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70节

赵之龙冲着李若链拱手笑道:“李镇抚使大驾莅临南京,待有暇之时且容本伯做东以尽地主之谊,还望镇抚使莫要推辞,呵呵呵呵!”

按理说作为大明朝超品的存在,赵之龙不必对李若链如此客套,但今日锦衣卫的突然出现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悸,在摸不清来者到底何意之时,放低身段套一下近乎也是应该的。

李若链笑着拱手回了一礼:“好说好说,李某承情直至!伯爷有心了!”

“既是镇守相询,那就请李镇抚使代为解答一番,以慰镇守、忻城伯之心好了!”

李邦华目视李若链开口道。

“既是制宪吩咐,那本官便开诚布公了!苏扬四府罢市一案二位想必都有所耳闻,其谋划者用心之险恶、行事之肆无忌惮,着实令人齿冷之极!缇骑将有关侦缉奏报送达宫中时,我皇亦是震怒异常,对某些只顾私利而置社稷安危于不顾之人已渐感不耐,故此特遣本官先期南下,并嘱予严查幕后之人。本官受皇命执掌北镇抚司,自是时时处处以君之忧为己之耻也!今虽圣仁君在位,不欲牵连太广,以给外朝留下些许体面,但本官此次却宁违圣意亦不能坐视蔑视我皇者走脱!实话告知二位,本官已将相关口供人证携来,但凡与四府挑动民乱案有涉之人,我亲军绝不放过!北镇抚司诏狱宽敞的很,足以安下千余人犯!其中若有妄图以武力反抗者,尽皆杀无赦!”

李若链一脸毅然决然的慷慨之色,仿若办完差事回京之后就会因违背圣意被砍头一般。

其实他这套做派也并不全是在演戏,身为皇帝爪牙,亲军就该有随时背黑锅的自觉性。这次趁势株连拔除江南利益集团的策略虽是朱由检钦定,但若是天下人得知皇帝如此阴狠之后,怕是对圣君的名声有着极大的损害,此时就该有人站出来背这个黑锅了。

李若链对自己名声看的很淡,千夫所指又如何?自己的一切都是掌控在皇帝手中,不管是外朝还是士林中人,就算把他骂成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大奸徒,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和家人的安危,只有皇帝才是掌握他的命运之人。

“幕后之人?李镇抚使此言何意?罢市也好,民乱也罢,其起因皆为开征商税而起,就算某些地方官吏身涉其中,那亦是受人蛊惑之下一时糊涂而已,何来幕后之说法?咱家以为,镇抚使还是以圣意为准,就事论事,勿要牵连太众,须知前宋之秦桧正是因莫须有之名方才遗臭万载啊!据咱家所知,南京各部司高官平日间大都洁身自好,于民间风评甚佳,若是镇抚使此次欲在此大兴牢狱,怕是会引发不可测之祸啊!真要到那时皇爷怪罪下来,李镇抚使能吃罪得起?而此次制宪与李镇抚使若能秉公处置的话,南京上下心怀感激之情,定会使二位满意而归!”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探底

张彝宪听李若链的话中之意,皇爷虽是很生气,授意锦衣卫严办此案,但却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意思,这种做法附和皇爷一向爱面子、不愿在士林中留下坏名声的一贯风格。而想借机牵连却是李若链自己擅作主张,在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是软硬兼施地威胁道。

在张彝宪乃至整个大明官场中人惯有的思维认知当中,李若链如此公开叫嚣要大肆株连,其实不过是想借机狠狠地敲诈一笔巨财而已。而他的话语中除了暗示如果牵连过巨,怕是会有引起江南之乱的可能性的同时,也着重强调了希望两位钦差要秉公处置罢市一案。这所谓的秉公处置便是将罢市案终结,不要再扩大到南京的高层,到时候南京官绅自会有丰厚的回报,在商税之事上也会配合顺从。

