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心知肚明,军中之所以如此,就是他们暗地里搞鬼。
“你方才说,秦军将士都在太阳底下晒肚皮,那是真的?”
不怕对手严阵以待,就怕对手心平气和。
“千真万确,几千个汉子一起躺在沙地里。”
项燕瞪大眼睛,“你知道,军中士卒都躺平在沙地里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们目中无人,没把我楚军放在眼里。”
“错了!秦军已经放平了心态,不再想著去打胜仗了。”
项燕如临大敌一般,面色铁青。
诸位将军也是第一次见到项燕这样的神态。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项燕已经本能地想要先撤军了。
能够让士兵们都平息了求胜的欲望,这样的军队才是能够融为一体,合作无间的军队。
这个时候再去和秦军去打,那就是拿软席去碰秦军的三尺利剑。
楚军将领这个时候却锲而不舍地问,“大将军,秦军没有求胜之心,岂不是我楚国的机会吗?”
项燕气得胡须都在颤抖。
他根本想不明白,扶苏到底靠了什么办法,让楚国的士兵们有了这样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这个时候逃走,楚国就彻底败了。
项燕原本不打算听从手下将士们的计议,因为他一是害怕在诸联盟将军面前露出短来,失去在军中的威信;二是担心自己被其他将军牵著鼻子走,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
但是现在,项燕开始恍惚了。
天气开始热了,将士们都穿著单衣。
他坐在帐子里,望著将士们远离篝火站著,唯恐火焰跳在他们身上,把衣服给烫坏。
项燕心里琢磨著,冬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远;夏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近。
人总是趋利避害。
让士兵们撤退,势必军心大乱。而且一旦离开防线,没有了河流和伏牛山的天险阻挡,就等于把楚国的大门给打开,再把外衣给脱了,把重要的部位全部暴露给秦国。
真的去打那个王贲,对方现在必定是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埋伏于我。
项燕考量了各种可能性。
最后不得不做出一个冒险的举动。
三日后,面对秦国的围困始终坚壁不出的楚军,终于有了动作。
这场从秦楚双方一见面就让两军将士恨不得互相厮杀的战争,历经了三个月之久的攻守之势易形后,终于走向了最血腥的那一面。
这天夜里,凉风从山上吹下来,秦国的军队正在楚军界限外十里全体休息。
夜半时分,地面上忽然响起隆隆声,山河间充斥著马蹄震动,车轮滚滚的喧嚣声。
秦国的营地里,立刻响起铜钲的声音。
而秦军的将士们全部列阵以待,他们早就接到了消息,今晚就在此地按兵不动。
只是,也有一些早就被物色好的不重要的人,他们没有被通知这一项重大任务。
当铜钲忽然响起时,他们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甚至有的营地里,一整支行伍都陷入在混沌之中,他们连铜钲的号令都听不到。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不是说把人群改个名字叫军队,人的本性就会消失。
在军队中平日里就处在‘权力’边缘化的人,或者军队团体,当采取一些必要的战术措施时,他们就成了被牺牲的对象。
惊作为一个军队文吏,使用价值较高,不在牺牲品之列。
当他坐在战车上跟著军队慌忙撤退时,回头看到军营外缘已经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
好几处军帐已经烧起来了,战火冲到了半空中,照亮一片土地。
无辜的士卒们临死前痛苦的嚎叫在黑夜里格外凄厉,声音十分尖锐。
惊坐在战车上,频频回顾,眼泪如柱,哗哗流淌。
将军嘲笑著惊,“你不是吹嘘说,你和你的兄长曾经还一起杀过两个人吗?怎么见到这场面居然哭成这样?”
惊回过头来,擦干了眼泪望著前方旌旗相接的队伍。
每走几步,就有人从车上丢点东西下去。
督战官还在一旁监督吆喝。
风在惊的耳旁呼啸著,他的内心十分的不平静。
惊开始在想,上一次大战,逃出来的人明明很多,为什么独独自己的哥哥走不出来呢。
难道说,也是因为将军们舍弃了一些人,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好让他们在后方拖延楚军给大家争取活命的机会。
而自己的哥哥恰好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一批人。
是这样吗?
