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逐渐淡化，气浪推到了尽头。
十秒钟过去，林异那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的意识又悄然汇聚，在钟楼处凝聚了出来。
“时间到了。”守夜人的声音响起，“为了照顾你，这一次的气浪，我延迟了半分钟之久。”
“半分钟……之久？”林异看了一眼手表，如今的时间，不过2:24。
“竟然真的只有半分钟……半分钟，那么漫长？”林异忍不住唏嘘，“我明明知道气浪的推动只会持十秒钟，但当我的意识跟随气浪传播出去的时候，我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哪怕是现在回来了，我都感觉刚才好像过去了好久……”
“‘时间’就是如此，越是详细的感知，对于时间的流逝就越是感到细微。”守夜人道，“当你的感知灵敏到一定程度上的时候，当你释放感知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时间都凝固的错觉……这就是时间的相对性。”
“而且，还有些完全相反的情况，你以为只过去了片刻，实际上却已经沉沦了许多年，筑梦者在层层梦境之中的迷失的情况，历代都有，并且很多。”
林异听得微微点头，但似乎是关注点的问题，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他那一只带着手表的手腕，只剩下了两根像是黄金浇筑的手骨，天蓝色的气息像是纳米材料一样不断地在他的手骨上移动，使他的血肉快速再生。
而他……甚至已经屏蔽了血肉分离的痛苦。
「圣堂」气浪的灌输，摧毁了他的肉身，只剩下那在登台阶时完成了“锤炼”的筋骨、心脏等还保留了下来。
远处的老默看到了林异身上出现的整个荒诞诡异的一幕，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那表情似乎在说，我这一路上带了个什么妖魔来这里？！
当然，他的眼中似乎还有些惋惜之色这么好玩的东西，白给守夜人玩了，早知道这一路上多开发开发了……
守夜人平静地观察着林异每一寸血肉的变化，接着问道：“你就没有看到一些诡异的东西？那么一个两个，让你感到强烈的不安或者躁动的存在？”
“太多了……”林异弱弱地说道。
“嗯，实在没有也行，毕竟……你等等，你说什么？！”守夜人安慰的话刚到嘴边，还想让林异实在不行的话再来接受一次「圣堂」的冲刷，却没想到林异说太多了？
林异缓缓说道：“中间有几次的时候，我感觉要被留下来了，然后似乎是被你给带出来的，我感觉那几个地方问题很大……”
“如果说，你认为你要找的那个物品在我认为特殊的地方，那么就应该在那些地方之一。”
“好几次……？”守夜人沉吟了起来，随后否定道，“不，只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这都不够？”
“筑梦时，沉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加上你还是第一次，自然危机重重……但我想要找的那件物品，对你来讲，肯定是非常好区分的，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我……”林异思索了起来，最终艰难地抽了一口气，“你拉了我好多次出来，有没有哪次感知到什么呢？”
守夜人道：“对你来讲，是一次又一次，但对我来讲，你只不过过去了‘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你几乎每一次呼吸都在沉沦，我全程都在吵醒你的边缘，利用「圣堂」的气浪干涉你的沉沦。”
“对你来讲，可能我救了你好多次，但在我看来，我只救了你一次。”
“所以我需要你自己辨别一下，有没有最特殊的时候？”
“特殊的时候的话，倒是不少，但提到‘最’的话……”林异闷着声音沉吟了起来，“观星台那个时候……我倒是感觉很特殊……”
“观星台？”守夜人道，“详细说说。”
“我看到了一个满是铜锈的浑天仪……”
“浑天仪……那是「绘星师」和阿蒙大人联手设计的，它不是我要找的物，记住了那是一件物品，至少，在你的感知中是以某种‘物品’的样子呈现出来的。”
“一定是‘物品’啊……”林异抓了抓光秃秃的头，本来他还想说那个聚敛星光的圆形石台，看来又不是，“也不会是《星月夜》是吧？”
“自然不会。”
“那我也不提了……”
“观星台之外的东西呢？”
“观星台之外……”林异回想了一下那些差点让他遇难的视界，“我看到了一口布满青苔的深井，那下面似乎有什么？”
听闻“深井”两字，守夜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那边埋葬了什么，很有用，但还不是我要找的。”
“那边埋葬了什么？”林异好奇地问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其他地方呢？”守夜人似乎不想回答，回避了这个问题。
