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38节

朱由检对商铺一点兴趣也没有。四海商行啥都缺,就是不缺商铺。别看你在这些繁华的大城有那么多铺子,要是四海商行在锦衣卫的配合下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想挤垮你这些铺子还不简单?你还能报官啊?就算你报了官,你觉着当地官府会向着一个亲王还是会偏向皇家?更别提还有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在后面站台了。

“王兄,周王府难道有上万人需要就食不成?按祖制,亲王府附庸奴仆不得超百人,朕就按王兄府中有两百人算,每年所需口粮不过五百余石,若是还有其他所需,千石足矣;可王府现有田地达近七十万亩,若按每年亩产一石来讲,年产粮可至七十万石,若为佃农耕种,佃租收五成,亦有三十余万石之多,莫非周王尚有朝廷所不知晓之巨量人口需供养不成?”

说到最后几句,朱由检收起笑脸,语气也变得生硬冰冷,王兄也改成了周王。

朱恭枵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巨量人口需要供养,这不就是近乎等于明着说你有蓄养私兵之嫌吗?

要是被皇帝给扣上这么一个罪名,别说献出两成田地了,说不定直接除爵抄家了。

皇帝看似温和,态度亲切、平易近人,说话也通情达理,但这一切都是错觉,他终究是个皇帝,这天下是他家的,不是整个朱家的。

“姓朱的果然没一个善茬啊!”,朱恭枵暗自感慨道。

“臣冤枉啊!臣之王府仅有数百人口而已,且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臣名下田地所处,大半由臣名下粮行经销各地,少半自用并存于仓房之中,绝无私养人口之事!还请我皇明察啊!臣愿将田地商铺奉五成与圣上,恳请我皇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朱恭枵猛地起身跪倒,大殿中冰盆释放的凉意仿佛寒彻入骨,也让他的心一片冰凉,但脊背和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滚滚而下。

“呵呵呵,王兄快快请起,适才之言只是朕的玩笑之语,王兄切莫当真!既是王兄如此恳切,那朕便勉为其难了!王兄且宽心,待王兄之幼孙成年,朕定会给其亲王名爵!大伴,招呼传膳,朕要与王兄小酌一杯,以续天家亲情!”

十余日之后,朱恭枵在两百名锦衣卫的护卫下离开京城,乘船一路南下前往南京祭拜孝陵,之后他将会在江南游历一番,经由凤阳返回开封。

按照事先达成的协议,周王府诸人可自由在大明境内出行,与常人无异。

周王府长史孙三省因献策有功,被吏部擢升为开封府知府一职。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进宫

嘉定伯周奎的宅院位于京师西城,是一处五进的大宅子。宅院里的布局仿照周奎在苏州的老宅,完全是一副江南园林的景致,假山池塘、回廊戏台、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后宅所用家具全是用上好的紫檀和花梨木打制。整个宅院富贵中透着雅致,在京城里属于排的上号的豪宅,只比一些勋贵家略差一些。

“父亲,听说开封的周藩因体谅国事艰难,特捐输一半家产以资国用。孩儿听说此次捐输单是田产就足有数万顷之多,还有洛阳、南京等大府城的商铺数十间。这几年皇上又是卖盐又是经商又是开办工坊,这手底下的银子可赚了海了去了,这回又平白得了一注大财,这可是白捡的呀!孩儿觉着,您是不是进宫一趟,向我妹子讨要一些?咱家的日子虽说还过得去,可这银子田地谁嫌多啊?咱可是皇亲,您也是大明独一份的国丈,这皇帝女婿钱财如此之多,怎么地也要分给亲戚一些吧?”

后花园的池塘边的一棵垂柳下,带着一顶竹制斗笠的周奎正在聚精会神的举杆垂钓。一名八九岁大的小厮手捧一个檀木盒子站在他身后,盒子里装着的是晒干的鱼饵,另一名容貌秀丽的婢女手执长长的蒲扇正在给周奎扇风,开口说话的是周奎的长子周绎。

年过三旬的周绎长相与周后有些相像,算得上眉目清秀,但略微有些弯曲的鼻尖以及一副薄唇破坏了面上的整个布局,给人一种刻薄寡恩的感觉。

身为国丈周奎的长子、未来嘉定伯爵位的承继者,周绎心下却并不满足。他多次或明或暗的撺掇周奎,让他多次进宫给妹妹施加压力,求皇上把嘉定伯的爵位改成嘉定侯。若是皇上不允,那便给和自己关系亲厚的弟弟再求个伯爵来。

