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494节

  弦断了!

  秦慕白突兀的停住,拳头关节处绑着的纱带溢出一层鲜血来。

  看着断了的琴弦,秦慕白轻声道:“天可怜见,懂我之心。知音去,弦断有谁听?”

  众目睽睽之下,秦慕白站起身来,朝火堆走近。

  高阳公主骇了一跳,正待大叫,被阴德妃止住。

  扬手,秦慕白将琵琶扔进了火堆之中,火星四溅浓烟翻滚。

  “妖儿,秦慕白此生除了祭奠于你,再不奏曲。”

  众皆默然,只剩柴火堆噼叭的燃烧声,和终南山上常年不休的风啸。

  傍晚时分,妖儿的骨灰静静的躺在了一个铜铸的骨灰盒里,秦慕白脱下自己的织锦披风将其裹好,抱起。

  满山的人,陆续往山下退去。前来参加祭礼的友人也相继告辞而去。山顶之上,留下的人已不多。正在这时,有一人走上山巅来到秦慕白面前,拱手而拜:“秦兄。”

  “郑兄,多时不见了。”秦慕白将骨灰盒暂且交与霜儿,拱手与他回礼。

  郑安顺看了一眼秦慕白绑着纱带溢血的双拳,轻轻点头微然一笑:“打得好。”

  秦慕白嘴角一咧,这几天来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脸,说道:“郑兄专程上山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郑安顺略感歉意的笑了一笑,说道,“郑某连日都在东都忙碌,刚刚才回到长安,听闻此事,实感遗憾。方才上山时正遇到一些长安的旧识,他们知我与你相熟,但拜托我央求你一件事情。”

  “何事?”

  “众人仰慕妖儿姑娘已久,如今她突然仙去,无不悲痛。”郑安顺说道,“既然秦兄在终南山之巅送她驾仙,于是他们就想在此处竖起一座妖儿姑娘的玉白塑像,并在起立庙升碑,纪念妖儿姑娘。”

  “塑像立庙?”秦慕白摇了摇头,说道,“妖儿生前最喜清静不好虚荣,她定然不愿意。”

  “秦兄误会了。”郑安顺说道,“妖儿喜静,清丽脱俗至纯至善,在此终南仙境常有流云彩霞、仙鹤灵兽与之相伴,岂非是她绝佳的归宿?而且,此处临近长安当是一处最高之点,我等要为妖儿竖一座十丈高的白玉塑像,手托琵琶遥望长安。秦兄若是想念妖儿姑娘了,远在家中举目朝终南一望,亦可见之。如此仙境,妖儿姑娘享仙风玉露得百鸟朝奉,便当真成了仙子,岂非美事?”

  “好吧,郑兄拳拳之意,某便领了。”秦慕白知道推脱不掉,便应了下来。心下想道,郑安顺向来不是个喜欢说废话、干无厘头事情的人,他此来,必另有用意。于是对他道:“稍后郑兄若有闲时,不妨到寒舍来与某略作商议一下,这塑像立庙之事。”

  “如此甚好。”郑安顺拱了下手,依旧又对秦慕白身后众人施礼,便道:“郑某便不作叨扰,先行告辞了。”

  “请。”

  郑安顺走后,山顶之上只剩下秦家一家人、高阳公主母女与李道宗父女俩。秦慕白看都不是外人,于是对李道宗与阴德妃道:“德妃娘娘,王爷,从黎明登山到现在时已天晚,二位都水米未进,某甚惭愧。不如就请到寒舍用下晚膳如何?”

  阴德妃还没说话,高阳公主忙道:“好。”阴德妃笑了一笑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于是轻然的点了点头。

  “既然连皇嫂都给了这个面子,本王安敢不来?”李道宗笑道,“慕白,我也有些日子没与你一同把盏了,不如就今日吧!男人大丈夫,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当是历练好了。今日本王与你痛饮痛醉。一觉醒来,万事无忧。”

  “好,请!”

  一行人等走下山巅,在半山腰有卫队与车马等候。各自上了车,便望长安而去。

  李道宗特意将秦慕白叫到了与他同一辆车上,对他道:“今日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来得有够玄妙啊。”

  秦慕白微笑道:“王爷有何高见?”

