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32节

  昨儿,复生回府可曾遭了刁难?”

  李惟俭笑道:“少司寇说笑了,学生行得正、坐得端,又哪里会有人刁难?”

  “哈哈哈,好!”严希尧笑眯眯道:“这两日,复生就莫去城外火器试射场了,跟着景文,多往外城武备院走走有好处。”

  有好处?莫非那螺旋膛线的铳管子造出来了?

  李惟俭自知面前的严希尧官术炉火纯青,说话从来留一半,半点抓手也不会露出来。

  因是他也不追问那好处是什么,只起身拱手道:“是,多谢少司寇提携。”

  “嗯,没旁的事儿复生便去吧。”

  李惟俭起身告退,出得书房,又在侧园转了转。刘家父子又往下凿了一尺,结果照样往外渗水,如今一边儿驱动着水泵,一边儿紧忙贴青石与三合土。

  只瞧了一阵子,李惟俭便领着吴海平离了严府。

  二人放马而行,李惟俭不由得感叹道:“想上进真是太难了。”

  吴海平瞥了其一眼,腹诽道:“公子,您还难?您是不知道我昨儿晚上跑了多少冤枉路。为了打听那车员外,小的差点儿给关在外城进不来。”

  李惟俭歪头笑吟吟看向他,说道:“你那东家行二还是行三啊?”

  “额……”吴海平面色骤变。

  “不用言语,比划个手势就行。”

  吴海平四下看看,确认无人关注,这才悄然比划出三根手指。

  李惟俭了然于胸,这倒是有趣了,不想竟然是那位主儿。依稀记得,那位主儿可是跟贾府有仇的。

  此时天色尚早,明日便是黛玉生辰。李惟俭便在内城繁华处四下逛将起来,总要选上一件礼物才好。

  最后在马市桥左近寻见了一家洋货铺子,进到内中逛了逛,忽而瞥见一物,他几步行过去探手拿了起来。

  那掌柜的殷勤道:“公子好眼光,上好的洋货,您瞧瞧这做工,这质地,没得挑!”

  李惟俭拧动发条,听了一小段禁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是洋货?谁家洋货放鲜调?”

  掌柜的面色不红不白,搓手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洋货实则是内府造的,您要是入手,我给您打个狠折。”

  “什么价儿?”

  掌柜的比划出两根手指。

  李惟俭颔首道:“倒是不贵,二两银子也算有些赚头。”

  掌柜的神情一怔,急了:“公子莫要说笑,二两?这黄铜、玻璃罩子二两银子都下不来。二十两!您还别嫌贵,换旁人我能卖三十两您信吗?”

  李惟俭哪里肯信这般鬼话?

  与那掌柜的讨价还价半晌,这才掏了十六两银子,将这物件买了下来。

  出得洋货铺子,吴海平就道:“公子,时候儿不早了,是不是该回了?晌午灌了一肚子茶水,就吃了块儿点心,五脏庙方才就开始闹腾来着。”

  “嗯,没旁的事了,回吧。”

  二人翻身上马往回行去,路上李惟俭忽而觉得,好似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忘了什么?算了,左右也不重要。

  ………………………………

  水车胡同儿。

  小院儿正房三间,厢房两间。

  运煤渣的驴车自胡同里穿行而过,小院儿的正房便开了房门,露出一张丰腴的面孔来。

  见经过的只是驴车,司棋便蹙眉又阖了房门。折身去到里间,盘腿坐在炕头,她蹙眉想着:都这般时辰了,那位俭四爷怎地还没来?

  她本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王善保家的又是邢夫人的陪房,仗着如此便利,就成了二姑娘迎春的贴身大丫鬟。

  可陪在二姑娘身边儿两年,司棋就觉察出来,二姑娘是个绵软、懦弱的性子,将来只怕配了夫家也是个不得势的。她若是陪嫁过去,不知要遭多少窝囊气!

  转眼二姑娘眼瞅着十四了,来年便要及笄。司棋便想着,与其陪嫁过去,莫不如自己选个如意郎君。

  恰好年前表弟潘又安走了门路,到得府中充做了小厮。潘又安生得极标致,又小意温存的,一二来去司棋便芳心暗许。

  本道待二姑娘出嫁前将此事挑明,求了外祖母王善保家的请托一番,将自己配了表弟潘又安,不想突起波澜!