周后经不住父亲的软磨硬泡,与去年某个时候寻机跟朱由检委婉的提起了此事,但却被朱由检毫不客气的以无战功不得封侯为由一口回绝,至于一门两伯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周后觉得丢了面子,为此半个多月不见朱由检的面,朱由检则轮宿于袁贵妃和田贵妃处。

朱由检之所以拒绝周后的请求,纯粹是出于对历史上周奎父子所作所为深深地厌恶感。

要说吝啬的话倒也无可厚非,但眼看着流贼就要打破京城、皇帝急需用钱募兵时,周奎作为国戚,只肯拿出五千两银子来捐输,这不就是典型的舍命不舍财吗?最后怎么了?还不是让流贼把地窖藏着的几十万两银子搜刮一空吗?

身为皇帝,崇祯还是比较顾念亲情的。周奎家的巨额财产,大部分是崇祯赐给周家的田产商铺所出,结果到了崇祯用钱的时候却指望不上了。

最让现在的朱由检痛恨的是,流贼打破京师后,十六岁的太子朱慈烺跑到周家避难,后来清军入关夺下京城,之后满城搜寻朱家的血脉,因为怕惹祸上身,周奎和周绎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外甥送给了建奴,最后被建奴以假太子的名义虐杀。

周奎父子在历史上的卑劣行径让朱由检深感不齿。自打穿越过来后,朱由检也只是看在周后面子上跟周奎维持着礼节性的关系,但却从来不像对另外两位国戚一般亲切。

“哦?此事当真?这周藩可是亲王中的一等啊,怎地如此放血?莫不是有求于皇帝不成?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啊!啧啧!不过,我说儿啊,咱家现下不缺银子啊,皇帝这几年手头是有钱了,可也没少让咱家沾光啊。现下大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又是养兵,又是养着灾民的,咱这再去伸手要钱怕是不太妥当吧?身为皇亲国戚,咱周家重要为天下做个表率才好!”

看着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地胡说八道的父亲,周绎暗地里撇了撇嘴,随即毫不留情的揭穿道:“俗语说知父莫若子,父亲就休要用此冠冕堂皇之借口搪塞孩儿了!这话说与外人听听也就罢了,咱们父子之间何须如此虚头巴脑?您不是不想白得一笔外财,还不是因着一听进宫见我那妹子心里就打怵?我那妹子也是,胳膊肘总是朝外拐,好歹咱们是她的嫡亲血脉,凡事她不向着娘家人还要向着谁?父亲,您想想,将来有一日您驾鹤西去之后,孩儿这边倒好说,将来还能承继爵位,可二弟只挂了个锦衣卫虚职,人也老实木讷,您若是不给他多攒下些银钱,将来他开枝散叶花费繁多,坐吃山空之下,没有入项该如何是好?”

周奎的次子周放因幼时风寒发热,医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因是次子,无法承继爵位,因而周奎心里一直觉着亏欠与他。

周绎虽然不是个好玩意,但对这个小他两岁的弟弟确实一直疼爱有加,眼见弟弟如此模样,便一直撺掇父亲给弟弟也讨要个爵位,将来父亲走了,两兄弟一旦分家,弟弟有个爵位自己也可安心。

周奎现在很不愿意进宫去找女儿,是何原因他自己很清楚。

前几年在朝廷缺银子的时候,周后不忍见丈夫日日为钱粮发愁,于是便让人给周奎送去五千两银子,让他再添上五千两,以周家的名义捐给朝廷。可这周奎做事太不地道,居然把周后送来的银子扣下两千两,只把剩余的三千两捐了出去。

周后得知后非常生气,从那以后便对周奎没有好言语,并让人带话给周奎,不要随便进宫找她。

说起来周奎除了上次厚着脸皮进宫,让周后跟朱由检谈谈提升爵位以及再分封的事以后,已经许久未曾进宫了。

“也罢!为了放儿将来能有个指望,为父这便进宫一趟,就说这回是给放儿要的养家用,看看你妹子还能说啥!我就不信了,还能真的是天家无亲情?”

周绎以提到周放的名字,一下子就击中了周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撂下钓竿,起身在旁边的铜盆中净了净手,转身便要去后宅换衣服进宫。

“父亲,妹子自去岁便有了身子,算算日子也快要临盆了,您最好带些补品进宫去;有道是出手不打送礼人吗,总比您空手进去好一些吧?”