  李道宗笑道:“不是我说风凉话,妖儿姑娘虽是无人不喜无人不敬,更是去得轰轰烈烈催人泪下,但是在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看来,她就是一介歌女。就算她被翼国公收为义女,也很难引起他们什么兴趣。”

  “诚然。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摆明了是冲我来的,想趁这个机会跟我套近乎,或者是别有什么目的。”秦慕白说道,“若非是碍着阴德妃与王爷您在场,刚才他们二人肯定不会匆匆离去。”

  “呵,说对了。”李道宗道,“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比较微妙。陛下卧病不能理事,由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辅佐年幼的晋王监国。说实话,这个局面,起初就连我也毫不知情,更是没有想到。慕白,你能想到一点什么吗?”

  秦慕白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帝心难测。”

  李道宗也未多问,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还要给你请一个不速之客来。此人,必要高见。”

  “何人?”

  “英国公,李勣!”

  秦慕白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他不是远在云中镇守北疆么?何时又回了长安,而且众皆不知情?”

  “呵,此等军机大事,岂容他人知晓?”李道宗笑道,“不过,凭你的智慧略作寻思,也该能猜到他为何突然回来了。”

  秦慕白想了一想,此前东宫要谋反,皇帝赐李道宗天子剑震摄大局,当时李道宗就说了要提防长安南衙九门守将长孙涣的事情。既然如此,李勣定然是被调回来以应万变的。所幸长孙涣当时并没有脑袋发热干蠢事,否则,驻守在长安城外数以万计的野战戍卫军,翻手之间就可袭破他关闭的长安大门,玉石俱焚。

  长安城中有李靖这一根定海神针,皇城之内有密受机宜的李道宗与执天子剑掌管御林军的秦慕白,长安城外有李勣的野战王师,大唐的朝堂就算再如何风起云涌惊涛骇浪,也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

  表面来看局势已然失控大唐几乎就要翻了天,可是,一切仍然皆在卧病在床的李世民掌握之中。

  秦慕白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与李道宗讨论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王爷,你以为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来找我,会有何事?”

  “他们要找你,事情可就多了。”李道宗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你把人家房玄龄的儿子几拳砸成了肉泥,虽然是他谋反暗杀在先,大理寺及刑部那里总该有个说法吧?”

  “王爷莫要取笑我了。”秦慕白看了看自己仍在溢血的拳头,轻然一笑,说道,“我若将房遗爱拿去让刽子手砍那一刀,非但是便宜了他,我也无法对妖儿交待。或者说,无法对我自己交待。王爷还是说正事吧!”

  “嗯。”李道宗点了点头,说道,“估计,他们找你,无非是说兰州的事情。”

  “兰州现状如何?”秦慕白问道。

  “最新消息,高昌反了。”李道宗说道,“你父亲这个兰州大都督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此时估计早已是厉兵秣马准备西击高昌了。”

  “准备?还有何准备的。”秦慕白不禁纳闷道,“按照最早的方略,不是应该高昌一动,兰州即动么?”

  “是这样的。”李道宗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说道,“前不久,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会同朝堂大员专程商议兰州之事。由于长孙无忌力主反对再度对外用兵,因此,当时阁部就对兰州发出了诰令,命兰州一切军事行动务必听从朝廷调谴,不得私自用兵,不得妄动干戈。”

  “什么?!”秦慕白眉头一皱,“长孙无忌为什么这样做?这是军国大事,这是国策!皇帝陛下早就制定下来的,他因何要改变?”

  李道宗摇了摇头,说道:“用长孙无忌的话来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唐朝堂不安,内忧未除又岂能再生外患?因而他也来找我商议过了,重提赐婚吐蕃一事,让雁儿去嫁给吐蕃的赞普,以达到平息战争的目的。”

  “那王爷答应了没有?”秦慕白拧着眉头问。

  “此事,我不存在答应与不答应一说。”李道宗说道,“因为此前,就是雁儿主动提出要出使吐蕃远嫁高原的,如今,我安有拒绝之理?”

  秦慕白沉吟半晌,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王爷为何请李勣来了。”

  “呵呵!这种事情,定要听听他的意见才对嘛!虽然他一向沉稳内敛谨小慎微,但是这种时候,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的。”李道宗笑道,“还有,你那个闭门不出万事不问的师父,有空你也去拜访一下。他可是一条人精,多听听他的意见,尤其是与军事有关的事情。这对你没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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