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正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郭药师为人多疑谨慎,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赌这一次,那他肯定会想办法把一切潜在的不利因素降到最低,
他又说了一通话,刘陵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刘陵抬起头的时候,郭药师目光也投射过来,周围一众将领都皱起眉头。
“听说你把涿州城建的很好。”
原先归属于辽国的时候,燕京原名析津府,等宋人接手后,将其改名为燕山府,治下领十二个县,同时燕山府的实际范围横亘在整个涿州北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金人攻下蓟州后继续进军,只要攻下燕山府境内的几个县,就能直接兵临涿州。
而若是宋人“收复”雄州后继续向北进军,涿州更是首当其冲。
好在刘陵先前一直在增筑城墙,他买了那么多人口,在冬天也创造不了多少“价值”,很多人都被刘陵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派去修城墙。
那段时间内,他一边爆蔡靖的金币,让他代为请求后方多给钱粮,一边不断派人跟郭药师这边讨要各种甲胄战马守城器械,吃的满嘴流油。
都是兵头子,偏偏刘陵吃的最饱,自然容易引起公愤。
“涿州位置特殊,接下来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将城池重新加固了一遍,所以都很有可能将这儿选为突破口,想办法从这儿突入,奔袭燕京。”
刘陵听到郭药师的话,虽然清楚是实情,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涿州城估计要死上不少人了。
郭药师聚集数州常胜军兵力的举动太过明显,而数万大军的调动,只要稍微有心留意就可以找到,因此常胜军主力的动向在金人眼里极其清晰。
反过来,常胜军这边的探子也能不断反馈回金人大军的具体位置,双方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因为景州、蓟州已经被打烂了,现在只能勉强算作是缓冲区,双方的哨骑早就在这一带厮杀了起来,金人的兵卒凶狠,明显稳占上风。
场面话已经说完了,众将恭声领喏,接下来便是分别领取自己要做的差事。
赵鹤寿被派去督运钱粮,其实他只是断了只手,脑子没坏,郭药师大概是觉得断手将军上场不吉利,随即下令让高凤坐镇前军,甄五臣等将领率军护卫中军。
至于刘陵
“你部马军较多,现在本帅借给你二千多马军,现在还我一半,让你手底下有一千多马军就足够了。”
郭药师示意刘陵走到跟前,亲自在舆图上指出要他去的地方。
“把你部步卒全都留下,只带著马军北上,我要你去蓟州巡视各城,查看具体情况,若是城池薄弱兵力稀少,就干脆让那些兵卒退守到后方,若是真有投靠金人的守将官员,不管是宋人还是常胜军军将,就直接杀了,不要磨蹭。
你这一千多马军算是疑兵,所以也不要跟金人正面对敌,就算是被缠上了,真的开打起来,那你也要尽可能地避战,跟金人拖延时间为主。”
“末将明白。”刘陵目光一闪,抬头看向郭药师,眼神平和,“但末将还想多问一句,若是真跑不掉,也不得不跟金人厮杀起来,末将到时候”
“那就杀。”郭药师毫不犹豫道:“不管做什么,只要你不临阵脱逃,那你就已经为大宋尽到自己职责了,哪怕是打输,也没人会怪你。”
“金人宋人都有大势,我等不过是孤军,与他们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今日做的事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军是为了大义!”
郭药师目光沉沉,越过刘陵,看向所有人。
“诸位兄弟,若是赢了,我们什么都有,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第63章 捷足先登
“若是单纯听字面意思,我还真的以为郭药师要跟金人决一死战了。刘陵擦洗著自己的那匹白马,它低下头,从刘陵旁边的木桶里用马嘴够著果脯,刘陵扔下抹布,洗洗手,捡起果脯喂给它吃。
时立爱在旁边看著,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么贵的东西,你居然给马吃。”
正常人吃的小零嘴错了,这个时代普通人一般不大买得起零嘴,最多是家里自制一点,刘陵手里拿的果脯价值不菲,现在却喂给他的战马吃。
白马吃的津津有味,尾巴晃动,舔舐著刘陵手上残余的糖分,刘陵抚摸著它的脖颈,回答道:“待会就要骑它了,不给点好吃的哄著怎么行。”
“这战马又不是人。”
“我骑战马的时候都知道先给它吃饱了,偏偏大帅让我去北面蓟州跟金人溜圈子跑马,不多给我骑兵不说,还把原来给我的又拨一半回去。”刘陵用余光瞥著时立爱,有意无意抱怨道:“哪有这样做事的,又不给马儿草,又想让马儿跑,他”
“你跟老夫抱怨没用。”
时立爱看出他的用心,笑了笑,“郭大帅也是秉公做事,先前你在涿州吃的肚皮滚圆,现在可不得让出去跑跑,把身上肥膘刮掉两层才好做事。
老夫跟郭大帅之间的事你不明白,我也没法帮你去求情。”
“呵。”见时立爱“婉拒”,刘陵摇摇头,“本将军要去蓟州,你为何还要跟著?”
