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继续说道:“真正的好官的确该有仁善之心,但这个仁善,得分时候,得分方式方法。
就好比我大明这些年日子都不好过,地里刨不出粮食,牛羊也因为连年战火和雪灾死伤殆尽。
这时候,为官一方就得有仁善之心,首先,你起码得保证自己治下的百姓能熬过这苦难的日子。
可即便是如此,也得讲方式方法。
难道就这么养着?
不是说朝廷养不起,毫不夸张的说,我大明养得起,就以我大明如今的粮食储备而言,全大明的人都不做事儿,一天三顿稀的,撑、撑不死,饿、饿不死的,养个三五年,养得起!
要是只为了吊着一条命的话,咬咬牙还能再坚持个一年半载。
但那时候我大明的老百姓是什么样的?
不说瘦得皮包骨,但身体总是要差上许多吧?
那这样的养着有意义么?
反观现在,我大明以工代赈,老百姓在劳动中强健了体魄,又获取了丰厚的报酬,吃得自然要比施粥来得更好,而他们自己凭双手挣来的粮食,吃得也更安心,更踏实。
哪怕是在大灾大难之年,你看看我大明的百姓,哪有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
哪儿有一个因为这些年的大灾大难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
哪一个不是斗志昂扬的在为了生活奋斗和拼搏?
本王敢说,如今若是再有人敢进犯我大明,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那些百姓!
同样是赈灾,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这就是方法!
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本王当然知道开仓赈灾最容易,事儿也不多,但那样的官员,真的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么?
那样的朝廷,真的是心怀百姓的朝廷么?
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真正的赈灾是要教百姓,带领百姓,引导百姓,找到新的谋生方式!”
听李承乾这么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不单单是张二牛,还有尉迟宝林、魏叔玉都在琢磨李承乾这一番话。
至于尉迟敬德,看着沉思的众人,这才对李承乾拱手道:“殿下了不得啊,说的这大道理,老夫一个粗人都听懂了,受教了,受教了。”
他是真听懂了,包括李承乾的弦外之音。
就刚刚那罗里吧嗦的一堆话里,好些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什么大明的粮食储备,坚持坚持三五年,紧巴紧巴还能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什么大明百姓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这些不都是借此机会说给他听的么?
“吴国公说笑了。”李承乾闻言笑道,“本王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毕竟大明和大唐的国情不一样,吴国公就别取笑本王了。”
“哪儿有哪儿有。”尉迟敬德道,“殿下所言,老夫虽然不敢说都能听懂,但也听得出来,这里面是真的有东西。
不管是谁,只要能把殿下刚刚那番话,悟个七分,不,悟个五分,那都决计能成为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不过殿下刚刚好似只说了为官的善,是不是还漏了点儿什么?”
“确实。”李承乾见尉迟敬德话音刚落众人又看向了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刚刚本官说了为官的善,那么再说说为官的恶。
其实不应该说是恶,准确地说,应该叫严厉!
为官者,一味的善,那只能是个老好人,老好人就是在谁的嘴中口碑都还不错,但你要问他为这一方百姓做了什么,有什么贡献没,呵呵,几乎很难有人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为何?
因为这样的官员,他与谁都为善,但你想为百姓做事,做实事,怎么可能跟谁都和善?
记住,不敢得罪人的官员,不敢说不是一个好官,但决计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而这个得罪的人,包括同僚、下属、百姓!
就拿张将作今天的事儿来说,火药之威何其恐怖?
但你在做什么?你在纵容他们!
他们今天没死是万幸!但他们今天要是死了呢?
你心能安么?
本来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但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们如今却要躺在医院里。
所以,就今天而言,使得他们躺在医院的根由,是你的善,你但凡严苛一些,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换句话来说,有些时候凶恶一些,其实才是真的为了更多人好……”
在这个问题上,李承乾也不敢讲得太深,一来是大明官场的风气的确有问题,若是他太过于深入的去讲这个话题,他也担心这些家伙过渡理解。
一下子就把大明的画风给翻了过来,那就完犊子了。
二来说到这里也就可以了,之所以扯这么多,其实也不单单是说给张二牛他们听的。
尉迟敬德自然懂李承乾的意思,当下再看李承乾,他也有了种陌生的感觉。
几年不见,今时今日的李承乾的确有了几分其父之风。
“殿下说的是。”就在这时,张二牛躬身道,“此番的确是微臣失职,既然殿下之前罚了众人半年薪俸,微臣身为将作监大将作,理应重罚,微臣请罚一年薪俸,以为惩戒!”
听到张二牛这话,李承乾顿时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刚刚还在想,这家伙会不会因此请辞?
