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53节

  傅秋芳抿嘴乐了,也不辩驳。待拾掇过了衣裳,傅秋芳便自行去到院儿中,招呼过来几个丫鬟,当着面儿将差事分了下来。

  晴雯依旧管账,于是只略略颔首便不在意。这大半年来,晴雯每日读书识字,还要跟人学如何管账,认识了几百大字不说,这流水账也换成了四柱记账法,早已今非昔比;

  莹听闻自个儿夜里要巡视内宅,顿时拍着胸脯作保,一准儿没有贼人敢乱闯。转头又去寻了李惟俭,求其打制两把戚家刀。瞧那样子,这丫头不劈几个蟊贼是不会罢休了;

  香菱听闻每日要巡视暖棚,无可无不可的颔首应了。转念想着李惟俭曾说过,那暖棚里温润如春,便是冬日里也能让果蔬生发,顿时心下暗自欢喜。这冬日里瞧上大片的绿植,心绪总会好上几分;

  红玉得了管家的差事,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她心中原本还与傅秋芳有些别苗头,见傅秋芳不计前嫌,还分了差事出来,顿时面上羞赧。想着只待来日再修补一番。

  一切安排停当,眼看临近午时,傅秋芳正张罗着用午饭,忽而茜雪来报,说二公子严奉桢寻上了门儿。

  傅秋芳自知二公子与李惟俭是通家之好,紧忙进到正房里与李惟俭说了。

  待李惟俭迎出仪门,便见严奉桢正一脸不耐地负手而立。

  “景文兄,怎地这会子来了?莫非实学秋闱的事儿发了?”

  严奉桢蹙眉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学实学的,天下谁不知我父实学造诣?我自是青出于蓝,那些穷措大就算再不开眼也不敢盯着我。”

  李惟俭笑吟吟道:“那景文兄何故这般快就寻了过来?”

  严奉桢道:“你道我乐意?武备院的小吏寻不见你,便找上了我。”

  李惟俭顿时收了笑:“你是说”

  “嗯,你那炮架子造好了。这会子忠勇王正摆弄着,就是摆弄不明白。”

  可算是造出来了!李惟俭扭身点过丁家兄弟:“去库房,将那轮毂、轮胎一并带上,咱们去武备院。”

  严奉桢惊奇道:“咦?几日不来,莫非复生将那气嘴摆弄出来了?”

  李惟俭推着严奉桢就走:“边走边说。”

  反复尝试,一点点的增加硫、炭配比,这轮胎配方就试验了出来,没什么难得。真正难的是充气轮胎的气嘴!

  李惟俭虽没拆开过气嘴看看内中构造,可也大抵知晓原理,不过是弹簧压着,压下弹簧,外压大于内压便能充气。李惟俭与严奉桢亲自动手造了个打气筒,待造气嘴的时候出了问题。

  没有合适的弹簧钢!李惟俭为此撒了不少银钱,四下搜罗钢料,又雇请匠人拉制弹簧,如是数日,这才得了一些合用的弹簧。

  李惟俭想起此前的不易,不由得心中腹诽,待入了内府做官,总要寻个机会去干一干老本行,这大顺的冶金水平实在让人头疼。

  马车过得交道口,李惟俭往北瞥去,便见顺天府衙门左近果然围拢了不少人。大抵百十号实学士子,更多的则是瞧热闹的百姓。

  李惟俭笑道:“这帮人魄力不足,只知道围顺天府衙门,真想着闹大了,不如去叩阙。”

  严奉桢嗤之以鼻道:“不过是些没才学的穷措大,好歹还有秀才功名在身,真要是去叩阙,说不得领头几个的出身文字就没了。”

  “也是。”

  严奉桢笑道:“就算如此,陈首辅如今也是焦头烂额。我父晌午说,陈首辅如今在家待参,正在些自辩奏折。”顿了顿,又道:“瞧着吧,有这些措大的好儿。咱们那陈首辅,可不是个心思宽泛的。”

  路上二人说说笑笑,转眼到得外城武备院。

  两辆马车依次停好,丁家兄弟扛着轮毂、轮胎跟在后头,李惟俭与严奉桢递了牌子便入了内。

  到得靶场左近,果然就见忠勇王正摆弄着那新式炮架。摇臂转动,炮口缓缓升高。

  李惟俭与严奉桢上前见礼,忠勇王摆了摆手,说道:“这炮架果然比之前轻巧了不少,只是这轮子呢?”

  李惟俭笑道:“回王爷,学生这不就带了来?”

  “嗯?”

  李惟俭一招手,丁家兄弟卖足了力气,将轮胎、轮毂搬运过来。忠勇王屈指弹动,轮毂是钢的,清脆作响;轮胎黑黢黢有弹性,却不知是何物。

  略略思忖,忠勇王醒过神来,道:“此物莫非是用那乳造的?”

