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87节

  “哎。”红玉应下,迈着莲步出了门儿。

  李惟俭回返厅堂里,就见晴雯在拾掇着残茶。他笑吟吟凑将过去,说道:“方才话儿没说完。”

  晴雯这会子心下倒是想开了不少,她生气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司棋。

  见李惟俭笑吟吟陪着小心,心下顿时熨帖不少,嗔道:“四爷是个有分寸的,只是往后可不能太过心软。今儿是司棋,来日若是旁的阿猫阿狗有样儿学样,四爷管得过来吗?”

  李惟俭肃容道:“一准儿没旁的了。”

  晴雯哼哼一声,待端起茶盏要走,李惟俭连忙扯住其胳膊,晴雯便抬眼看将过来。李惟俭温声道:“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虽说有些早,可这话不妨先撂在这儿,往后肯定要给你个名分。”

  晴雯垂下螓首,心中顿时暖流涌动。她一早儿便与李惟俭耳鬓厮磨的,还……那般了,从未想过离了李惟俭。因是便细不可闻的低声应了。

  他撒开手,晴雯娇嗔着又瞥了李惟俭一眼,这才噗嗤一声儿笑了,端着茶盏扭着水蛇腰去了。

  过得半晌,红玉回来了,到得近前将听来的信儿说了。待听闻大老爷倒欠下四千两银子,李惟俭面上不动,心下就开始暗乐。

  瞧方才那情形,只怕大老爷是红了眼,成了彻彻底底的赌棍。从自己这儿借了银钱,一准儿又要去股市搏杀一番。可惜啊,大老爷运气不好,这会子忠顺王已是瓮中之鳖,莫说是他李惟俭,只怕便是忠勇王也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大老爷还指望用借来的八千两翻本儿?呵,只怕这回要欠下更多的银钱啦。

  “不错,记你一功。”

  红玉笑吟吟而去,李惟俭正盘算着如何拿捏贾赦,莹那憨丫头便凑到了近前。

  “公子。”

  “嗯?”

  莹委屈道:“我那油罐子寻不见了。”

  李惟俭眨眨眼,咳嗽一声道:“可仔细找过了?说不得掉床缝儿里头了呢。”

  莹摇摇头道:“白日里我把床搬开仔细找过了,就是没有。”

  额……险些忘了,莹气力可不比他小多少。

  李惟俭含糊道:“丢了就丢了,左右也用不着。”

  “一串钱呢。”

  眼见香菱缓步而来,李惟俭连忙道:“莫说了,回头儿我补给你就是了。”

  莹这才兴高采烈而去。

  李惟俭心下稍稍松了口气,转念想起,方才却是忘了问莹,那鲸油是从何处买来的了。

  …………………………………………

  转过天来,李惟俭情知忠勇王只怕按捺不住了,是以用过早点便乘车赶到了内府。

  递了牌子入得内府,方才到得二堂前,那梁郎中便迎了过来,笑着道:“李秀才,王爷早已等候多时了。只怕你再不来,王爷便要打发人去寻了。”

  李惟俭笑着道:“王爷今儿没去早朝?”

  梁郎中伸手相请,边行边道:“王爷告了假。大事在即,总要先顾着这头儿。”

  李惟俭笑着颔首,随梁郎中入得二堂内,抬眼便见这会子忠勇王正不耐地负手来回游走。

  瞥见李惟俭,不待其行礼,抬手便道:“复生可算是来了……”顿了顿,忠勇王蹙眉道:“复生怎地这般老成?本王昨儿一夜尚且不曾安睡,怎地瞧着复生好似浑不在意一般?”

  李惟俭拱手道:“王爷,此番内府必胜,又何必多虑?”

  开玩笑,内府下场,这就等于裁判员下场比赛,试问怎么输?

  那忠勇王眉头不展说道:“此前抛费了一些,本王出面儿又从各处票号调集了一些银两,总计凑了八百万两现银……复生,不能赔吧?”

  李惟俭肃容道:“若是赔了,王爷尽管取了学生项上人头。”

  忠勇王愕然,眨眨眼道:“莫闹,不过些许银钱,怎能赔上复生?罢罢罢,你既这般说了,想来成算十足。这会子还有小半个时辰,咱们这就出发吧。”

  李惟俭只得领命。

  二人为遮掩耳目,也不曾叫车架随行,步行到得交易所斜对面的茶楼,叫了个临街的雅间安坐。

  如何操作,李惟俭早就列在那条陈了,自有下头属官去办。二人相对而坐,叫了茶水、点心,随意闲聊,静待今日开市。

  这且按下不表,且说大老爷贾赦一早儿用过早点,掐着时辰赶在开市前便到了股子交易所。

  外间挂的水牌显示昨儿最后的价码是一两一钱八。贾赦盯着那水牌暗暗咬牙,错非被忠顺王摆了一道,他又哪里会低声下气的去求李惟俭?