当他是一个小小下等士兵的时候,每天只能勉强做到不饿,保持小饥。
【“饥”是一般的饿,即感到肚子空,想吃东西;
“饿”是严重的饿,指根本没有饭吃或长时间未进食而受到死亡的威胁。】
可是当掌握了文字,跟在将军身边,惊看到了好多让他过去难以置信的事情。
原来有些人只是披著人的皮,其实根本算不得人。
明明自己已经足够富有了,地位足够高了,可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往上爬,还是能够狠下心肠来去牺牲底下士卒的性命。
惊坐在战车上,望著在黑夜里一个个倒下的秦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死在了火海里。
当将士们痛苦的叫喊声在他耳边渐渐消逝的时候,惊的心也缩成了一团。
惊本以为,自己的兄长是被楚人杀死的。
所以他铁了心再度来复仇。
可是当看到今晚这一幕,惊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440章 去搬救兵去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原来平日里将军们都在骗人。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上面下发的政令,可是因为他们一个人的身躯,就能够挡住大王的视线,让大王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所以就让政令在执行时被扭曲。
对自己国家威胁最大的,根本不是什么邻国,而是自己人。
那一刻,惊的脸在火炬下变得异常痛苦。
他发誓,他要成为人上人。
在底层,只有被欺负的份,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惊!你在想什么?”
将军厉声问著,他不喜欢惊现下痛苦悲悯的表情。
惊回过神来,他忽然对著将军笑,“我在想,楚国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以为我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们一定会上当的。”
将军道,“我不相信。你方才为什么哭,现在又为什么笑?”
“我想到了我的兄长,他要是之前看到了这场面,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惜他死了。不过高兴的是,将军成功诱敌深入,等到太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说到了将军的心坎里,他拍著惊的肩膀,“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让惊听了撕心裂肺的秦军叫喊声,对于楚国人而言却是极其振奋人心的。
十几万大军仓皇撤退,几乎扔掉了一半的家当。
这让仅仅派出去了五万将士就获得了奇胜的楚军上下唤醒鼓舞。
现在将士们对攻打秦国更加有信心了。
楚国的士卒们在秦军的驻地上肆意搬拿,尽情地吃喝。
同一时间,楚国的军营里。
斥候匆匆来报,“报大将军。秦军接连撤退十里地,见到楚军不追了,才敢停下。”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天助我楚国也!现在看来,秦太子根本不足为惧啊。咱们可以召回所有的军队,全力攻打秦国了。”
项燕还是有些犹豫。
四十万秦军,真的有这么好打吗?虽然秦太子这次排兵布阵犯了连初学兵法者都不会犯的错误,居然兵分三路,把战场铺地这么开。
可是他们秦军上下竟然像是完全地瘫软在功劳簿上,不知道前进了。
“你亲眼看到他们举旗逃走了?”
“将军放心,我们一路跟著他们看他们逃到了什么地方的。”
“他们舍得丢下帐子走?”之前来的斥候报呈说秦军弃营而走。
这名斥候回来的最晚,勘察得也是最仔细的,“倒也没有,我们到来时,秦军还放火烧了很多粮草,锅里的饼、食也都全部扔在了地上。他们宁可到了,也不留给我们。”
项燕点了点头,随即又问,“可有辎重?”
【辎重:贵重物品。】
“有。秦军丢了不少,有些士兵还舍不得,想要回来抢。”
“他们死伤多少人?”
“一千两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怪啊!这秦军一向自诩无敌,面对突袭好歹也应该奋力抵抗一下,可是他们竟然一打就跑,”项燕感觉不可思议,“而且你说我军五万人偷袭,就杀了秦军一千两百人。”
项燕自然是不相信这就是秦军的真实水平。
“是啊,秦军逃得可快了,很多人裤子都没穿就跑了。”斥候说著,还忍不住大笑起来。
其他将军们都目含希冀地望著项燕。
“将军,秦国人一向跑得快,他们在沙地上驱驰战车,速度比我们快。这也是正常。”
经过了仔细的盘问,项燕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枉我和秦国太子这厮消耗多时啊,他终于败下都阵来了。”
项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