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28节

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这些汉人包衣具有很明显的这种症状。虽说身后是有建奴的刀枪威胁,但他们大可以一哄而散,而不必真要与明军对抗,但积压心头的怨恨和平日间被欺压的怒火,却在这一时间爆发了。包衣们不顾铳子的射击和长枪的刺杀,面目狰狞扭曲,大声嚎叫着冲至长枪手或铳手阵前,与勇卫营士卒战在一起。

出于对热兵器的天然恐惧感,再加上火铳的射程远,基本没等近身便被铳弹击中,所以在开始被射到百十人后,包衣们转而向两侧的长枪兵冲去,仅有后面不明情况的包衣还在向铳手阵冲来。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达到了隐藏在包衣们身后的八旗兵的弓箭射程,汤古岱站稳马步、抽弓搭箭,一只黑雕翎箭透过人群的缝隙直接命中五十步外的一名铳手的眼窝,那名铳手惨叫都未发出便应声倒地身亡。

紧接着,近两百只重箭或从天而降,或从人缝中穿出,全部倾泻到铳手阵中,一片惨叫声响起,转瞬之间,近百名铳手被射中后倒地不起。

汤古岱接连射出七只长箭,全部命中明军铳手,其他八旗兵的长箭也给铳手带来的巨大的杀伤,铳手的阵型顿时开始散乱不堪;有些胆小的士卒已经不敢瞄准,只是将火铳胡乱的打响,这样的情形下命中率可想而知。

见到明军阵型松动,汤古岱将长弓一扔,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吼一声便向铳手冲来,八旗步卒们持着虎牙枪、狼牙棒、挑刀、连枷等重型兵器闷声不响的跟在他的身后。

骑在马上于后阵观战的茅元仪果断下令,他身边待命的两百名重甲步卒和五百名刀盾手分作两队,向前奔跑数十步后,绕过铳手方阵向八旗步卒迎去。

八旗兵的弓箭造成四百余名铳手伤亡,包括营官在内的数名将领阵亡,失去了指挥的铳手已有崩溃的迹象,但仍有不少打红了眼的铳手继续向冲来的八旗步卒发射火铳,数十名八旗步卒被铳弹击倒在地,冲在最前的汤古岱却是毫发无损。

在距离明军铳手还有十余步的时候,汤古岱腰腿用力,猛地向前窜去,数息之间便冲到一名正举铳欲射的明军面前,将手中长刀斜向一撩,那名明军的铳手的火铳歪向一侧的同时打响,铳弹射向一侧,刚好命中一名正在向前奔跑的包衣男子的大腿,那名包衣惨嚎一声,手中长枪落地,身体倒下后双手捂着伤处疼的满地打滚,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破烂的衣袍。

汤古岱撩开火铳后手腕一翻,长刀横向一划,将这名铳手的咽喉处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大股的鲜血奔涌而出,那名铳手双手捂着脖颈口中吸着气缓缓倒地,身子扭曲挣扎数息之后身死。

一名铳手眼见汤古岱如此凶悍,情急之下双手举铳向汤古岱砸来,汤古岱及躲闪,头部顺势一歪,让开要害,任凭火铳砸在自己肩头,手中长刀直刺,直接插进那名铳手的左眼窝,锋利的刀刃透脑而过,那名铳手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死透,在他身体倒下的瞬间,汤古岱将长刀抽了回来。

两侧的长枪手眼见铳手马上要被八旗兵近身,但身前的包衣仍在与他们死缠烂打,也只能先将这群该死的汉人杀光才能去护卫铳手。

汤古岱转瞬之间连杀三人,身后的八旗兵有不少也已冲了上来,失去射程、没有护卫的铳手眨眼之间被八旗兵的重兵器击倒数十人。

因为前后排距离较近,后面的铳手无法开火,见前面的同袍毫无反抗之力,有向上前肉搏,有想退后拉开距离开火的,整个阵型已经乱成一团。后排的哨管、队正看到情势危急,只得大声喊叫着后排向后退却,以避免更大的伤亡。

八旗兵在将前排的铳手屠戮一空后,向前步步紧逼,眼看着一场败仗就要发生,就在此时,勇卫营的重甲步卒和刀盾手赶到了前排。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血战

勇卫营的重甲步卒和八旗兵一样,也都是手持狼牙棒之类的重兵器,这类兵器不用讲究阵型严密,最适合肉搏混战时使用。

率先赶到的重甲步卒从两侧向正在突进的八旗兵展开了攻击。

一名重甲步卒腰臂用力,抡圆了手中的三尺余长的狼牙棒,向一名八旗兵头顶砸去。

由于人多拥挤的缘故,那名八旗兵无法跳步躲避,只得用手中的长柄挑刀勉力格挡了一下,砸来的狼牙棒稍微偏离了一下后仍是重重的落下,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响声,那名八旗兵的左肩被砸的塌陷下去。