  默念了几遍‘每临大事有静气’,大老爷长出口气,赶巧此时忠顺王府车架到了交易所近前。

  自有侍卫摆下凳子,帘栊挑开,那忠顺王与长史周安施施然下得车来,周安瞥见人群中的贾赦,忽而嗤笑一声,转头与忠顺王耳语了几句。

  忠顺王乜斜着看将过来,只似笑非笑的瞧了贾赦一眼,便昂首负手缓步朝着交易所行去。

  贾赦心头火起,心里头将这二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奈何形势比人强,人家忠顺王财大气粗,可不是他能比得了的。为今之计,也只有顺势而为,方才能回了本儿。

  忠顺王身份摆在那儿,哪怕临开市还有一会子,交易所的书办也放开阻拦,恭恭敬敬请了其一行先行入内。

  待到得辰时整,门前阻拦的小吏左右敞开,贾赦便领着几个小厮随着人群一窝蜂地涌进了交易所内。

  水务公司的股子如今不过一两一钱八,实在是便宜。周遭议论纷纷,都道只怕这股价是要触底了,怎么也不能再跌下去。

  大老爷贾赦听得众人言语,忽而心中若有所思。这股市可不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般穷酸说股价要涨,那忠顺王要想赚银子,说不得这股价还得跌啊!

  此时已然开盘,水牌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也不曾变动。

  贾赦攥紧拳头,胸中心脏狂跳。那忠顺王财大气粗,只怕下了场就要砸盘,到那会子只能吃些残羹冷炙,说不得人家反手一通操作,自己连那残羹冷炙都吃不上……有道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富贵险中求!

  贾赦一咬牙,命身旁小厮拨开人群,径直到了那顺天府的桌案前。

  书办识得贾赦,问道:“贾将军可是来还钱?”

  贾赦冷哼一声,自袖笼里抽出一卷银票摔在桌案上,说道:“还钱且不急,先拆借些股子来。”

  几名顺天府的书办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贾赦恼道:“怎地?怕我还不起不成?速速拆借了,莫要耽误老爷我赚银子!”

第99章 风卷残云

  茶楼二层雅间。

  忠勇王略略躁动,不安地举着茶盏凭窗而望。忽而瞥见一行人施施然进得交易所内,忠勇王蹙眉看向李惟俭:“复生还知会曹允升了?”

  李惟俭笑着摇头:“哪里用得着学生知会?水务公司的股子可是有分红打底儿的,再如何跌也不能跌过一两去。曹东家这般明眼人自然瞧得出来,学生估摸着,前一阵子曹东家暗中没少吸纳股子。”

  “有道理。”忠勇王方才说过,便见一个大胖子急吼吼也进了交易所。于是乐道:“看来想捡便宜的可不止是曹允升啊,你瞧,这寇永平不也来了?”

  李惟俭笑着没言语,忠勇王就道:“复生前一阵子置办了宅院,按说手头儿还余下个五十万两,怎地此番下场只砸进去十万?”

  李惟俭就道:“王爷,学生不过一介秀才,这胳膊哪儿能拗得过大腿?若是让忠顺王得知学生此番大赚一番,只怕事后学生麻烦不断啊。”

  “呵,复生多心了,若他来寻你晦气,自有本王替你做主。”

  李惟俭笑着颔首,却并不应承。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忠顺王大肆发作起来,他自然能寻忠勇王庇佑。可若跟苍蝇一般,处处使绊子,不咬人膈应人的,他李惟俭难不成还能每日家去寻人家忠勇王不成?

  忠勇王见其不应声,便随口打趣了两句,转而又不安起来。此番内府抽调了近八百万两银钱,一则趁着股子便宜回购一番,二则趁机对冲,将忠顺王这块肥肉生生的吞了。

  此事自然不用忠勇王亲自出面操办,梁郎中早早自李惟俭处讨了主意,这会子正在交易所里操办着。

  昨日忠顺王撬动股子的银钱不过二十万两上下,算上其手中长期持有的股子,忠顺王手里头至少掌握着一百七十万两银钱。以八百万对一百七十万,再加上曹允升、寇永平等一干等着捡便宜的财主,那忠顺王此番焉有幸理?

  却说交易所内。

  大老爷贾赦拆借了股子,转头儿就跑到水牌前观量。这拆借股子自是不可能都在一个价码卖将出去,顺天府只点算拆借多少股子,最后才算均价。

  八千两银钱撬动六万多股,几个大单砸将下来,水牌价码应声而落,转眼便到了一两一钱六分。

  交易所内哀鸿遍野,大老爷贾赦这会子赚了银钱却不敢大意,只一边观量水牌,一边死死盯着忠顺王所在的天字号雅间。过得须臾,那长史周安果然行了出来,到得顺天府桌案边儿说了些什么,随即返身回了雅间。

  大老爷贾赦又紧紧盯着顺天府几名书办,便见其中一人行到水牌前,连砸了几个大单下来,径直将那水牌价码砸到了一两四分!