林异好奇心加重了，但还是思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潜意识里似乎避开了那个卧室。
直到他重新捋了一遍的时候，才是猛地一拍手：“诶我想到了！”
“好像有一个卧室！”
“‘卧室’？”守夜人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些许波动，“什么样的卧室？”
“就是一个很粉很蓝的小卧室，里面还有个大白熊的布娃娃。”林异将自己所见的画面描述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女生的卧室……”
守夜人的呼吸沉重了一些：“它的墙上是不是还挂着一幅画？”
第375章 小女孩的身份
“墙上……”林异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墙上好像是有那么一幅画，但是被窗帘遮住了大半……”
“就是那个卧室！”守夜人明显有些激动，“还记得它在什么地方吗？”
林异苦涩地摇了摇头：“根本记不得在哪里……”
“这不能怪我……”
“那些东西都是伴随着视界的闪烁而出现的，我感觉就像是坐在一个过山车上被推动着向前浏览一样，每当有什么画面出现的时候，就会停下来看一会儿，看完了，具有马上切换到下一个地方去……”
守夜人闻言，倒是颇为赞成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你继续筑梦，「圣堂」的气浪，只有第一波最为蛮横，后续的一波比一波温和，你想办法帮我找到那个卧室的位置，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啊？还要继续？”林异不解地张大了嘴巴。
经过短暂的接触，守夜人似乎已经知道了拿捏林异的点，于是他没有说什么大义什么利害，只是很简单的抛出了一句反问：“那‘尾款’的事情……？”
“哈哈哈有话好好说嘛！”林异一拍脑袋，果断又盘坐了下来，开始接纳气浪的灌注，同时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个卧室，到底是什么地方？”
守夜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凝重：“卧室只是你看到的画面，它的本质其实是黑月哨所里最森严的一座监狱……它的深处关押着黑月哨所历史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它的故事。”
林异抿了抿嘴，忽然狗毛之力附体：“可是「02」，往往你说那句台词的时候，只会让我对那间卧室的秘密更好奇，不是吗？”
“而且……那个卧室的主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你说，该不会你口中所谓的罪犯，就是一个小女……”
林异话说到这份上的时候，脑海之中陡然想起了那个手捧「阿蒙的八音盒」的小女孩……
那个诡异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很可爱但是脏兮兮的洛丽塔裙，她的身上干净一块污秽一块，雪白的蕾丝袜和方口小皮鞋更是还在的向下流淌着什么粘稠的油污状的液体……
「该不会……？！」
“等等……我好像……「02」！我！我！”林异忽然焦急了起来，因为语气太急促而一下子口吃了起来，“我好像在幻视里见到过一个小女孩！她穿着可爱的脏兮兮的衣服，手里捧着个八音盒，我怀疑她捧着的就……”
“住口！快住口！！”守夜人言出法随，林异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声音，过了几秒钟才平静下来。
守夜人有些责备地看着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啊？我说了的啊……我说了会不会是「阿蒙的八音盒」……”
“这和「阿蒙的八音盒」无关，我是说，那个……”守夜人的声音，罕见地压低了一些，“那个小女孩……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我……我跟老默讲的呀……”林异顿时有些委屈，“我还怀疑她是不是就是阿蒙留下来的双眸八音盒的器灵之类的呢……但是老默说不重要。”
“她不是，她当然不是了……她怎么会是那种器灵之类的玩意儿呢？”守夜人连连否认，“还有，默小子知道个屁！他能分得清个什么轻重？”
不远处的老默面色微变，眼底顿时充满了幽怨的神色。
“默小子，下次能不能讲点有用的东西给复读机小子？”守夜人说着还不满地瞪了一眼老默。
老默顿时汗流浃背……他现在好想冲到林异面前，狠狠地摁着他然后说，你小子有点悟性啊不要跟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在你面前的可是守夜人啊一个领域放开一些就会直接碾碎我们的存在！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当林异提到卧室和小女孩的时候，很明显那个变得自来熟的家伙，从林异慢慢地变成了守夜人……
