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 第425节

  “还不知前辈名讳是?”

  “无名之辈,考不上的秀才,活不起的凡人。”夏林笑着摆手道:“说了反倒是个笑话。”

  那年轻人只是笑着拱了拱手并没说太多,只是他觉得面前这位叔叔的气度和谈吐决然不是什么考不上的秀才,但人家不肯说,再问就不礼貌了。

  今日主持诗会的人蛮有名的,是金陵城中的大才子,字知文。本名夏林也不知道,反正他也没仔细问。

  当下诗会跟他那会儿也有了很大的不同,要知道他自己就是诗会取士上的道,而现在这条路已经全部被封死了,完全不可能再通过这种歪门邪道来取士,所以以前的诗会多少还沾点政治诉求,而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卖弄、装逼和炫耀的大集合。

  当然了,也不是全盘否定,这里头其实还有不少人会去宣传自己的想法和对社会的看法。

  虽说大魏当下律法一团糟,政坛一团糟,但世上的事都是两面性的,一团糟的同时就一定伴随着相对的自由,普通人只要不大放厥词的攻击和辱骂,正常的评论朝政也好,评论朝堂上的方针也罢,都不会有人去在意。

  写反诗也行,反正现在每天都有人胡说八道,哪怕有人写了反诗也只是博人一笑,第二天抓到京兆府训诫一番就会给放了,晚上甚至还能回去吃个晚饭。

  所以在这样的大开放前提下,大魏的文化氛围其实是来到了一个相对巅峰的状态。

  而夏林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听闻最近金陵城有大量的读书人赋闲,读书人赋闲没工作就是不稳定因素,但能直接去处理他们么?他们也只是政策所带来的副作用而已,得想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才行。

  于是他就要贯彻深入基层的基本方针,走到年轻人之中去倾听他们的想法,然后再想办法去解决他们说提出来的问题。

  “其实这里的漂亮女子也不少。”这会儿一直在旁边吃东西的家伙,鬼鬼祟祟的凑到了夏林的旁边:“这位兄台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呀?”

  夏林侧过去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姑娘的?”

  “也不尽然。”说完他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悄悄打开给夏林看了看:“兄台你看。”

  夏林拿了起来,发现里头都是一本一本的手抄小册子,他翻开看了起来,里头的内容可谓是相当反动了,全是配了图的世家行凶图,上头把古往今来所有世家贵胄作的恶全部集成到了当今这些人头上,然后一一呈现出来。

  换而言之就是上头的东西都是真的,人物对象也是真的,唯独在时间上做了点小假,可就是这点小假却是让人看得是双手颤抖,怒不可遏。

  “等会我要把这些分发给他们。”那小子眯起眼睛说道:“兄台觉得如何?”

  “谁让你这么做的?”

  “哈哈哈,当然是拿了钱办事的。不过我觉得这些册子还不行,他们顶多是当个热闹看看。”

  “哦?你还有什么想法?”

  “那自然是有的。”这年轻人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过嘛,你现在身份可疑的很,不能告诉你。你交点押金给我。”

  夏林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个十两的票子递了上前:“这可以?”

  “可以可以。”年轻人接下了票子,凑到夏林耳边说:“所谓过江之鲫虽多而散,他们这些人整日松松散散,诗词歌赋,何堪大用?我是打算把那些人弄到一起来。”

  夏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外头,只见街头上那些卖画的、代写信的、写诉状的、甚至是说书的素衣书生们,扫了一眼之后他回头愕然道:“他们?”

  “正是。”

  这年轻人说着,手上再次搓动了起来,夏林摇了摇头再次拿了十两银子递给他:“可没有了啊,你这一下子把我一个月的例钱都给拿走了。”

  “好说,兄台,借一步说话,这里没意思。”

  夏林自然是跟着他站了起来,他还指着那个包袱:“你的小人书?”

  “没用的东西,放这吧,反正放在这我的钱就到手了。”

  下去之后,这青年立刻就变得轻松了起来,而到了光线好的地方夏林才看清楚,这青年个子不高,面有菜色,一看就是很久没吃饱饭的样子了。

  他笑了笑:“走吧,请你吃个饭?”

  “兄台当真?”青年眼睛一亮:“那说好,我可是要连吃带拿的。”

  “吃,随便吃。”

  “那行,我知道一个地方,味道好量还足,你可莫要心疼钱了。”

  “放心。”

  跟着这小子在小巷子里七转八转,他们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面摊子,是那种老两口经营的小面摊,一看就特别便宜的那种。

  “谢阿叔,来两个大大大大大碗的酸浆子面,再加两个饼,还有一大碗馄饨!”