  “王爷慧眼如炬,正是乳。”

  说话间,李惟俭自袖笼里抽出一封信笺双手呈上,道:“王爷,内中详细记载了各式配方。请王爷过目。”

  何止是配方?这信笺上还大略记录了各式配方的性能。

  忠勇王展开信笺略略看了,因着不曾见过此物实际应用到底如何,是以并不曾表态。只摆摆手,命兵丁将轮胎装在炮架上。

  待过得半晌,轮胎安装得当,忠勇王又命人牵来两匹骡子来。须臾骡子套好,马夫挥动鞭子,两头骡子一并使力,起初炮车极为费劲地动弹起来,待后来越行越快,那两头骡子已然小跑了起来。

  忠勇王看着两头骡子拉着炮车绕着靶场转了几圈儿,这才抬手重重拍在围栏上:“好东西啊!”

  李惟俭就道:“王爷,这轮胎好说,就是气嘴难办,须得采用得用好钢拉制成弹簧。如今这两个气嘴还不算得用,有些慢撒气。”

  忠勇王只是点头,不曾言语。待马夫驱赶着骡子拉着炮车到得近前,忠勇王当即叫过马夫问道:“如何?”

  马夫拱手道:“回王爷,这新炮架果然比原先的轻便了不少。小人仔细看了,这不知何物造的轮子幅宽质轻,料想不会轻易陷进坑里。”

  “好好好,果然是好东西。”忠勇王面上生动起来,抬手重重拍在李惟俭肩头:“复生此番又立一功啊!可惜方才封爵,若不然,算上此功,复生起码能封三等子。”

  李惟俭虚伪道:“为朝廷效力,乃学生本分,不求赏赐。”

  “屁话!若赏罚不分明,朝臣谁会出力?军将何人会效死?你且放心,这一功暂且记着,留待过些时日追赠先人。”

  李惟俭咂咂嘴,面上感激涕零,心下腹诽。一桩功劳与自己无关,反倒便宜了素未谋面的此身父母……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就听忠勇王又道:“琼崖远隔数千里,怕是不好运到京师再造。”

  “王爷明鉴,此物最好在琼崖当地造好了,再走海运送抵津门,如此也少了些损耗。”

  “嗯。”忠勇王皱眉思忖,又叫过陈主事问过新式炮架的制造周期,继而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道:“不急,此事待本王禀明了圣人再说。”

  又仔细观量了新式炮架,忠勇王这才返身而去。送别了忠勇王,李、严二人坐车回返内城,随即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这会子李惟俭饥肠辘辘,他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呢。待到得自家,傅秋芳果然留了饭,李惟俭心下熨帖,就着温在灶上的菜肴方才吃了几口,茜雪面色古怪抵来报:“老爷,外头有人拜访,说是搬来的新邻。”

  李惟俭观量茜雪面色,问道:“有古怪?”

  茜雪道:“我隔着仪门扫量了一眼,只觉好生眼熟,又怕认错了。”

  茜雪眼熟?

  李惟俭心下纳罕,当即搁了碗筷,起身便行了出去。出得仪门,进得偏厅里,便见一人背对着门口站定了,正装模作样地瞧着墙上的字画。

  看身量,极为熟悉。陪同的下人道:“客人,我家老爷来了。”

  “哦?”

  那人转过身来,顿时面上极为惊讶:“俭……怎么是俭兄弟?”

  李惟俭面上舒缓,露出笑意,道:“听闻新邻造访,莫非便是文龙兄买下了隔壁的宅院?”

  太困了,粗略检查了一遍,有错漏的回头改。

第174章 下贴

  “可不就是我?”

  薛蟠仰头大笑,待二人落座,这才说起缘由来。这薛家在京师本有两三处房产,只是都在外城,薛蟠便觉居停不便。于是乎这些时日干脆将宅子发卖了,所得银钱购置了此处宅院,不料却与李惟俭做了邻居。

  略略喝了一盏茶,薛蟠旋即起身告辞而去。李惟俭眯着眼心头好笑,那薛蟠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哪里就会如此凑巧买到自家隔壁?且宅院入手之前,怎会不扫听一下左邻右舍都是谁人?

  只是一时间闹不清薛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回返内宅里,傅秋芳与晴雯等都在正房里候着,李惟俭饥肠辘辘,当即风卷残云。吃得略略有了些底,这才笑道:“你们猜新来的邻居是谁?”

  “谁?”晴雯问。

  “薛家。”

  傅秋芳面上娴静,红玉略略蹙眉,晴雯已然恼了起来:“又是薛家?这薛家怎地好似赖皮缠一般,甩都甩不掉了?”

  小姑娘可是记仇,上回薛蟠贼眼睛扫量好半晌,晴雯可一直都记着呢。

  傅秋芳知晓李惟俭与薛家有间隙,因是便道:“关起门来过日子,各家过各家的,不过是比邻而居,不去理会就是了。”

  莹举着小拳头道:“从前在荣国府不好动手,如今却不同了。那呆霸王若是再敢撒野,我定要给他个好瞧的!”

