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我过去可不喜欢什么谦谦君子,文弱士人什么的,可是自打亲自见了太子,我就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怎么说?”
“我发现士人身上,有股独特的风骨。虽然有些女子的阴柔吧,可是却让人觉得这股气质一点不输男儿固有的雄壮气概。”
“嘿,要不怎么说,咱们的太子是整个秦国诞生以来,最厉害的太子。”
“太子厉不厉害我不知道,这对待我们这些庶众是真的好。过去我秦国是对有功之人给予一定的赏赐和奖励;可是太子不是这样,即便我们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太子依旧对我们十分友善。”
“那你是不知道,太子从来不对民隶口出恶言,哪怕是宫里的贱籍,太子也从不轻慢他们。”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是对扶苏赞不绝口。
“太子对下位者,那是素来没话说。”
在过去,像扶苏这样的谦谦君子并不受秦国士兵的欢迎。
可是让众人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当他们遇到扶苏这样的人,生平第一次觉得,其实谦谦君子也挺棒的。
“我最佩服的,是太子愿意为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底层士卒做主。”
“士卒?”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樊将军的事情被人抖落出来了。几个百夫长见随行太子,夜间入营帐揭发樊於期之罪。太子当时就拍板,让他们火速回到咸阳将此事告知大王,请大王发落。”
“这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百夫长临走前,叮嘱我们几个谁也不要告诉。我可就告诉了你们几个。们几个,可一定要保密。”
“那是那是。”
众人答应著。
第二天天一亮,整座军营都知道了这桩事。
自然人人都在赞叹扶苏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的精神。
但是与此同时,关于樊於期种种让士兵不满的事情,也开始在军中疯传。
冯敬只是撒泡尿的功夫,这就在一边听说了林林总总七八件事情。
他预感到此次前往赵地,恐怕要在半路上出大事。
冯敬细心,他总觉得整个军中都在议论主将,此事必定引发祸患。于是他就立刻给他伯父写了封信,告诉他军中的情况。
这个时候,樊於期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可也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
姚贾自从做了上卿,就一直被嬴政闲置没有过大用。
当扶苏给他机会,让他去给赵人修建坟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做高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扶苏让他感到,自己未来还能有大用处。而且这些年来,他经常被家乡的赵国人辱骂,此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没想到多年以后,太子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姚贾自然是对太子扶苏感恩戴德不已。
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决定小心翼翼收敛这些尸骨。他知道,这件事做成,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将是美名,是赞誉。
扶苏就做了小小几件事,却足够引得整个军中上下人心产生分化。
其地位之高,影响力之大,让远在咸阳城的嬴政始料未及。
嬴政接连收到了军中各路人马给他上呈的奏疏。
一言以蔽之,就是扶苏的计划让所有人都觉得可行。所有人都同意,调遣刑徒前往长平战场遗址收敛骸骨。
而扶苏则举荐姚贾主持收敛骸骨的事情。
对于姚贾来说,这就是个天大的恩德。
此时的嬴政,他内心隐隐升腾起对扶苏的不满。他发现扶苏在秦国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望著这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奏章,嬴政难得看不下去。
他仗著长剑,在章台宫中来来回回走动,十分不安。
心中像是千万只蚂蚁撕咬,又像是有无数只野兽在他的心头田野里怒吼。
嬴政极其不安。
章台宫里几百只灯盏,火苗齐齐闪烁摇动。
赵高看著嬴政这样,他知道太子已经对大王造成了威胁。
可是眼下仍然不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嬴政抬头望著秦国的版图,天下只有三分之一不在他囊中,再加把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
随即扶苏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
“也许,这是上天给寡人的考验。扶苏能做到让这这么多人支持他,这恰恰证明寡人之前立他为太子的决定是对的。”
“扶苏日后可以成为继承寡人事业的君主。”
在经历了非常激烈、反复的思想斗争后,于大功尚未告成前的嬴政,仍旧保持著十分的冷静。
他知道这个决定,将影响日后整个秦国。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自私,害的就是扶苏和秦国。
而且众人的反应告诉嬴政,扶苏的做法是对的,这个法子绝对能让赵国人把心献给秦国。
几天后,扶苏等人收到了秦王的诏令。
著姚贾留长平,由樊於期护卫扶苏继续率兵前往齐赵边境接受献地。
第340章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一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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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已至,楚地仍旧是一派绿意盎然之态。
各色的鲜花照样盛开,江渚边上的船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芦苇丛足足有两个人高,十分密集地拥簇在一起。
在芦苇丛间,一条条船只像是鱼儿一样,十分轻松地从中穿插游过。
每条船上,都载满了士兵。
白色的江水上,芦苇丛绿茫茫一团,而船只也是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凡江东子弟,这一次几乎都出动了。
此战的输赢暂且看不明朗,可是这一次江东子弟,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
此次出动的同在一个行伍之中的士卒,那都是同乡同族同宗之人。
过去那些恩恩怨怨,如今全然不计较了,众人都齐心协力划着名船桨。
项燕穿著普通的盔甲,身边另有两个心腹,都是和他穿著一样的甲胄,以混淆秦人的视线。
“大将军,果如大将军所料,这李信和蒙恬果然兵分两路。只是大将军怎么料到,他们二人不会一起出战呢?”