  当两碗比夏林脑袋还大的碗放在桌上的时候,这小子根本不带说话的,低下头就开始吃了起来,悉悉索索吃了一大碗面之后,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也算是有些力气。

  “大哥,我跟你讲,当今天下病了。虫病。”他一抹嘴开始吃起了饼子,那干噎的饼子叫他脖子伸了得有二里地。

  夏林连忙把馄饨递给他,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汤水顺下了饼子之后才说道:“大哥,我不知道你认得不认得夏林夏道生。”

  “认得,怎的了?”

  “天底下。”青年再次吃了一口饼子喝了一口汤:“天底下只有他把人当人,我是河洛人,是他的同乡。当年中原水灾,家里人都死了,唯一的妹妹也被乡里的地主带走了,生死不知。我脚上有些残疾,地主家也看不上我,本来我就是得饿死在路边的,亏了夏道生带兵经过,他分发了粮食还给我们搭建了帐篷,又是诊病又是疗伤,看得出来,他想救天下。”

  听到这话夏林的眼眶一红,那种自己压在心里的理想被人一眼看穿并大加赞赏的感觉,真是太叫人泪目了。

  “不过他不成。”

  夏林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他这句话给弄得一愣:“为何?”

  “老兄,天下病了,虫兵。咱们把天下比作是个人,已是病入膏肓,心肝脾肺肾,肠子筋骨皮上都生满了虫子,你说要怎样的天赐良医才能救?不过就是叫这必死之人多活几日罢了。夏道生尽力了,我能看出来,那个小册子也肯定是他叫人分发的,但我还是那样说,没用。他走错路了。”

  夏林愕然:“走错了路?”

  “对,他人好,不舍得杀人。可不舍得杀人怎的行,得杀。所以我这些日子就一直在琢磨,他下不了手,我来帮他。”

  “你不怕我告官?”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怎么告我?而且你那面相一看就是八卦俱全之君子相,不像是有些人,八卦砍了一半,整得个天地不接水火不容。相由心生的。”那小子嘿嘿一笑:“所以这事我就跟你说。我想多弄点人,弄个大事情,即便是不成,也足够敲山震虎了。”

  “那你与我说,是要什么?”

  “弄点钱给我。”这小子突然就图穷匕见:“你给我三千两银子,行么?”

  “我们在认得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这般狮子大开口?我怎的就能相信你呢。”

  “这就是赌。”

  夏林哈哈一笑:“可你怎的确定我就有钱呢?”

  “别闹了,你虽是穿的朴素,但你那个腰带上挂着的那个玉佩,昆仑血玉。市价都上万两了。”

  夏林哟了一声,摘下了那块玉佩捏在手中,略有些出神:“是一个朋友送我的。”

  “什么朋友这般阔绰?万两的物件呢。”

  “他是个天地君子,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走前他送我说当个念想,不枉相识十五年。”

  “哦……这样啊。行吧,看来你也没钱,算了算了,多谢兄台款待!我吃完就告辞了。”

第682章 奇怪的中年叔叔

  “你别急啊,我虽然没有什么钱,可是我朋友多。”

  青年瞥了夏林一眼,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嘲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何况是朋友。你朋友便是皇帝那又能如何?这位兄长,我问你,你可知天下之仇中何种仇乃不死不休?”

  “无外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吧。”夏林笑盈盈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然还有何事为仇?”

  “哎呀,这个倒也不怪你们,你们自小便读的那些腐朽之书,目光短浅实属常事。天下之大,要说认贼作父之人有没有?自然是有。那就更别提所谓夺妻之恨了。但有一种仇,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忍不得,能忍卧薪尝胆的勾践也忍不得,这便是夺利之仇。”

  夏林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生态位竞争”。

  “当下陛下与夏道生想要的是改天下之制,革世家之继。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他们干了也好些年了,虽说是叫人家退步了几分,可该强的还是强,还厉害的还是厉害,治标不治本。新政有,但大兄请看外头那些没有生计的年轻之人,是不是都被一纸虚名给困在了京城。说的好听那叫候补官员,说的不好听,那谁知道这候补得候到猴年马月。政策是好,可是下不来,新上去的人便成了新的阀,死死的卡在后进之人的必经之路上。”

  青年摇头叹道:“溪小而鱼多,溪必阻之。大禹治水可曾听闻,想要叫和流通畅,到底是堵不如疏。而这疏,便是要有人上前挖开那阻塞河流之物,劳民伤财还不一定能落下好名声。”

  “那你的意思是?”