“你军中总得有个参谋事的辅弼吧。”时立爱淡淡道:“老夫曾任一地节度使,别说是营平滦三州土地,就连蓟州等地的地形地势和城池分布,全都在老夫的脑子里印著。你若是非不要老夫跟著,那老夫也不勉强。”
“瞧您说的。”刘陵脸上出现了笑容,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小包果脯,很狗腿地递到时立爱面前。
“这是孝敬您的。”
时立爱呵了一声,丢下一句话,“你几时动身?”
“事不宜迟,晌午过后,我就率军出发。”
“那我到时候再来找你。”时立爱看都没看刘陵手里的果脯,说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刘陵顺手把果脯喂给了白马,它吃完后亲昵地用脸蹭著刘陵的手,后者还在想事情,漫不经心地揉著马鬃,“好啦好啦,没有吃的了。”
白马喷了个响鼻,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是在低头讨好,刘陵有些郁闷地看著它。
“还是你最好了,我给你草你就给我骑。”
寒风吹拂过草地,无数枯草随风倾倒,一眼望去如浊浪滚滚,随即草丛掀起,大量骑兵的身影出现,惊起了几只在地上啄食的乌鸦。
白马嘶鸣一声,刘陵低头皱眉看著,发觉在刚才走过去的地方有几具还没被吃乾净的尸骸,乌鸦振翅飞到枝头,对著刘陵叫喊起来,张武弯弓对准乌鸦,被刘陵抬手制止。
“随它去吧。”刘陵补充道:“去问问前军,我们到哪了。”
郭药师在潞水一带聚集兵马,创建大营,刘陵从那儿一路向北准备进入蓟州巡视,等过了新仓镇便是蓟州地界。
这儿名义上是大宋所有,由常胜军实际接管,但因为先前萧干的事,再加上金人掳掠,本地人口流失严重,常胜军虽然已经在招兵买马,但兵力依旧不多,就连实际掌管全部城池也很难做到。
所以与其分兵削弱实力,不如合兵一处,郭药师选择在燕山府以东的地区创建防线,对于蓟州的态度,也是能守就守,大不了后撤至燕山府各处城池固防。
哨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再有十余里就到了韩城镇,刘陵愣住,立刻意识到走偏了路。
虽说韩城镇也是蓟州境内的城池,但刘陵本来打算先去渔阳看一眼,那里城池坚固,一旦刘陵真的遇上金人主力,大可以将渔阳当做临时据点,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后撤。
所以问题在于,韩城镇是蓟州最东南方向的城池,在一众小乡村和小城寨中间,算是“大城”,更兼蓟州东面就是平州和滦州,意味著碰见金人的概率大增。
刘陵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喊口号的时候自然是捡好听的说,但谁愿意主动跟金人碰面谁就是**。
“时立爱呢?”
刘陵毫无尊老爱幼的心情,骂骂咧咧地在亲兵带领下来到时立爱面前,这老家伙还在看舆图,见刘陵过来,甚至笑著问道:“军中用饭了?”
“用你老母,老时,你不老实啊。”刘陵翻身下马,伸出指头轻戳时立爱胸口。
“我让你带路。从潞水北上去渔阳,你带的什么路?”
时立爱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舆图放在刘陵面前,后者皱眉看了片刻,忍不住骂道:“你不是说对这儿地形地势了如指掌吗,就算地图画错了,你”
“了如指掌,是因为老夫把地图看了很多遍,熟记于心。”时立爱反唇相讥道:“我如今年事已高,你不去骂画舆图的人,反倒是怪我没亲自走一遍?”
