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445节

而更令人齿冷的是,在骄奢淫逸之外,这些所谓的士绅们还要通过各种渠道,对大明皇帝和朝廷的各种策略指手划脚,以各种手段对利益集团外的重臣进行人身攻击和谩骂,直斥皇帝没把他们放在内阁的职位上就是最大的误国害国,这种行举,与后世的键盘侠何其相似,实在是令大多数人厌恶不已。

“启奏圣上,增设港口、扩大贸易、开设海关之事虽说与我皇明利大于弊,但若是西夷有觊觎我大明繁庶之心,将来凭借坚船利炮由此打来,那江南繁华盛景恐有毁坏之虞,一旦如此如何是好?”

顺着朱由检的话题,首辅温体仁起身施礼后肃声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作为大明百余年来第一个被擢为文华殿大学士的首辅,同时也是大明首位乘坐御赐四轮马车的重臣,最近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温体仁六十多年来的人生巅峰,这也让他对朱由检更加的死心塌地。

他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反对皇帝开海,而是从一个首辅的角度,从全局来分析和判断重大事项将来可能造成的隐患。

“温卿不必担心,此事朕自有计较。

从朕所知之情治来看,西夷有数国虽说军力强盛,但这些国家因为各自的利益,与近邻之间征战不断,无暇分神他顾。至于南洋诸国,皆为我大明藩属,其本身弱小难以自保,更无力北顾。

朕之所以命陈、邹二卿与荷兰国谈判并达成协议,最终目的便是欲借助西夷之力,建设我皇明强大海军,将有可能来自海上之威胁拒之于国门之外。

现今后金覆灭,蒙古早已式微,我皇明北境之忧已无大碍,唯一可能之威胁便是海上,开放海禁、收取关税之利,组建海军将是下一步之国策,任何阻挡此策者皆会被视为必诛之徒!”

朱由检并没有否定温体仁的担心。实践证明,两百多年后撕下中国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正是来自海上的敌人。

而为了不再让煌煌中华遭受这种奇耻大辱,唯有比潜在的敌人更强,这样才会扼杀屑小之辈对中华的野心和企图。

“启奏圣上,荷兰国之各项请求,不知圣上可还满意?靖海伯一方若有异议,该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圣上当下旨,将黄得功部移驻福州,震慑有异心者,必要时可诛杀一切有违圣意之人!”

待朱由检讲完之后,陈奇瑜起身施礼,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与荷兰特使谈判中,范布隆霍斯特数次暗示郑芝龙对荷兰商船的抵触和威胁,希望明廷能够采取有效手段来解决这个关键问题。

郑家控制着大明东南沿海一带,对来往的各国商船抽取重税,如果想和大明全面贸易,那郑芝龙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如果朱由检想开放海禁收取关税,那他将会面对来自郑氏和江南士绅集团的双重抵制,尤其是实力强大的郑家,他们很难甘心有人把本来属于他们的利润拿走,开海的策略很可能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和风险。

陈奇瑜本来就对海寇出身的郑芝龙轻视无比,在预见到这种危险性之后,索性提出了最为直接的解决方案:诛杀郑氏以及整个团伙的首领和骨干,彻底瓦解郑氏利益集团。

“臣附议陈学士之策!若想圣上开海之事得以贯彻始终,遣强军往东南乃势在必行之举!”

陈奇瑜话音刚落,杨嗣昌立即站出来表示了支持和赞成,温体仁不置可否,邹维琏则是眉头皱了起来。

“启奏圣上,陈学士之策看似可行,可若是依此行事,怕是会引发东南之动荡甚至祸乱,老臣并不赞成此事,还望圣上慎思之!”

看到朱由检并没有立即表态后,邹维琏缓缓起身,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邹部堂此言何意?郑氏虽被册封勋爵,但其实为割据之所在!圣上欲行开海,郑氏岂容朝廷由其手中夺取财货?

此事若不施以强硬手段,则开海之策必无果而终,圣上欲图海外之方略也将会胎死腹中。

尤其可见,郑氏实为必诛之人!

邹部堂巡抚福建数载,莫不是与郑氏有何勾连,故而才明目张胆为其发声?”

杨嗣昌先是把事情的后果加以无限放大,随后更是暗指邹维琏和郑芝龙有所交通,所以才站出来反对此事。

“就事论事,勿要牵扯其余!此为议事,诸卿无论何种观点皆可讲出,但其后要有足够之理由方可!

邹卿既是反对陈卿之建言,那必是有依据之论,朕与诸卿且耐心静听便好!”