  “嗯……杀,杀上一批。”

  简单粗暴,夏林听完却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因为说什么杀人不杀人,这种方案早就已经想过了,可是光靠杀人就能解决问题么?

  杀人,当然能在短时间内坚决一部分问题,但用不了多久,新人便成了旧人,普通人成了贵族,那就又要走上了老路。

  现在他面对的最大困难并不是人,而是比人难解决千万倍的人性,治国是一件非常反人性的事情。

  以为皇帝下一个命令,然后就能拨云见日?

  以为励精图治,就能是一个明君?

  以为一切都往好的方向选,就能有一个好结果?

  以为任人唯贤,就能有一派清明?

  错了错了,错的太离谱了。当一个人手握权力时,他要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欲望抗争,与曾经的缺失抗争,与人情抗争,甚至是与道德抗争。

  每每到此刻,无数人都会站起身来振臂高呼“我能!”,然而真正到了一件具体的事时,能够与之抗衡且能胜利之人少之又少。

  家乡父老满脸泪痕的跪在你面前时、宛宛类卿的白月光用无奈凄婉的目光回眸一笑时、路遇不平备受期待时、国难当头需将自己的嫡长子送上前线时,每一次都是艰难的抉择,无论如何的抉择也都会被道德拷问。

  当人难,当官更难,当皇帝尤其难,而当好人、当好官、当好皇帝难上加难。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圣君可谓称圣,因为一来是少,二来是他们一生都在对抗本性或者说是人性。

  而现在这位年轻人所说的,杀上一批。

  好,杀了。然后呢?金陵城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百姓好不容易因为这些年的斗争而积累下来的财富随着一场对冲完全消失,无数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人口从百万锐减到十几万。

  这是好事么?对抗人性是需要体系是需要机制是需要教育,权力毕竟是一把双刃剑,是需要一个闭环的链条来锁住它的。

  不过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不能去贸然否定,这个时代就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麻木才是最大的症结。所以夏林是以一种引导式的方法接了他的话。

  “可是杀人,这好不容易来的繁华盛世不就一下子就毁了么,而且当下周遭强敌环饲,万一若是出了什么大乱子,该是如何是好啊。而且史书中那些杀伐也不少,可终究不还是一样么?”

  “不不不。”那青年站起身来目光炯炯:“这次不同。”

  “怎的就不同?”

  “自古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每每喊出这话之后也不过就是换了个新皇帝,不成不成。我要的是另外一个路数,要造神。”

  “造神?”夏林支起了身子:“你说。”

  “百姓之意愿,从来都是人微言轻,但涓涓溪流也能化作海洋。而当下陛下与世家势成水火,双方不断的试探,寻找对方的破溃之处。这时只要陛下的名望如日中天,一路高涨,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是坏人,所有不听他的都是逆贼。然后谁去对付这些坏人呢?当然就是那些布衣百姓,只要稍稍的给他们放下一些权力,他们自然有处置的法子。”

  夏林此刻眉头紧皱,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脖子前伸:“可你这么干了,岂不是陷皇帝于不仁不义?”

  “皇帝?皇帝享了太多的荣华了,该还债了。现在我就是有一点还没想明白,那便是最后到底是该把……”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嘴,看向夏林道:“老兄,后头的话,可就是诛九族了。不可说不可说。”

  夏林摸着下巴:“行,我去叫我那个有钱朋友过来,你若是说动了他的话,他能给你许多钱。”

  “那我就在此等老兄了,可千万莫要诓骗在下。”

  “放心,成与不成我都会叫人来知会你。”夏林起身:“对了,你认得张仲春么?”

  “听过,但不曾见过,我只知道我这一剂良方可最少开百年太平!现在就差钱了。”

  夏林停下了脚步:“为何只差钱了?”

  “我要召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他们来京城的吃穿用度,还有租房之类的,终究也是要花钱的。没钱寸步难行。”

  “懂了,你等着。”

  大概四十分钟后,夏林就来到了宫后门外,就像是那种放学之后站在别人家院子门口等小伙伴出来玩的孩子似的不停朝里头张望。

  “催催催,催命啊。朕刚刚睡下呢。”

  景泰帝一身老爷装束,悻悻的钻出了小门,身后还跟着老张,两人虽然打着伞但此刻的斜风细雨却还是叫他们的衣服上沾了一层毛珠珠。

  “赶紧的吧,有人要革你的命。”

  夏林的话让景泰帝侧过脑袋:“怎的了?你是要朕去干什么来着?一下子未能适应。”

  “去跟那小子聊聊,看看他的想法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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