  红玉意味深长道:“薛蟠倒是无碍,只怕会有旁人顺势找上门来啊。”

  李惟俭方才当局者迷,红玉此言一点拨,顿时心下有些了然。莫非是眼见自己封了爵,宝姐姐又转了心思?

  细细思忖,这却不好说了……上回见宝姐姐,就见其神色有异。

  非但是他听出来了,除去莹这个憨憨,几个丫鬟与傅秋芳都听出来了。晴雯看李惟俭面上笑着,就道:“四爷,宝姑娘虽颜色好,可却与四爷不配呢。”

  李惟俭就道:“想什么呢?我娶谁也不会娶薛姑娘啊。”

  如今连国公府庶出的二姑娘都配不上他,就莫说是商贾之女的宝姐姐了。且宝姐姐这般朝秦暮楚的,由不得李惟俭不多想,若有朝一日他李惟俭落了难,宝姐姐会不会转而又去朝旁人投怀送抱?

  李惟俭算不得好人,却也没坏到离谱。他算计起外人来自是不择手段,可待身边人都是极好。便是哄骗了二姐姐迎春,也是怜其将来,这才横插一手。

  至于宝姐姐……一则宝钗奔着正妻来的,一准儿不愿做妾;二则收入内宅,红玉、秋芳还好说,余下晴雯、香菱、莹三个,说不定怎么被宝姐姐算计呢。

  李惟俭想得很开,二世为人,这世道好姑娘多的是,明知宝姐姐不好驾驭,又何必为难自己?

  转念一想,这可不行啊,若没了宝姐姐看顾,宝玉岂不是又要时常纠缠黛玉?须得寻个机会好生劝说宝姐姐一番,那宝兄弟才是宝姐姐的如意郎君啊!

  思忖罢,抬眼便见几个丫鬟欲言又止。尤其是晴雯,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好似会说话一般,内中满是揶揄。

  只怕在几个丫鬟看来,但凡是颜色好的,自己都会收拢在身边儿吧?

  李惟俭咳嗽两声,权当做没瞧见,打发几个丫鬟去侧园游逛,自己则与傅秋芳商议来日温锅事宜。

  这燎锅底南北规矩不过是略有差异,傅秋芳乃京师土著,李惟俭细细问过了,傅秋芳就道:“老爷,这宅第中的厨娘不合心意,不若四下寻访,再雇请个大厨来。老爷来日为官,说不得时常要宴饮招待,总不好再去酒楼雇请人家的大厨。”

  “有理,奈何厨子可不好请啊。”

  如今的大顺可不分八大菜系,只分作官府菜与家常菜。什么是官府菜?鲍参燕翅,能做好这些的才算官府菜。不会做这几样,旁的做的再好那也是家常菜。

  李惟俭要请的自是会官府菜的大厨,奈何这官府菜的厨子可不好培养。师父教徒弟,寻常的鱼肉尚且心疼,更何况是鲍参燕翅这等名贵之物?

  是以如今会官府菜的,要么早早被收入权贵之家,要么一早儿被各大酒楼奉养,等闲可是请不到。

  傅秋芳也知内中道理,便蹙眉道:“四下碰碰吧,说不得什么时候来了运气就碰见了呢。”

  李惟俭点点头,思量道:“不成的话我去求求忠勇王。”

  傅秋芳讶然,嗔道:“老爷莫要胡说。为个厨子去求忠勇王?就不怕王爷因此恼了?”

  李惟俭笑道:“你不懂,王爷爽利的很,但凡对了他的脾气,那是要什么给什么啊。”

  转过天来,李惟俭打发吴海平去市面上搜罗食材自是不提,自己则领着丁家兄弟去了内府。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没成想话一开口忠勇王便一脸的面色古怪。

  “厨子有是有,奈何复生怕是用不了啊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李惟俭面上讪讪,拱手道:“是学生想差了。”

  忠勇王玩味道:“不若复生充入军中,来日若擒杀了噶尔丹策零,说不得还真能封你个异姓王,到时圣人自会赐下御厨来。”

  忠勇王说过了,周遭梁郎中等纷纷附和着笑将起来。忠勇王笑了半晌,忽而止住,因着他见李惟俭非但不曾笑出来,反倒蹙眉思忖,好似真有这般打算一样。

  “额……复生之才不在军阵之上,本王方才说笑的。”劝慰一句,忠勇王心下忽而怪异,这李复生才具颇足,说不得还真有将帅之才?

  正思忖着,就见李惟俭打蛇随棍上,拱手道:“王爷,学生”

  忠勇王打断道:“都封了爵了,不好再自称学生。”

  李惟俭想了想,又拱手:“下官这统兵之能不好说,但若说纸上谈兵,自觉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忠勇王松了口气,道:“难为复生了,大抵看过纪效新书,或者太宗的《统兵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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