别以为这事想这么算了。”
不忍少年独自举办丧事多留了几日的家丁拦住了他。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喧哗声越来越大,来找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如同蝗虫般齐齐往里涌,家丁也拦不住了。
而当忠义侯府的牌匾被人击落,放在脚底踩踏时,一道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场面稳住了:
“有我燕府在,谁敢欺忠臣之后,英雄遗孤!”
美丽的燕家夫人携着女儿护卫款款而来。
一个扎着个马尾穿着红衣服戴着银手镯的小姑娘跑到他跟前来,对他说:“不要怕。”
小姑娘的手极其暖和,将他冻僵冻红的手握紧了,她朝她弯眉笑着,给他这具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注入了一丝活力,他垂下眸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