李若链微微一笑,进一步威吓道:“张镇守可能有所不知,杨苏四府策动民乱一案,其实质已与帜嫦嗳ゲ辉叮诠┤酥の镏ぞ阍冢淠缓笄A咧冢灰秤谧啾ㄖ刑砩霞副剩俪式患阜葜ぞ荩晕一式颖ê蠡嵩跹咳羰鞘ブ荚俚帜暇┲眨率腔嵊写缶嗨妫兄拢暇┠质兄信虏皇腔嵘钡萌送饭龉觯≈劣谀谥兴圆豢刹庵觯呛牵凰瞪锨N玖κ浚竟俅舜巫跃┦Υ戳巳夔酒铮耪蚴匾嗍枪欣先耍芍仪拙罹裾呤呛蔚饶Q≈劣谥葡芩嫘谢の乐┯矶樱敛豢推乃担龃肆桨俾矶颖憧珊嵘现绷ィ《葡苡氡竟儆幸坏愎餐Γ潜闶怯诿喜⒉豢粗兀竟倬驮诖舜葡苄还暇┥舷乱环囊饬耍呛呛呛牵 �

张彝宪闻言冷哼一声后不再言语,而是瞅了一眼下首位的赵之龙。

一直在琢磨李若链话中之意的赵之龙并未注意到张彝宪传递过来的意思,堂内几人都在沉思当中,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令赵之龙感到不解的是,按照李若链的说辞和强硬的态度,若是真想在南京城内搞一场大清洗,那直接去拿人便可,何必在这里跟二人说这些废话呢?锦衣卫拿谁还需知会别人,征得外人同意吗?从来不会。

赵之龙对锦衣卫的手段知之甚深,如果他们想拿你,别说有证据了,就算没证据也能给你造出来。

李若链刚才也说了,这件案子已经十分接近帜媪耍绻啾ㄖ形拗猩械奶砩霞副剩缓笤傥痹煲恍┲ぞ菟偷骄┦Γ实劬退阍俟思擅坏┣3兜街逆,那肯定也会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赵之龙开口打破了场上沉寂的气氛,他起身冲着李邦华拱手施礼:“梦暗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邦华迟疑了一下本待拒绝,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出言拒绝那就有违规制了,最终他还是站起身来随着赵之龙来到堂外。

“梦暗公,本伯与张镇守说起来并不算外人,张镇守出自宫内,这个自不必多说,本伯亦是与国同休之勋戚,肯定会事事处处以皇上及大明为先。此次之事无论如何处置,我二人都会站在两位钦差这边,正因如此,本伯想从梦暗公口中听句实言,此次事端,二位究竟想如何处置方才满意?”

两人来到屋外的一侧,看看除了院门处有护卫值哨外院内再无他人,赵之龙语气恳切的发问道。

他眼见李邦华和李若链刚才的态度,哪能看不出两人是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唱黑脸的呢?既是黑脸的戏份已经做足,那现在就该唱红脸的粉墨登场了。

李邦华顿了一下后沉声开口道:“适才李镇抚使言辞虽显稍过,但据本官所知,此次四府民乱牵连南京部分部司高官一事确属事实。而李镇抚使是为天子亲军出身,此次与本官亦是同为钦差,若是李镇抚使执意牵连、借此立功,本官亦无权约束,只能静观其变再言其余了。至于京师那边有何动向,目下尚不得知。据李镇抚使称,他已将此间境况与打算呈报宫中,圣旨或许很快便至南京了!”

李邦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若链手里确实有南京一些官员犯事的证据,而且人家是不受外朝所掌控,若是李若链想邀功媚上,我也没权利阻止他,虽然我并不同意他的做法,我只能看南京上下是什么态度后再决定是否从中调停了。

而皇帝是否同意李若链的做法现在还不知道,目前只能等待京师的消息。

“既是如此,那本伯便与张镇守先行告辞。只是南京及周边一带乃百年来大明最为繁华稳固之地,亦为朝廷粮赋所依,实是不能任其生乱,还望梦暗公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轻动啊!”