那名八旗兵忍住剧痛,趁着对方还未收回兵器的空档,单手持刀横向一挥,挑刀砍在重甲步卒的左肋。那名勇卫营步卒外着锁甲,里面还套了一件棉甲,加上对方重伤之下力气衰减,所以锋利的刀刃并未劈开他身着的甲胄,只是将他的肋骨震断了几根。

疼痛之下这名勇卫营士卒迅速收回铁棒,再次挥棒便要将这名八旗兵力毙于棒下,突然一柄锋利的环首刀斜向劈来,刀光闪烁间正中那名八旗兵颈部,鲜血似喷泉般飞溅,那名几乎被砍断脖子的八旗兵一声不哼倒在地上。

没等砍完这一刀的明军刀牌手收回环首刀,从一侧刺来的一柄虎牙枪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肋部,那名刀牌手浑身哆嗦着缓缓倒地,手中刀牌掉落在地,嘴里吐出了大块的血块和碎肉,这一枪直接将他的内脏搅得稀烂。

用狼牙棒的士卒闷吼一声挥棒猛砸,那名刚刚收回虎牙枪的八旗兵躲闪不及,被一棒砸翻在地,没等他就地翻滚避开,第二棒砸了下来,一声脆响之后,这名带着铁盔的八旗兵脑袋被砸的稀烂,白色的脑浆和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随着重甲步卒和刀牌手的参战,正在追砍铳手的八旗兵不得不放弃追杀,转身和明军战了起来,大部分铳手得以顺利的撤了回去。

正在与长枪兵交战的包衣们在己身遭到重大伤亡的情形下终于崩溃,大部分活着的人扔掉兵刃反身向城门逃去,少部分则是跪地乞降。

在看到正是因为这些包衣的拼命拦截,铳手们才被建奴步卒近身屠杀后,长枪兵们恨极了这些身为汉人的包衣。跪地请降的遭到了长枪兵无情的杀戮,一部分长枪兵不顾阵型的散乱,开始追杀欲逃进城内的包衣,而那些活着的妇人都是贴着城墙根四散而逃。

汤古岱自知今天必死,不过他暗下决心,临死之前也要给明军造成重大杀伤,以减少这群精锐明军对大清和主子们的伤害。眼见明军的重甲兵和刀牌手逐渐占据了场上的优势,抬眼看去,周围往往一个八旗兵要面对数名明军的围攻,就算八旗兵再勇悍也经不住对方的合力攻杀,自己的手下正一个个死在明军的刀枪之下,心如刀绞的汤古岱大吼道:“今日便战死在这里吧!”

聚拢在他身边的有十余名八旗兵,其中还有两名白甲兵:德浑阿与胜川。白甲兵可是八旗中顶尖的武力存在,每个牛录中往往只有数名白甲兵,无一不是个人武技超群、手上有上百人命的精悍之士。

因为后背及两侧都有明军涌来,继续追杀铳手已是不可能了,剩余的近百名八旗兵只能与明军缠战在一起。

汤古岱手中长刀闪电般横削,扑过来的一名明军刀牌手赶忙举盾格挡,满手缺口的长刀砍在铁盾上后顿时断成两截,汤古岱右脚横踹在盾牌上,那名刀牌手被踹的飞了出去,汤古岱迅即抢上前去,伸手抓住一名重甲兵的连枷大力往怀中一扯,那名重甲兵连枷未及撒手便被连人带兵器一并扯了过来,德浑阿一枪刺入那名重甲兵的咽喉处,然后迅速抽回虎牙枪,那名重甲兵仰天倒地身亡,连枷也落在汤古岱手中。

汤古岱手持连枷往前猛蹿数步,跳出八旗兵的圈子,手中连枷横向一扫,几名明军或是胸部或是胳臂被扫中,不是吐血倒地便是胳臂断折无力再战。

明军士卒见他勇悍如斯,很多人都是面露惧意。德浑阿等人顺势向前与汤古岱靠拢在一起,这十余人组成的小队向被明军围攻的八旗兵杀去,真可谓是挡者披靡,在救下数名八旗兵的同时又杀伤了数十名明军。一时之间,明军重甲兵和刀盾手对汤古岱等人有束手无策的感觉。

一队长枪兵在队正的带领下赶了过来,在大声喝令刀盾手和重甲兵让开后,百余名长枪兵排成两排,平端着丈余长的长枪向汤古岱这十几人逼来,精钢打造的枪头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有的枪头上犹自在滴着鲜血。

白甲兵胜川矮身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身子一缩将上半身藏在盾牌后面,一手持着铁棍,眼睛盯着地面向前冲去,数名八旗兵紧跟其后。

“刺!”

