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16节

“卑职蓟镇总兵麾下游击李璠参见督师!”

“卑职蓟镇游击尤可为参见督师!”

随着蓟镇诸将大声报名参见完毕,洪承畴翻身下马,缓步行至吴襄等人面前,一旁的亲兵将洪承畴的坐骑缰绳抓住带往一旁。

“左都督请起!长伯,未曾想到本官与你如此之快又能见面!呵呵呵!诸将起身吧!”

洪承畴亲切的唤着吴三桂的表字温言吩咐道。

吴三桂在洪承畴帐下听命近两年,剿灭陕北之贼后奉命回返,这才三个月不到的工夫,两人竟又再次相见。

“小子为能再次效力于督师帐下而深感荣耀!不知沈公可曾随督师莅临蓟镇?”

吴襄等人起身后,吴三桂抱拳拱手,神态恭谨的开口道。

“昆岗督运粮饷于后,稍迟便能赶至;本官久闻左都督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左都督教子有方,能有长伯如此麟儿,吴家数代富贵可期,实是令人羡煞呀!呵呵呵!”

夸老子不如夸儿子。别有用心的洪承畴毫不掩饰对吴三桂的欣赏之意,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一顶高帽给吴家父子戴了上去。

吴家数代富贵可期这句话可是大有深意:有这样的好儿子,不用指望祖家,你们吴家几代都没问题。

好话谁都爱听,不管真假。

吴襄白净的脸上容光焕发,他拱手行礼道:“督师谬赞!犬子有幸能于督师帐下听令,蒙督师不吝赐教下,方才略有今日之成就!督师提携之恩,卑职与犬子尽皆永志不忘!督师自京师远来辛劳,此处非叙谈之地,还请督师上马,卑职带路前往总兵府歇息!”

当日申时过后,沐浴更衣后穿着一身道袍的洪承畴踞坐于总兵府后院客厅的主位上,吴襄父子下首位相陪。

“本官奉旨督师蓟辽,其意在加强京师东北门户之固,以防己巳之变重演;目下自居庸关至蓟镇一线,沿边墙皆有官军重兵布防,朝廷已下拨钱粮,修缮边墙损毁之处,建虏欲再如从前般越墙而入已是难如登天。左都督,你蓟镇防范之重便在喜峰口至遵化一线,你部需将重兵安置到此一带,并选派勇将驻守,不可有丝毫疏忽之处!”

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皇太极率十万清兵绕道蒙古,十月戊寅日突破长城喜峰口,攻陷遵化,京师震动而戒严,崇祯同时诏令各路兵马勤王。

这场事变的最终结果导致蓟辽督师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大明文官武将阵亡殉国者数十人。

洪承畴身为蓟辽总督,整饬辽东还在次要,最主要的是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否则袁崇焕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启禀督师,卑职所部共计马步军一万五千余人,其中喜峰口、汉儿庄处已有卑职麾下分守参将刘铭率所部三千人驻守,其余人马皆以三屯营镇城为依托,北向布防,修筑深壕、拦腰墙无数,防止其马队奔驰,形成拦阻建虏有可能突破边墙后之数道防线,数措并举下,建虏若想再演己巳之变怕是不易!”

己巳之变时,蓟镇之兵已弱不堪用,数处拦截骑兵的要塞城垣也因无钱维护而废弛,在建奴大军来袭时,蓟镇兵稍作抵抗便一哄而散。

己巳之变使得逐渐无人看重的蓟镇重归朝廷视野,崇祯二年后,朝廷重整蓟镇之兵、修缮损毁之塞垣,使得蓟镇的布防逐步恢复起来。

吴襄虽然懦弱胆小,但其在辽东边关多年,日濡目染之下,对于如何防范建州女真的奔袭还是略知一二的。

到任蓟镇后,他向朝廷上本申明建虏铁骑机动灵活所造成的后果,索要钱粮修筑深沟胸墙,用以限制敌骑大规模聚集冲锋,并调派手下最能打的参将刘铭率部扎营于喜峰口一线。种种举措下,吴襄自信就算建虏聚集大兵想再次破口,他也能支撑到朝廷调集重兵赶来赴援的时候。

“左都督勤勉职事,本官自会向朝廷上奏言明;蓟镇担负维系京师安危之重责,左都督及麾下众将官须得时时警醒、不得懈怠。本官离京时,闻兵部已遣员沿居庸关一路向东巡视,期间但有发现玩忽职守者,不管其军阶高低,俱会就地革职后充军前效力!本官赴关外后,左都督当召集众将言明此事,另遣探马斥候出墙哨探,以防不测!”

朱由检为防范历史上崇祯十一年的满清入寇,下旨让兵部遣人巡视宣大以东的边墙沿线,以便及时将隐患消灭与萌芽之中。

“卑职谨遵督师之令!督师即至蓟镇,何不多停留数日,卑职及犬子还欲多多聆听督师之教诲!卑职已在花厅设下酒宴为督师洗尘,稍后还请督师移步前往品鉴!”

吴襄自是不会放过巴结这位重臣的机会,辽东将门虽是拥兵自重多年,朝廷拿他们暂时没有办法,但自袁崇焕、孙承宗后,辽东将门在朝堂中再也没了代言人。

眼见正值壮年的洪承畴崛起之势已不可挡,将来回返京师时定会身居要职,接着吴三桂与其相熟之际,吴襄当然要倾力攀附,以求留下后路。

“呵呵!左都督老成持重、长伯文武兼备,在现下之朝廷诸将里实属罕见!若非朝堂重臣中有人以他事作伐,本官定会向圣上大力举荐!可惜可惜!”