  表弟潘又安为了贾蔷那红口白牙全无凭依的好处,竟诱骗新来的俭四爷走了私巷!原以为那俭四爷会息事宁人,不想几日光景情势突变,潘又安上街采买竟被巡街御史给抓了起来!

  表弟一家自然是急了,四处请托,却求告无门。司棋忧心表弟潘又安,便去求了外祖母,可外祖母不过是邢夫人的陪房,莫说是她,便是邢夫人只怕也无力插手。

  司棋向来是个无法无天的,眼见求告无门,干脆将心一横,这才生出用自己青白身子换潘又安性命的念想。

  如今她心中忐忑,到底还是黄闺女,难免心中有些不安。心中胡乱思忖,一会子记挂着潘又安,一会子又想着那俭四爷来了自己该如何……

  想起俭四爷来,司棋忽而生出荒谬的念头来:身子给了那俭四爷,好似也不算吃亏。

  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又叹息一声,都这般时辰了,也不知那位俭四爷会不会来。

  日头一点点偏西,司棋的心跟着那日头一点点往下沉。眼见临近申时,她忽而凄苦一笑。

  想来那位俭四爷是不会来了……也是,俭四爷房里那几个丫鬟一个赛一个的俏,自己这般丰壮的怕是不合俭四爷的心意吧。

  可她又能如何?总不能眼瞅着潘又安身陷囹圄。

  想着打听来的信儿,那位俭四爷大抵多在申时回返,司棋再不耽搁,起身出门锁了门,快步朝着荣国府行去。她只告了一日的假,错过了今日,再没旁的时候了!

  水车胡同儿距离荣国府不远,她到得后街却不曾入府,远远躲开后门,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快步行进私巷里,心中只祈祷着今儿那位俭四爷好歹从此处经过。

  许是过路的神明显了灵,她停在侧门不过须臾,便见前方私巷口转过来二人。当先昂首而行的,正是那位俭四爷!

  司棋按耐着心中复杂难明的心绪,捧着心口默默等着俭四爷走近,这才迎上前屈身一福:“俭四爷。”

  李惟俭停步,瞥了其一眼,这才记起来那日的纸笺来。他心中暗恼,又有些释然。

  他如今不过十三岁年纪,又不是宝玉那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此时行那男女之事实在太早。

  因是便蹙眉道:“原是司棋姑娘。”

  略略上下打量一眼,这司棋的个头竟比他还高一截,生得高大丰壮,面上也有几分颜色。这般姿容放在此时怕是不受待见,待过上三百年定是不少人心中的心头好。

  顿了顿,他负手说道:“司棋姑娘多大了?”

  “十六。”司棋低声道。

  “嗯,姑娘家,还是要珍惜自己。你表弟的事儿,若我能插得上手,自会出手相帮。”

  点点头,李惟俭领着吴海平错身而过,身后的司棋转过身来连忙屈身一福:“多谢俭四爷,我祝俭四爷金榜题名、公侯万代!”

  待起身,眼前早已没了李惟俭的身形。司棋心中涌过暖流,想着这位俭四爷果然好说话,生得又不比表弟差……

  轻轻舒了口气,她为表弟潘又安能做的已然做了,是福是祸,全凭造化吧。

  ………………………………

  梨香院。

  “妹妹留步,回头儿我寻老爷打听打听,有了信儿再来告知妹妹。”

  “哎,姐姐慢走。”

  薛姨妈目送王夫人领着丫鬟、婆子远去,这才施施然与宝钗回返。

  进得正房里,就见薛蟠忽而一拍桌案,吼道:“整日家拘在家里,任事不做,真真儿困死个人!妈妈,依我看,那劳什子巡街御史就是吓唬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舅舅那般奢遮,岂是一个小小御史敢开罪的?”

  他这两日正在学中与香怜、玉爱打得火热,眼瞅着便要入巷,哪里肯乖乖拘束在家中?