看著刘陵深吸一口气,处于红温的边缘,时立爱顿了顿,撺掇道:“刘将军,你手下都是马军,蓟州方圆百里之内你来去自如,根本不用怕被金人缠上,韩城镇规模不小,金人若是要进军,肯定得在这儿下功夫,万一你真的碰上金人,既可以顺势撤军,也能趁著金人立足未稳的时候,摸清他们的动向。
要不然等你去渔阳一遭,回来的时候金人或许已经在这儿做好了准备,你再自投罗网”时立爱摇摇头,啧啧两声,表示不看好。
“我怎么感觉你这老家伙又在忽悠我?”刘陵狐疑地看著他。
“刘将军,敢问忽悠是何物?”
刘陵眯起眼睛,时立爱感觉到他神情阴冷下来,只得继续道:“老夫在蓟州这边,还有几个认识的商贾,有几分情面。他们似乎这阵子赚了不少,家资颇为丰厚,他们的商队营地,似乎就驻扎在这一带。
若是刘将军愿意派人去寻找,老夫也愿意亲笔写信,让那些商贾再送些钱粮辎重来,”看著刘陵的神情越来越怪异,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时立爱确实是有其他心思,见刘陵不相信,终于有些著急起来,“刘将军,现在郭大帅让你往北接触金人你就得往北,难道你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吗?”
“老子说过了,不投”
“害,不是这个意思。”时立爱觉得这时候若再不坦诚一些,以刘陵的性子,大概真会杀了自己祭旗。
他不怕死,但绝对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你知道老夫为什么喜欢你?”
“?”
时立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甘居人下者,不过他人豢养之猪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用即杀。”
“但刘将军,你不同,你是一头狼啊。”
时立爱用手在胸前向上托了托,极力表现道:“你是狼,但用你先前跟我说过的那个字,叫奶,你总是说大宋奶量充足。可现在宋人已然开始警惕,短期内不会再供给钱粮。你从雄州取来的钱粮又都被郭药师拿去,你和你的涿州,什么都没得到。
你需要钱粮啊”
“可是,”刘陵思索了一下,大概清楚了时立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需要钱粮,这跟你说的那些商贾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时立爱见刘陵终于开始感兴趣了,连忙道:“他们的身家都很丰厚,我让他们来拜见你,你大可以将他们绑了,让他们写信给手下人,把钱粮送给你。”
“老时。”
“嗯?”
“你说的那些商贾,是不是一群辽国人?专门投机倒把、倒卖粮食和人口那种?”
“是这样的,他们做的生意确实很”
刘陵咧咧嘴,回答道:“不用了。”
“为何?难道你不想要钱粮?”时立爱不解的看著他,手里,还在胸前做托举的动作,这时候,他从刘陵脸上看到了一抹怪异表情。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时候,一名骑兵策马过来,大声报告道:“韩城镇外有一支马军,约莫有三百多人,是金人的旗号!”
第64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家人肯定清楚自家人情况,金人用几年时间就打崩了偌大辽国,靠的是兵强马壮,同时也有以战养战。
他们并非是发动一场浩大的国战,而是像狩猎一头苍老猛兽般,很有耐心地追在它身后,放它的血,给它不断制造伤势,吃掉它的幼崽,长自己的力气,最后等自己成长为和它一样强大的野兽时,就将它扑杀,然后享受面前的饕餮盛宴。
白山黑水那种苦寒之地,养成了他们如野兽一般好战凶悍的天性。
可现在战事已经舒缓下来,辽人被彻底圈养在夹山一带,接下来就是慢条斯理地捕杀过程,完颜宗望听说天祚帝又在夹山一带蹦,恨不得带著自己的军队再度过去狠狠锤辽人一顿。
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他在不断带兵追击天祚帝,但现在,他却被皇帝旨意按在平州,既不准他回去,也不准他擅自开战。平州守将张敦固降而复叛,诛杀金人使者,据城而守。
因此上头的命令是让完颜宗望和完颜母夺回“南京。”
命令早就传递了过来,但完颜宗望心里还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攻城是呆帐,实际上只要再围半个月,城内断粮断水就会不攻自破。所以他压根没心思攻城,先前数次派遣小股骑兵进入燕地,向常胜军和宋人索要张觉,让自己的使者告诉他们,若是再不交人,自己就要率军打过来了。
话虽如此,其实也就主动寻求两军野外交锋的机会。
只要常胜军主动开战,自己也就有了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