随着队正的一声令下,胜川当面的数只长枪迎面刺去,除了被盾牌挡住的几只以外,一名明军长枪手对着胜川无法遮挡的小腿刺去,“嗤”的一声轻响,锋利的枪刃刺穿铁网裙,命中了胜川小腿的迎面骨,顿时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流下。

胜川吃痛之下将盾牌向前面掷出,然后忍着剧痛合身向前扑去。

一名长枪手闪避不及杯飞来的盾牌砸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胜川已经扑了过来,一棒便将他砸倒在地,胜川刚想挥棒横扫,几只长枪斜斜刺来,胜川肋部、小腹、胸口均被刺中,随着大股的鲜血流出,他浑身的力气瞬间消散一空,面上带着不甘的神情缓缓倒地身亡。

几名跟在他身后的八旗兵趁机压低身子向前,手中刀枪齐出,几名长枪兵被放翻在地,但在人数悬殊过大的战阵上,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这几名八旗兵眨眼之间也被斜刺而来的长枪命中,纷纷倒地不起。

此时的战场上八旗兵已经死伤殆尽,仅余汤古岱这十余人还在做垂死挣扎。汤古岱抬眼望去,只见城内数股浓烟升起,心下顿时便知明军已经攻入城中,这些烟雾是他下令城破时守护仓房的八旗兵焚烧物资放火形成的。

胜川等人向突破长枪阵未果被杀,长枪兵继续向剩余的汤古岱等人逼来,周围的明军迅速扑上来。

汤古岱挥动连枷将一名明军重甲兵的头颅打的稀烂,两柄长枪也趁机刺入他的小腹和肋部;汤古岱将连枷掷出,击中一名明军的胸口,眼见那名明军口吐鲜血委顿于地,一柄长枪闪电般刺入汤古岱的右耳,然后从头部左侧透脑而出,圆睁着淌血双目的汤古岱木头般直直地砸在地面上气绝而亡。

德浑阿连杀四名明军后,被长枪刺中大腿,踉跄几下后又被几柄长枪贯穿胸部而亡,其余的数名八旗兵很快死在围上来的明军的刀枪之下。

就在南城门处激战不已时,东西两门的官军已经破城而入。由于汤古岱将城内仅有的千余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南门,所以东西两门的官军遇到的抵抗不如南门处激烈,在各自绞杀了一百多建虏后,几名参将、游击带领士卒进入义州,经几名被抓住的包衣带路,官军很快便到达仓房所处地段,守卫仓房的建奴放火后与明军激斗,很快被围攻而死,勇卫营的将领赶紧组织警戒灭火,并派人向城外报信。

率三千步骑沿着大凌河东岸抵达义州北门外的吴三桂,在听到攻城炮声传来后,立即率队对守御北门外石拱桥的百余名建奴发动攻击,在几轮弓箭的覆盖下,百余名建虏便伤亡过半,随后马队一个冲锋,便将剩余的建奴消灭。但因北门从里面关闭,因此吴三桂只能安排好守御石拱桥的人手,并遣夜不收前出三十里哨探后,率部在北门外等候,直至洪承畴入城后下令打开北门,这只侧翼明军才得以入城。

在勇卫营打扫完战场,并将城内残存的建奴剿灭,并将那些男女包衣全部看押起来后,洪承畴、祖大寿等人才进入未经摧残的义州城内。

祖宽、祖泽润则率领骑兵对城外的五百建奴马队展开了驱赶围攻,以确保炮兵们入城歇息,茅元仪则分派手下收殓阵亡将士遗体,收治伤员,然后安排近两万兵将或是入城,或是于城外扎营。至于勇卫营是就此驻留还是回返京师,则要听从蓟辽督师洪承畴上本后皇帝的具体旨意。

在原义州守备署衙二堂内,以洪承畴、祖大寿为首的文武官员济济一堂,庆贺大明官军顺利拿下义州。

眼见取得大胜的众人莫不是喜笑颜开,因为这毕竟是十几年来大明对建州最为重大的一次胜利,不仅收复失土,而且剿灭上千名货真价实的建奴精锐,其中还包括一名甲喇章京以及数名白甲兵,这些建奴的首级将会被砍下来,用石灰处理后送往京师。

虽然这次战事勇卫营也损失不小,但对于洪承畴他们来说,些许士卒的性命不足为道,大胜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废籍

乾清宫里的朱由检正在翻看首辅温体仁新上的奏本,内容是废除自太祖建国以来施行的户籍以及贱籍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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