看到邹维琏被杨嗣昌的话气的脸色一片潮红,朱由检当机立断制止住了这位老臣接下来的反击,同时心里对杨嗣昌的言语也感到十分不满。

他对朝臣之间的互相攻击是最为反感的,尤其是这种毫无根据、主观臆断上的人身攻击,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对于如何处理郑芝龙和朝廷之间利益纠葛的事情上,他相信邹维琏更有发言权,毕竟人家巡抚福建好几年,对郑家旗下各种势力的内情也是知道的更多。

“启奏圣上,老臣之所以认为适才两位学士之建言有不当之处,也正是因久处福建,深知海上之事错综复杂,绝非一味用强便能解决的,若想开海事成,须软硬兼施方能有圣上所期之局!”

第五百四十八章 开海面临的阻碍

“如何软硬兼施?东南海上局势如何复杂?邹卿且讲来!”

朱由检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复杂性,所以他对陈奇瑜的建议并没有马上表示认同。

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郑家以及福建海面上的势力几乎是不肯能的,除非拥有属于自己的强大海军,那样才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何况自己前几天刚当众言明,不搞秋后算账那一套,结果没过几天就要派遣大兵去灭了人家,这种打脸的事大臣可以做,但身为一国之主绝不可以。

失去了最起码的信誉,你让臣子们还怎么信任你?

“启奏圣上,据臣所察知,自郑氏封伯之后,其日常言行处处以大明勋贵自居,与臣相处时亦是谨言慎行,处处谦恭礼让,未见其有任何跋扈之举,其归心之意十分明显,故行开海之策时,臣建议对靖海伯要施之以软为好。”

邹维琏首先维护了一把郑芝龙,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温体仁还是那副不露声色的样子,陈奇瑜不置可否,杨嗣昌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朱由检则是微微点头表示了认可。

驻福州的锦衣卫千户所会定期将有关郑芝龙的信息送达宫中,邹维琏所说的与锦衣卫的情报基本一致。

郑芝龙封伯后行事之风大变,平日里很少出门,海上事物也大半交给了郑芝豹,他自己则是在家安享清净,以读书练字为主,并且专门聘请了当地著名的大儒教导长子郑森(郑成功),以求将来承袭爵位的长子能够更像是一名大明的勋贵。

为了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大明贵族,郑芝龙还经常登门拜访邹维琏,向他请教相关礼仪,以免做出令人耻笑的事情来。

“虽说郑氏掌控东南洋面,手下从者多达数万之众,但因海贸之利甚巨,大多数人都参与其中,武力渐已懈怠,除却靖海伯及其弟名下还握有数股水师之精锐,以此来威慑他人,保其利益之源外,尚有别股强势之悍首拥有自家之势力。

至于郑氏一脉巨利之源,此为天下皆知之事,老臣就不再予以陈述。

老臣接下来要讲的是,海上不比陆地,我皇明官军强在内陆,但于海上却是鞭长莫及,就算靖海伯赞同开海之策,别股悍首怕是也不会应允,而一旦派遣大兵用强,其驾舟操船逃亡海上,别说所谓与荷兰国全面贸易,就连现有之状也难以维系下去。

大洋辽阔无边、大小岛屿难以胜数,若其不服朝廷号令,集结船只躲藏于各处,平日间以武力抢掠来往商户,长此以往,何人还敢与我贸易?

老臣以为,此事若想扫除隐患,还须着落在靖海伯身上。

圣上只需做出派兵之姿态,以此压迫福建,逼迫郑氏做出选择,然后遣钦差往福建与靖海伯面谈,对其晓以大义,阐明圣上并无拿其作伐之意,说动他抛弃儿女私情,舍掉江湖义气,那此事方有可为之处,此便为老臣所说软硬兼施之策!”

邹维琏的一番话让包括朱由检在内的其他人陷入深思当中,众人都在考虑邹维琏的建议是否可行,而朱由检内心已经认同了这位老臣提出的策略,他现在正在考虑派遣谁去福建,去试探和说服郑芝龙。

“此事不必急于求成,以朕之意还是要从两处着手,而壮大自身实力当为首要,打铁尚需自身硬,建立海军已是刻不容缓之举。

与荷兰国协议之中所谈采购炮船一事要加以改动,将原先所定采购两艘改为四艘,其中三艘为当今最新式之炮船,陈卿要嘱其特使,不论是购船还是与大明合作建厂之事,务必要尽快落实,至于荷兰所提请求,均在可应允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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