  大老爷贾赦长出一口气,禁不住握拳道:“成了!”

  他不禁暗暗得意,只道前番是被那忠顺王算计了,这才折了本儿。凭着他大老爷的心智,在这交易所里又怎会损兵折将?此番时来运转,说不得今儿非但能回本,还能捞上一笔银子!

  贾赦面上露出笑意,转身朝着雅间行去,行不过两步便撞上一人,惹得贾赦呵斥连连:“瞎了眼的,往哪里撞?”

  那人面色凄苦,只不迭的打躬作揖。贾赦瞥了一眼,只觉此人面善,却也不曾问询,只冷哼一声,甩开衣袖去了雅间。

  方才撞上大老爷贾赦的不是旁人,正是赵姨娘的兄长赵国基。昨儿高位接盘,眨眼就折了一百两银子,还把妹妹赵姨娘生生气晕了过去,赵国基自是惴惴不安。

  到得今儿一早,赵姨娘只打发了个丫鬟传话儿,命赵国基仔细盯着水牌,总要将那一百两银子赚回来才是。

  赵国基早早到得交易所里,眼瞅着水牌一路下跌,如今不过一两出头儿,算算竟赔进去一百五十多两了!他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般多银钱,只道再赔下去,这四百两银钱怕是便要没了。

  这才急吼吼冲到水牌前,拿着股子凭据朝那小吏嚷:“卖,快帮我卖了!不拘多少银钱!”

  小吏瞥了其一眼,试探道:“一两二分成不成?”

  赵国基咬牙道:“成!”

  水牌方才挂上去,眨眼便被人摘了去,小吏点算一番,写了条子让赵国基去到后头兑换银钱。赵国基紧忙去到后头柜台兑了,连银票带散碎银两,算算竟只剩下二百五十两出头儿。

  赵国基欲哭无泪,心中不知如何跟赵姨娘交代,只得失魂落魄而去。

  却说大老爷贾赦,经历前番折本,此番自然是小心了许多。如今水牌停在一两二分半晌不动,贾赦心中就犯了嘀咕,琢磨着莫非这价码到底了?

  一旁跟着的小厮禁不住劝道:“老爷,这价码只怕差不多了。要不然咱赶紧回购吧!”

  “不急,那忠顺王还不见动作。”他虽心中不安,可强自在死撑着,只因如今的价码方才回本儿了五成多。

  怎料贾赦话音刚落,外头水牌便水涨船高,那空头不拘多少砸下来,竟是转眼就没。

  水牌自一两二分,只一炷香光景就涨到了一两一钱二。

  方才回本儿了五成,如今只剩下两成左右,大老爷贾赦愈发踯躅,只翘着脚朝天字号雅间观望。

  天字号雅间里。

  “王爷,那几个老西儿出手了。”

  忠顺王老神在在,说道:“去打发个人瞧瞧,老西儿是拆借了,还是真金白金买了股子。”

  周安应下,紧忙打发人出去扫听。过得半晌,那人回来禀报道:“禀王爷,曹允升、寇永平等都是全价购入了股子。”

  忠顺王面上顿时露出笑意来:“要说这老西儿就是胆儿小啊,就琢磨着稳赚不赔的好营生,岂不知富贵险中求?呵,几个老西儿加起来能凑个二百万两?”

  周安思忖道:“前番这些商贾没少购入股子,只怕余钱不多。”

  “那就是了,去,再砸个五十万股,老西儿想捡便宜,本王想赚快钱,如此正是合则两利啊。”

  周安一挑大拇指笑着赞道:“王爷洞悉人心,正是这般道理。属下这就去办!”

  周安连忙又去操办,于是乎空头大单接连砸下,那水牌维持在一两一钱左近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应声而落。

  此时已临近午时,那水牌价码只略略下挫了一分,便又停住不动。

  大老爷贾赦在人字号雅间里翘首以盼,忠顺王在天字号雅间里望眼欲穿。许是月余光景顺风顺水,忠顺王早没了从前的小心谨慎,等了一盏茶光景,忠顺王实在不耐,蹙眉招呼过来周安道:“外头又来了旁的财主?”

  “这,下官没瞧见啊。”

  “奇了,”忠顺王抚须思忖,说道:“莫非是这帮老西儿又调集了银钱?你去,再砸五十万股,本王就不信老西儿还能撑得住。”

  周安本想劝说一二,可应着忠顺王极为不耐的面孔,当即按下话头,只得转头去操办了。

  又是连翻空头砸下来,可偏生那水牌价码不见下挫,反倒又略略涨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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