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415节

其实邹维琏和祖大寿从未谋面,对于辽西将门数年来的丑陋行径,他也是极为不齿和愤恨。

但正如他所说的,现在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除了边镇诸将之外,福建还有个郑芝龙在看着呢。

皇帝好容易用一个伯爵把郑氏偌大的势力笼络了过来,你突然来这么一出,人家郑芝龙贪图荣华富贵是不假,可人家也不是傻瓜,看见大战才结束,你就把屠刀举起来了,人家心里咋想?以后皇帝和朝廷的话人家还敢信吗?

就大明现在的局势,以后用着郑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不管是往台湾移民还是郑家船队购运粮食,这可都是与大明稳定息息相关的大事。

邹维琏在离开福建前便已经知道,今上对于海洋贸易非常感兴趣,而且似有恢复和重建水师的意图,这些与大海相关的事宜根本绕不开郑家的支持,你现在为了图一时之快宰了祖大寿们,那郑芝龙还敢实心实意地与朝廷合作吗?

“好了!诸卿所言虽是不差,辽西上下确是有罪与国朝,但念其多年来将东虏阻挡于锦州以北,并未使其有机会扣关山海之故,辽西上下尚罪不至死,兔死狗烹之事,朕亦不屑为之。

值此国内大局初定之时,一切当以稳定为首要之事,节外生枝不免有君臣离心离德之忧。

更何况,邹卿之分说实为老成谋国之言,其所虑之深远亦是许多人未曾想到的。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对于辽西一事之处置上,要功过分开,不能以偏概全。辽东之祸形成原因十分复杂,若是详究其因更是有秋后算账之嫌!

现下大局虽定,但也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朕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因个人好恶而荒废全局?

诸卿适才言论,皆是拳拳为国之心,此等方为会商所需之氛围,还望诸卿今后一如既往畅所欲言,今日有关辽西处置之事便议到此处,朕自有主张!

接下来诸卿议一议松锦边军如何安置之题吧,借关外大胜之东风,也正好将关外事之首尾收拾干净,以免再遗留下难解之题!”

待邹维琏分说完之后,朱由检止住了侯恂等人欲就此事继续争论的势头,果断的做出了朕意已决的姿态,在略作解释安抚众人之后,把下一个话题扔了出来。

刚才邹维琏的言论确实是直指要害,从其他角度对诛杀祖大寿后可能给大明带来的危害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得出的结论与朱由检所想的并无二致:急于秋后算账太过短视,治理国家不能只凭着个人一时的好恶,要考虑到更加长远才好。

众臣见皇帝对此事下了结论,虽然很多人还是心头不忿,但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自收敛起来,把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议题之上。

“启奏圣上,东虏覆灭之后,其残余力量对我大明已无法构成实质威胁,辽东既是有新设各部总兵参将游击分驻,将来就算有外敌,也已无法深入到辽西地区,故此,松锦原有之军户皆可转为平民,使其有脱离军制,享更多自主之权。

鉴于辽西地势过于狭长,可供开垦之田地过少之故,臣建议,除留下适量人手耕种现有田地并择机开荒外,将松锦之宁远一线十余座堡城多余之军民前往辽阳、松原等新设府县,于开荒耕种之同时,更可就近监视原东虏所辖之民,减轻驻军来回巡视之负担。”

在牵扯到了辽东的民政问题后,一直没有对如何处置祖大寿发表看法的温体仁站了出来。

对皇帝的心思揣摩的最为透彻的温体仁,在朱由检抛出如何处置祖大寿的问题时候,便已敏锐的觉察到皇帝打算高举轻放,因为皇帝问的是如何处置安插,而不是直接问怎么处置。

安插二字不就摆明了皇帝想闲置而不是诛除吗?

果然,在夸赞邹维琏老成谋国之后,皇帝在此问题上做了定论。

“阁老之言甚合朕意,此事就依阁老之策吧,具体细节由兵部、户部、工部拿出方略后汇总到内阁,上报司礼监批红后即刻快马送达蓟辽督师与辽宁巡抚!”

第五百零八章 多尔衮和多铎

“什么?十二哥阵殁了?十四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八旗勇士天下无敌,怎地轮到十二哥去冲阵!?那些奴才是怎生护卫的?该死的奴才,统统该斩!”

盛京城内豫亲王府,多铎看着正端着一碗凉茶牛饮的多尔衮连声发问道,焦急的神情中带着愤怒和悲伤。

“老十五你就别问了,赶紧吩咐下去,遣旗中留守人马打着旗帜出城往南,收拢两白旗败兵!城内之人预备好饮水吃食,等奴才们回来后好有口吃的!再就是让人知会旗中所有男女,即刻收拾家中粮食物资,过了晌午就全旗开始往北走!告诉奴才们,行动要快,最要紧的是带着所有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走!快去!”

满脸阴郁之色的多尔衮随手将白如羊脂般的瓷碗丢在桌上,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后,用烦躁中带着急怒的语气沉声说道。

看到兄长如此模样,多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把一肚子想问的话憋了回去,转身迈步出了房门大开的屋子,招手唤过几名亲信后按照多尔衮的吩咐仔细安排了下去,随即他再次回到房内并随手关上了屋门。

“十四哥,究竟出了何事?八哥呢?十几万大军怎样了?十二哥是怎么没的?中炮还是冲阵?十四哥为何要如此分派?难道。。。。?