不过现在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一个憨子。
“既如此,你自行回将作监处理此事。”李承乾点了点头,也就摆了摆手。
等张二牛走后,李承乾这才看向尉迟敬德,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让吴国公看笑话了。”
“哪儿有。”尉迟敬德倒是笑道,“应该是让老夫学到了,就这些东西,房玄龄那些家伙都不愿教我们这些粗人的,倒是殿下一点儿也不见外,没把老夫当外人哈。”
说完,尉迟敬德就是一阵大笑。
李承乾自然知道这老家伙也是在阴阳怪气,但他也不介意:“吴国公岂能是外人?自从宝林入我大明王廷那日起,本王就一直欠吴国公一句感谢。”
说到这个,尉迟敬德立马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殿下,老夫虽是粗人,但也知忠孝二字。
殿下是大明的殿下,但也是我大唐的殿下,老夫遣子入明,是希望我大唐太子在外有人能帮衬,能信任,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人能替殿下挡刀。
所以,殿下的感谢之言,老夫着实没听明白。
老夫既为大唐国公,享高官厚禄,遣子护佑我大唐太子,不是老夫应该做的么?”
“倒是本王失言了。”闻言,李承乾当即说道,心里也是暗骂,谁他妈说尉迟老黑是个粗人的?
这他妈是个粗人?
自己刚想试探一下,人家一套组合拳就打了过来,这能是个粗人?
“那不知道吴国公此番来访,可有什么事情?”既然尉迟敬德不接招,李承乾也就换了个话题。
说到这个,尉迟敬德笑道:“之前有,但现在嘛,没事儿了。喝酒,就是喝酒,早就听闻大明出美酒,出烈酒,老夫今日倒要好好领教一番才是。”
要说洒脱,那还得是尉迟敬德洒脱!
当下,李承乾一个眼神,魏叔玉便立马出去安排了。
今日,有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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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卷五 两仪殿上,石破天惊!
桃源县衙。
当尉迟敬德被其亲兵抬回来的时候,还留在此地的长孙无忌等人都看傻眼了?
不过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酒气,长孙无忌也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李承乾和尉迟敬德之间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毕竟尉迟敬德这家伙的嘴,那是真的臭!
“都散了吧,吴国公只是醉了而已。”
随即,长孙无忌摆了摆手,打发掉了杨刺史等人。
而原本还在扯着噗汗的尉迟敬德听到杨刺史等人都走远后,摇摇晃晃的坐起身,骂骂咧咧地说道:“这破玩意儿,颠死个人,还是没有骑马来得舒服!”
说着,翻身就站了起来。
喝醉,不存在的,不过身在官场,谁还不会装一下?
看到这一幕,长孙无忌也不意外,不说别的,就尉迟敬德这老东西的酒量,他还是信得过的。
“吴国公辛苦了。”
尉迟敬德闻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说道:“这大明的酒,还真够烈的,老夫都有点儿着不住。”
虽然没有醉,但是真的上头。
“不知吴国公此番可有收获?”长孙无忌笑道。
“收获自然是有的。”尉迟敬德说着,就把之前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这才继续说道,“哎,殿下有意无意的告诉老夫大明的粮食储备,民心,其实就是在告诫我等。
如今的大明已经今非昔比了。”
听到尉迟敬德这般说,长孙无忌都愣了一下。
要知道,这和尉迟敬德去之前,可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当然,他不知道,尉迟敬德并没有将李承乾试探他的那番举动说出来。
虽说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包括长孙冲都在,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这才让长孙无忌有些误解,但凡他说了,长孙无忌一定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
“不过依你所言,殿下的确是成长了不少。”长孙无忌道,“不说别的,就殿下那套为官的善恶,哪怕是放在长安的朝堂,也定当能振聋发聩!
天下官员,若能领会其一二,并一以贯之,便可称之为能吏,若是能领会五成,便是干将,领会八成者,可为宰辅!”
说到这个,长孙无忌还真是不吝称赞。
不过仔细琢磨回来,这套善恶理论包含的东西,的确很多。
虽然李承乾说得不透彻,但他还是能琢磨出一些东西来的。
如此一想,长孙冲跟在李承乾身边,倒也是一件好事。
尉迟敬德也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夫先去写奏章了,大明研发出了火药,总是要上报陛下才是。”
“吴国公请便,陈县令已经为我等安排好了休息的地方。”长孙无忌笑道,“老夫也得去写奏章了,那就不叨扰吴国公了。”
虽然陈定安递交了辞呈,但也不至于这么快。
如今的桃源县还是他做主,当然,这也进入了倒计时。
尉迟敬德也没多言,当即就在衙役的带领和亲兵的护佑之下,去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