项燕并不敢喜悦,自从上次战败重新回来指挥士兵作战,他就变得比过去要更加谨慎。
即便是他预测对了对方的行动,已经抢占了先机,可是仍旧不敢大意。
“这李信,他并非不懂兵法谋略,他是个十足的将才,可是并不能为帅。因为他年纪轻轻,又是从小在乡下长大,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一旦他做主帅,势必处理不当与下属之间的关系。”
“他做主帅,势必要指挥那些比他年长,甚至过去比他创建的功勋更大的将领。”
“我研究过很多李信的战术,发现李信确实有智谋。可是他单纯地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之前两次大胜,有著天时地利之宜,他便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并不知道,人力始终是有限的。李信上一次又在我们楚国身上讨到大便宜,更加不把我们楚人放在眼里。所以这一次他并非轻视我们,而是过分高估他的实力。”
“我就猜想,他势必还是要用闪击的战术,来个速战速决,随后快速撤退。”
几位副将便问,“那按照老将军所言,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先和李信来个将计就计。李信想要打完就走,我们偏偏就顺著他的想法走。这伏牛山,层峦迭嶂不说,更有沼泽、深潭、河流。山峦既多,必然有不少可以设伏之地,所以我们这一次,不要把兵力集中在一处,让他有直捣黄龙的机会。”
“我们的兵力,按照每军千人,各自分散在山谷之中。在各个出入口,都设下埋伏,务必要让李信在一天之内,连续起码五次受到伏击。”
“此举虽然不能立刻击溃李信军队,却可以让他们方寸大乱。如果李信是个聪明人,他就会退战;可我猜测,他势必为了自己的颜面,坚持要走出伏牛山。一旦他认定了此事,那我们就赢了。”
众人听到这其中的利弊,纷纷对项燕露出佩服之色。
“不愧是大王力主的大将军。这一招下来,不管李信临时做什么决定,他始终在士气上,落在我们后面。”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要想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就得要了解敌人,了解自己,事先预料到敌人在想什么。”
众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
几十里外,秦国长葛以南,平沙千里。
冬日已至,河床水位下降,沙床裸露出来,一颗颗巨大的圆石,到处横在河滩上。
在这种地形下,战车若是开过去,就算手脚不被震麻,可是这战车的损耗也极大。
众人都望著这地形地势发愁。
在这个困难面前,秦国的士兵们竟然能保持到和往常一样,大家还是交头接耳,互相谈笑戏谑,根本没把眼前这障碍当回事。
他们可是秦军,祖祖辈辈打了多少场战役,是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强国。秦军必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在他们眼中是铁一般的事实。
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们没有遇到过,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他们这次跟随的,可是李将军。
这李信也是个奇人。他遇到这种场面,也没有惧怕。
“我父亲常对我说,让我不要太骄傲,他总是说是上天眷顾我李信,而非我本人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我才不相信这些,我只相信,我所立下的功业,那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我呢,有一个人生信条。办法永远都在困难之后。所以当危险和苦难都来临时,往往意味著,办法和主张也随之而来。”
众人都在一旁静静看著李信,他完全沉浸在尚未到来的胜利之中。耳濡目染地,众人也都觉得,胜利就是他们的了。
“李将军威武!”
“李将军神勇!”
李信听了这些,那自然是开心极了啊。
他仰天大笑。
随后他下令士兵,就地取材,当场拿芦苇丛,沙子,先铺出一条战车可以通过的道路来。
“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过是一条破路,还能难得到我们秦军?”
李信这话像是对老天说的。
众人都是诚心诚意听从李信之言,一个个脸上都带著灿烂的笑意。
李信说让这么干,他们毫不犹豫就去了。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虽然没有升迁过,可是这种情况他们遇到过。
像是在寻路开拔的过程中,确实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是这里是沙地,前面的路都没有探,这就开路,未免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