“你猜测的一点没错……”守夜人道，“其实那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卧室……”
“小女孩的卧室用来囚禁了你所谓的罪犯，然后失去了卧室的小女孩，就在艺术楼里游荡了起来？”林异猜测道。
守夜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那个卧室里关押的囚犯，就是那个小女孩？”
林异的身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脊椎骨上寒气蹭蹭的，像是被人涂了一层液氮后反复撸动……
“那她……从里面逃出来了？！”林异顿时惊恐了，一下子如坐针毡，“不是……她、我、那个那个……我好几次听到她在呼唤我啊，还给我唱什么黑色童谣……”
林异的声音忽然卡滞了，不是他不想继续往下说，而是他感觉到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是副驾驶上的教练踩下了刹车一样。
他于是瞄了一眼守夜人，但守夜人刚毅的面庞上并无异样，只是那一双眼睛，也是颇为默契地瞄向了他……
“她……还给你……唱……歌？”
守夜人的反应，让原本就亚历山大的林异汗流浃背，他抓耳挠腮，如坐针毡的感觉变成了屁股长满了尖刺：“不是……「02」，你别这个反应啊，你这……你这搞的我好慌啊……”
“我也有点慌了……”守夜人做了一个抹汗的动作，“她……唱了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标志性的歌词？”
“好像是……什么捉迷藏之类的……”林异的语气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听得不清楚，恰恰相反，他听得很清楚，可问题是守夜人的反应太大了。
拜托你不要这样啊！
能不能恢复一下你那威严冷漠的高冷形态啊，你这个样子……我感觉我人要没了啊！
“完了，你完了呀……”守夜人叹了一口气。
“不是你……我……我他妈……”林异要被守夜人这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整哭了，他干脆吐出了舌头，一副“呀西特嘞”的样子。
“你都这么感觉，要不就跟我说说不？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死的是你不是我，我其言也善个屁啊……”守夜人被林异这个乐观的样子整懵了，当然他也知道，林异这其实属于“无知者无畏”。
他于是叹了一口气：“你一边追寻，我一边和你讲吧，就当给你送行了……”
“……”林异抿了抿嘴，“讲不了吉利话就算了，能不能把衰言衰语收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守夜人的语气明显客套了许多，大抵是带上了一种“死者为大”的色彩，“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资格听到《镇魂歌》……你真的了不得。”
林异：“……”
“我……”他正欲开口，「圣堂」后续的气浪涌来，灌输到了他的体内。
「轰」地一下，他感觉他的意识“飞升”了……
这一次比上次好些，没有那么霸道的撕裂了他的意识，而是温和了许多，他的意识很快出现在了那个充满了金色气息的白色线条交织的扭曲世界里……
他重新开始这个世界里穿梭，他的眼前又开始出现之前见到的艺术生们与灰雾中的诡异事物相对抗的一幕幕……
而这一次，守夜人的声音很明显地从那种舒缓的背景音乐，变得正常了许多。
“你所看到的这些趋近于静止的画面，并非真正的静止，而是因为气浪推过只在一瞬，所以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实际上，他们一直在战斗。”
“刚才你问我那卧室是什么、还问我那深井之中有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那深井之中，埋葬着某位「使徒」的一部分残骸……”
“【小朋友，捉迷藏，一个两个躲起来……】
【小小院子好地方~哥哥姐姐把身藏……】”
「什么……这童谣？！」林异心头骇然，这是守夜人轻声说的两句，音调虽然和小女孩不同，但歌词却没有区别。
似乎守夜人不曾听过这首童谣，但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一些歌词。
守夜人特地在这里提一嘴深井，莫非是因为那深井之中埋葬的使徒的残骸，与那个小女孩有关？！
他突然又回想起来了更多的细节，那首诡异的黑色童谣，那小女孩身边的铁锹和巨大的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