  眼见薛蟠闹了脾气,薛姨妈便过来劝说道:“我的儿,好歹听劝一回吧,没看你姨丈都说此事难办?真要是出去让那御史给捉了去,你叫妈妈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哥哥!”宝钗瞪视薛蟠。

  薛蟠此人媚上凌下、无法无天,却极为重情义。眼见薛姨妈哭将起来,顿时慌手慌脚起身道:“妈妈莫要哭了,我不出去就是了。哎……”

  薛姨妈止住眼泪,接过宝钗递过来的帕子略略擦拭,就道:“我的儿,你素日里再如何胡闹,妈妈也管束不得。但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好歹给薛家留个一儿半女,也好对得起你父在天之灵。

  如今外人谋算咱家的家业,那皇商没了便没了,总好过薛家绝了后啊。”

  薛蟠眉头紧锁,但觉憋闷无比,倏忽一拳砸在桌案上,起身就要走。

  “哥哥,你要去哪儿?”

  宝钗赶忙上前扯住其衣袖,薛蟠便道:“我,我去寻俭哥儿道个恼。杀人不过头点地,前头送了香菱,我如今再去道恼,此事总算揭过了吧?我再求着俭哥儿帮帮手,总不能让咱家的皇商丢了!”

  宝钗心中好一阵无语。没奈何摊上这样一位兄长!

  如今刀子攥在对头手里,此事又哪里是李惟俭插得上手的?

  注一:千秋节,太后生辰;万寿节,皇帝生辰。

  第一更送到,求追读,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35章 呆霸王负荆请罪 李惟俭以退为进

  东北上小院。

  申时刚用过饭,李惟俭正要去到书房里小坐,外间传来叫门声,红玉紧忙迎出去,转头喜滋滋回来道:“四爷,大奶奶领着兰哥儿来瞧您了!”

  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出得书房迎将出去。到得门前,却见果然是李纨领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又有几个丫鬟、奶婆子相伴左右。

  他笑着上前见礼:“大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兰哥儿也来了?”

  李纨矜持笑着,探手推了推贾兰背脊:“快叫人。”

  那贾兰便好似小大人儿一般绷着小脸儿,一板一眼地躬身作揖,操着童声道:“贾兰拜见四舅舅!”

  “好,好,快起来,仔细瞧,这孩子与大姐姐极挂相。”顿了顿,李惟俭侧身探手相邀:“大姐姐,里头叙话吧,外间还是有些寒凉。”

  李纨笑着应了,领着贾兰随着李惟俭入得正房里。丫鬟、婆子随侍左右,红玉、晴雯张罗着上茶水、点心,好一通忙活这才安置下来。

  李惟俭与那贾兰说了会子话,李纨便打发奶婆子将贾兰领到一边儿耍顽,自己则留下来与李惟俭叙话。

  周遭丫鬟、婆子离得不远不近,李纨面上没了笑模样,忧心道:“俭哥儿,我昨儿听着……好似你与姨太太起了龃龉?”

  “怎么都传到大姐姐耳里了?”

  “素云昨儿晚上去给兰哥儿取羊奶子,听几个婆子在一旁说嘴,就回来学了几句。”顿了顿,李纨关切道:“俭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弄的?都是亲里亲戚的,可不好闹得满城风雨的。”

  李惟俭就道:“大姐姐也知我性情,错非忍无可忍,我又何至与姨太太拌嘴?”

  当下,他便将过往种种一一道来,直听得李纨蹙眉不已。未出阁时,她便是个万事不争的性儿,自贾珠过世后,便只一门心思教导兰哥儿,府里上下极少过问。

  除去别有用心的王夫人,上上下下对李纨自是交口称赞。便是这般绵软的性子,听得薛家所作所为,这会子也气得不轻!

  禁不住说道:“姨太太怎会这般……这般不明事理?俭哥儿,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咱们往后不做了。薛家是薛家,你是你,何苦奔走出力还落了埋怨?

  算算到秋闱不过半年光景,俭哥儿又要给大司空、少司寇出力,本就没多少功夫,哪里还管得了那般多闲事儿?”

  李惟俭笑道:“大姐姐说的是,薛家的事儿我以后不管了。”

  李纨见他听劝,面上略略舒缓,说道:“这就是了,好生攻读,待过了秋闱也是举人了。算算不过才十四,待过上几年也中了进士,三叔、婶子九泉之下不定多高兴呢。”

  李纨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到底是未出阁时带了一年多的,她是将李惟俭当做了亲弟弟看待。

  便是习惯了尔虞我诈、鬼蜮伎俩的李惟俭也不禁心中动容,这世间千金易得,情谊难求!大姐姐这般待他,他往后总要让李纨好过一些。

  因是他便说道:“方才听兰哥儿说,出了正月儿就去了义学?”

首节上一节32/17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