李邦华缓缓地点了点头,二人回到屋内,简单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话之后,张彝宪与赵之龙告辞离去。

此时的南京城内各个主要路口都已经被锦衣校尉所控制,李若链带来的三百缇骑每三十人一队,骑着马在主要街道上来回巡视着。

街上的行人商贩都被这种从未见过的场景吓了一跳,惊吓过后都是纷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中的大事。

有见过世面的士人商贾识得这些武士的着装并告知了他人后,大家这才知道这些全副武装的武士是从京师来的锦衣卫。

好在这些巡视站街的锦衣卫对行人商铺并未有任何骚扰的举动,只是以小旗或队为单位进行这警戒,所以没过多久,本来心下害怕的居民商户们也就习惯了这种场景。

而南京六部等主要部司衙门里却是炸开了锅。

因为有的部司衙外已经出现了锦衣校尉的身影,这让许多心中有鬼的官吏顿时担心害怕起来。

吏部署衙右侍郎的公房之内,徐文渊和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陆鹤年相对而坐。衙外突然出现的锦衣校尉让本来就心头惴惴的徐文渊彻底乱了手脚,和他关系最近的陆鹤年也是一脸青白,平日的傲慢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侍郎,难道张镇守与忻城伯前往调解未起作用?那个李梦暗连他两位的面子也不给?不然为何有厂卫现身?难道焦云峰等人将侍郎与下官攀咬了出来不成?这可如何是好啊!唉!”

长吁短叹的陆鹤年完全没了方寸,脑子里只有自己被逮入诏狱后,在百般酷刑之下惨叫呼号的场景。

“梅村切勿慌乱,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糟糕!若厂卫要拿你我,早就直接冲入衙中,何须在衙外逡巡不前?张镇守与忻城伯定是在与李梦暗讨价之中,结局未必有如许糟糕也说不得!”

徐文渊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陆鹤年,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他分析的也有点道理,锦衣卫要想拿他们,早就一拥而入了,还用等在衙外?

陆鹤年闻言之后,紧张害怕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脸上也多少恢复了一点血色。

“侍郎,可他们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奉了上令的,但却为何一直等在衙外呢?此等反常举动是何道理?”

沉默片刻之后,陆鹤年的担心终究没有消退,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梅村,我辈饱读圣贤书,讲的是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为官多年,何种大场面未见识过?怎地如此沉不住气?本官预计待张镇守与忻城伯从李梦暗处回归后,真相自会大白了!且等吧!”

徐文渊用略带不耐的口气回道。

陆鹤年不再言语,而是在心里琢磨,如果真的被锦衣卫逮去,应该如何将罪责尽可能推到徐文渊身上,以减轻自己所面临的惩处。

时间在众多人的焦虑不安中慢慢地过去了。快到午时十分,张彝宪派人四处通传,要各部寺四品以上以上高官即刻前往守备太监署衙议事,接到通传的徐文渊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他安慰了陆鹤年几句后,立刻出了署衙坐上了官轿,然后在几名锦衣校尉的一路尾随下来到了守备太监衙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应对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此次亲军北镇抚司镇抚使亲至南京,这可是比李梦暗更难打发的主儿!咱家与忻城伯为了给你等腾挪出足够的时间想出对策,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百般恳请之下,李若链方才答应暂不动手拿人。现下可是刀架在你等的脖颈之上了,再无妥当之策,以亲军汹汹之意来看,此事怕是断难善了!咱家与忻城伯身份超然,此事绝无可能牵连到我二人身上,之所以出面斡旋,还不是看在与你等共事多年的份上。咱家可说好了,之前不管欠了谁的情分,这回可是一笔勾销了!”

镇守太监署衙二堂内,张彝宪与赵之龙并排坐于主位上,南京的部司近二十名高官们分别坐于下手两侧的座位上。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尽相同,有的一脸轻松自得的神色,但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张彝宪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吕维祺等人自然明白,在场众人也纷纷对张彝宪和赵之龙施礼以示谢意。虽说平时没少背后骂这两人,但毕竟现在还得依仗人家不是?

“以张公公之意,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去做才好?株连栽赃向为厂卫惯用伎俩,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依那名锦衣堂上官之意,大肆株连之下,在座诸人怕是都难幸免!我辈读圣贤书、效力于君王前,置个人私利于不顾,将毕生所学尽奉于大明,但却突遭此无妄之灾。难道所谓圣仁君就是这般作为?既是圣君在位,却为何纵容鹰犬肆意行凶?此等恶政恶行还有天理吗?大明善待士绅、不与民争利之祖制就此消亡不成?难道今上欲留千古骂名于青史之上不成?”

吕维祺起身拱手之后慷慨激昂的发了一大通牢骚,目标直指远在京师的朱由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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