多铎来到多尔衮对面坐下后,一脸沉肃的开口问道。

其实他从多尔衮刚才的吩咐中便已察觉到大事不妙,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局势突然恶化到如此地步。

十几万八旗主力尽出,就算前期小挫,但也不会被明军打成这样吧?看这架势,难不成明军敢追到盛京?就明国那些软蛋官军,怎么可能有这本事!两边换过来还差不多!

看着平静下来的多铎,多尔衮轻叹一口,用极度不甘和压抑的语气,把最近以来的一系列战事简述一遍,讲完之后,多尔衮心头的烦闷更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无数的念头。

“如此说来,我八旗各部主力都遭遇重创?我说怎么前几日豪格那个崽子忽然带着数千人马,领着众多旗丁包衣家口急匆匆往北而去,说是北边田地肥沃,要带着人手去开荒种田,宁完我与范文程两个奴才也一并跟着,看来是八哥早有安排!

明人怎生突然如此强了?难道盛京也保不住了?十四哥,你说实话,此次我八旗有如此大的劫难,还能挺得过去吗?!”

听完多尔衮的讲述之后,多铎先是恍然大悟,随后用极度失落的语气问道。

阿济格的殒命让年轻的多铎心里悲伤不已。

虽然阿济格不是他和多尔衮这样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三个人日常相处的却是极为融洽,很多时候都是阿济格在明面,他和多尔衮在背后出招,正是彼此之间的这种密切配合,两白旗的实力才得以保全并壮大,没让皇太极找到削弱和吞并的机会。

“什么?豪格已经带人向北去了?他带走多少人马?二哥呢?如此蹊跷之事,你怎地不与二哥商议一番?嘿嘿!不愧是八哥!早就瞧出不妙,竟然带着我们一起给豪格断后!

他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这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呢!不成!等老八回来,咱们得找他问问,八旗是不是就剩下两黄旗才是主子,其余六旗都是该死的奴才!”

多尔衮听到多铎说自家的大侄子早就带着人向北而去,连日来在明军骑兵的追杀下侥幸逃生的满腔戾气终于发作,他忽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举步便要向门外行去,多铎迅即起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臂。

“十四哥!你这是做啥!?目下已是我八旗生死关头!有何等怨气也得过了这一关再说!现下还是想法子应对明人才成!八哥既是没几天活头了,剩下豪格那小崽子还不好对付?!”

多铎的一番话语让一向冷静多谋的多尔衮迅速冷静了下来,他甩开多铎的胳臂后慢慢回到座椅上做了下来。

是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尾随而来的十几万明军,先想办法集聚实力存活下来,等皇太极死后再想法子找回这个场子来才行。

“十四哥,数日前,宁完我那奴才忽然领着五千人马匆匆赶回盛京,之后便找到二哥与我,传了八哥的圣旨,要二哥和我带着留守这三千人马出京向东,剿灭袭破老寨的明军,两黄旗分出两千人马从辽阳兜住明军后路,一定要将此路明军斩杀赶紧!

我和二哥虽是察觉有异,但事态紧急之下也没做他想,本来我是要带着人去东面杀敌,但二哥执意亲自前去,特意留小弟看护盛京。

没想到二哥带着三千人马与两黄旗的两千人刚走,豪格立刻就招呼两黄旗丁口收拾家当,带上选捡出来的包衣工匠收集了粮草物资,两日后连夜向北而去。

现下算来,豪格领着人已是走了三日!十四哥,明人大军还要多少时日到达盛京?八哥在后面能否逃得性命?这盛京真的守不住?”

多铎觉察到兄长身上的负面情绪一瞬间消失大半,暗自松了一口气后把豪格领人北行的前后原委分说了一遍,最后有些焦急的问道。

不得不承认,八旗这些上层人物,除了极少数的以外,大多数人在面临极端困境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存实力,然后再想办法卷土重来。就算偶有沮丧之情,但很快就会冷静下来正视问题,这种优良的习惯应该是他们最终夺取天下的重要因素之一。

“明人虽有十几万大军,但大多为步卒,尤其是那种车阵,行军极为缓慢,两三万骑兵在大战及后面追逐中也是损伤不小,马力也乏了,再加上这一路有河流沼泽阻碍,我估摸着最少还得六七天才能追到盛京城下!

老八有精锐护军护卫,只要他自家身子不要紧,回返盛京应是无碍,这六七日便是老天爷留给咱们的机会!

咱们八旗本就不善于守城与攻城,况且大炮也都让老八带到松锦,这盛京还怎么守?明人可是仗着火器犀利才败了我八旗,此番所携之大炮绝不在少数,盛京已是必破无疑!

咱们两白旗此次折损健儿无数,兵甲军械也丢失极多,这些可都是将来咱们赖以生存之根本,现下得想法子从老八那里哪里淘换一下才成!

还有就是包衣奴才里那些工匠,你速速派人出城去下面的村子,把豪格没来得及带走的工匠收罗起来,咱们带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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