洪承畴温言捋须笑道,话中之意直指祖家。

第二百四十四章 站队

时节已至五月中旬,北地的气温也一天天升高,草木花卉都已是繁盛绚烂。

寅时初,蓟镇总兵府后院花厅内灯火通明,一个个美貌的侍女端着盛放着各种美食的杯盘碟碗穿梭往来,总兵府内戒备森严,随处可见执刃披甲的武士。

宽敞的花厅内四角点燃数只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正中间摆放着一张花梨木方桌,上面摆满各种珍馐佳肴;酒桌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白色绸缎制成的方形灯笼,绸缎外面绣着有仕女簪花图案,里面固定着数只略微小一些的蜡烛,将正在欢笑宴饮的数人笼罩在光影之中。

酒桌上共有四人:洪承畴、因督运粮饷稍晚方至的沈世玉,还有就是吴襄父子。

洪承畴坐于主位,沈世玉与他对面而坐,吴襄父子则是打横相陪,四人面前各自摆放着白玉制成的精致酒碗,碗中是琥铂色的陈年女儿红。

酒菜上齐之后,吴襄一挥手,所有的侍女仆从全部退出并远离了花厅。

“我儿三桂入关剿贼归来数月,期间与卑职数次谈及督师时,话中满是敬仰之意,亦对沈公于闲暇时之拨冗点拨不胜感激!其对督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高深智谋钦服不已!恨不能常在督师帐下效命,以血勇之躯建不世之功!卑职今日终是有幸得见我大明擎天之柱,心内实是深感荣幸之至!卑职仅借杯中之酒以敬督师,对督师两载以来对三桂拔擢照看之恩深表谢意!”

穿着一身青色直身便服的吴襄站起后双手举杯过顶,低头向洪承畴致意道。

“左都督太过客气,长伯能有今日成就全凭自身与战阵搏杀所得,本官只不过据实上奏、朝廷论功行赏而已;至于大明擎天之柱之称谓,本官权当左都督酒后笑谈,以后切勿再提!来!本官提议在座诸人共同举杯,为我皇明平靖流贼而贺!”

对于吴襄有些过火的夸赞,洪承畴心中略感不悦。大明擎天之柱这等话语若是教外人所知,指不定要惹得多少人心里不快,尤其是卢建斗和孙白谷,二人的功劳不下于自己,这句话纯粹是给自己招灾。

但他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着举起酒碗浅酌一口后随即放下,其余三人连忙起身,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身为南人的洪承畴口味清淡,只捡着几盘青菜以及一盘香笋鸡丝尝了几口,随即放下银筷赞道:“左都督府上厨艺不坏!此几样菜蔬颇合本官口味;不过本官要提醒一下长伯,年纪轻轻切勿贪恋口腹之欲,日常还是要勤读兵书战策、多习战阵之事,以备将来之需才好!”

正亲自给洪承畴斟酒的吴三桂连忙放下酒壶,拱手施礼道:“小子谨遵督师教诲!小子回返数月来,日常亦是督促手下兵卒习练武事,绝无一日放松!现下流贼既灭,建虏已成必决之敌,小子愿有朝一日追随督师,率大军灭此朝食,以宽我皇心忧边事之心!”

洪承畴大声赞道:“好!大丈夫功名当在马上取!长伯有此志向,本官老怀甚慰!此言此行可为我大明官将之模范也!来,本官提议,为大明有长伯这等年轻俊彦干一杯!”

说罢,待吴三桂给吴襄、沈世玉斟满酒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其余三人纷纷把碗中酒喝干。

酒过三巡之后,沈世玉笑着开口道:“左都督,洪公此次离京前,圣上专门下旨给兵部,按蓟镇兵员人数下拨三个月之粮饷,共计纹银十二万八千两、粮三万四千余石,明日还请左都督遣员查收并出具收据,以便兵部职官返京时交差!”

吴襄急忙拱手逊谢。

他心里清楚,兵部只是按蓟镇上报的人头拨下钱粮,并未提核查兵员数额一事,在当今朝廷严查各地统兵大将吃空饷的前提下,这已是朝廷对蓟镇释放的极大善意了。

其实吴家在辽东多年,早已通过走私、吃空饷、经商等手段捞取了大量的财富,此次移镇蓟州后,已经察觉到朝廷对辽东将门不满的吴襄生怕因小失大、为了那点空饷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上报兵部的蓟镇兵员数额并无多大水分。

尽管如此,他吴家终究还是要欠着朝廷的情分的。

“吴某于辽东戍守多年,与辽东各统兵将官甚是熟稔,沈公此次跟随督师赴关外就职,终归是人地两生,辽东戍守之官将皆是数代镇守,其中难免有跋扈无礼之辈;沈公若遇为难之事尽管开口,吴某的面子辽东官将大多还是会给的!”

吴襄这番话名义上是对沈世玉讲的,实际是说给洪承畴听的。

从自己率部移镇、勇卫营守御山海关,到今日洪承畴替换昏庸的吴阿衡督师蓟辽,这接连不断的行为正如次子吴三桂所言,朝廷对辽东将门已经无法忍耐,他吴家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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