周绎笑嘻嘻的提醒道。

“你不说为父都差点忘了!这心思都在进宫怎样开口上了。你去跟管家说一声,从仓房里找些山参、当归之类的给为父备好!”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后宫

“妹妹,你这才几个月的身子,这一两月间最是须当心之时,万不可随意走动,身边一刻也不能缺了人。本宫稍后自会吩咐下去,给慈宁宫那边多加派几个宫女、太监供妹妹使唤。妹妹无事时最好静养,吃食用度须得以清淡为主。现下内帑已是宽裕不少,不差咱们养身子那点银钱,妹妹但有所需只管教底下人采买便可。皇上是个宽容大度的性子,不致因着后宫花费些许银钱而计较,这可是事关子嗣传承之大事呢!”

坤宁宫里的锦榻上,周后拉着袁贵妃的手殷殷嘱咐着。

太子、定王、坤兴都是周后所出,对于生育一道,周后已是经验丰富。而袁贵妃曾为朱由检诞下一子,可惜在崇祯七年便夭折了。同样作为女人,周后打心里理解袁贵妃内心的伤痛,加上袁贵妃绵软温顺的性子也很难让人生出厌恶之情,故而在后宫里对她格外的关爱和照顾,平日间两人也是以姐妹相称。

自崇祯九年年底以来,先是周后有喜,转过年来,袁贵妃与田贵妃也相继有了身子,这让朱由检开心不已,不出意外的话,终于要有自己的嫡亲骨肉了,自己的血脉也得以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有劳姐姐挂碍,姐姐的叮嘱妹妹定会记在心里。平日间妹妹亦是晓得静养的,这不是寻思着姐姐快要临盆了,放心不下才来探视一番。姐姐虽是有过几回生产,但万不可大意了,万事定要当心。烺哥儿他们眼看着大了,可这宫中已是许久未添人增口了,咱大明日见太平,后宫又接连有喜,皇上的龙颜日日也是透着高兴,这满天神佛真是开了眼了!妹妹琢磨着,等几个孩儿诞下后过了百日,咱们姐妹几个去万寿寺进一炷香、捐些香油钱,谢过满天神佛对我朱家的照看,姐姐你觉着如何?”

上一个孩子的夭折对袁贵妃打击很大,从那以后便时常吃斋念佛、许愿求福,祈求佛祖的关照,以便让自己再怀龙种。

也不知是佛祖保佑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几年后的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这让袁贵妃惊喜之下又有些忧虑,怕孩子诞下后会再遭不测,所以才有了去万寿寺进香祈愿的念头。

“妹妹这主意好!到时候咱带着烺哥儿这几个小的一起,先去西湖游玩一番,之后回返途中去寺里进香、用膳后小憩一下再折返宫中。”

“妹妹都听姐姐的,有关出游之事,妹妹大致算了一下日子,进香之事正好在明年三四月间,到处花红柳绿,烺哥儿他们几个小的定会玩的舒心至极呢!嘻嘻!”

“妹妹别提外出游玩之事了!自从皇上带着太子出宫几次后,这孩子时玩野了性子了,但凡遇上五日一休沐便要偷偷溜出宫去。本宫管教数次皆是无用,说与皇上知晓吧,皇上却总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说是太子将来是要承继大统的,不能总在宫里这弹丸之地坐而论道,那般就会对宫外之事一无所知;要知晓民间疾苦,懂得盐价几分、粮价几何;还说甚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将来还要让几个孩儿走的更远之类的话。可这千年以来,哪有做太子的市场出宫疯耍的?武宗皇帝这前车之鉴不远,本宫真是担忧太子走上邪路呀!可怎奈皇上铁了心如此,本宫又能奈何?唉!”

对于明朝及以前历朝历代培养储君的方法,来自后世的朱由检当然是及其反对的。

历史已经证明,长在深宫妇人之下的储君们,虽然很多跟着师傅学了一肚子书本上的学问,但由于基本没有机会走出宫门贴近百姓,所以对于宫外面的世界近乎一无所知,这就导致了他们登基之后,对于如何治理天下缺乏足够的认知和手段,对人性的黑暗面丝毫不查,这才在那些文臣们的各种手段下逐渐沦为傀儡,甚至很多背上了昏君的骂名。

现阶段下,宫内已经被清理的十分干净,在自己的种种举措以及大笔投资的情况下,京师百姓的生活水平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锦衣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与去年在京师内开展了联合打击行动,清除了大批城狐社鼠、青皮无赖,京城内的治安可以说已经是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时候,所以朱由检并不担心朱慈烺出宫后的安全问题。况且还有几十名锦衣卫或明或暗的保护,再说谁能知道便服出行的朱慈烺等人时天潢贵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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