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21节

崇祯摆手道:“那倒不必,其实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千里做官只为财,对他们而言,寒窗苦读,耗尽无数心血,最终不就是为了做官?做官为的就是求财求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或许有些人还有为国为民的情怀,自始至终未忘初心,但绝大部分人的初心早就迷失在纸醉金迷中了。”

王承恩不解的问道:“照皇爷的说法,这帮混账并无错处不成?”

崇祯笑道:“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要想把祖宗留下的江山经营好,倒也不算太难。孟子有云: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臣只视君如犬马,则君之视臣如国民。朕要做的无非是想要名的给他名,想要利的给他利。但朕的前提就是,无论你身处何位,须得把该做之事做好。文官治理一方,其治下大多数百姓衣食无忧;武将征战沙场,既能体恤士卒,又能打的胜仗。朕要做的便是赏罚分明,使其少有怨言,一切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王承恩摇头道:“皇爷所言太过简单了!老奴岂不知皇爷的难处?有人要名好说,但要利就难了!也就这两年内帑宽泛一些,之前皇爷哪有许多银钱与他们?皇爷衣袍边角破损都不舍得更换;为了省下些许银钱以供国用,皇后都要亲自织布以便减少开支!老奴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只恨自身无能,无法襄助皇爷!”

说着说着,王承恩眼圈红了起来。

崇祯也是心中感慨。自己没穿越之前,这具身体的前身对自己太过刻薄。衣食住行个个方面全部从简,就是为了从牙缝里抠出点银子来支应大明各种急需。没办法,身在局中当然无法破局,只有自己这个冷眼旁观的后来者才知道如何着手改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中,刘朝兴冲冲闯入屋内,不顾礼仪眉开眼笑的嚷道:“皇爷!大喜啊!”

崇祯知道定是番薯的亩产出来了,所以并未怪罪刘朝,笑着问道:“可是番薯产量称量出来了?”

刘朝还未回话,王承恩不满的小声呵斥道:“还不跪下行礼?你个奴婢忘了自家是谁了不成?”

刘朝这才醒过神来,慌忙跪下磕头请罪:“皇爷恕罪,奴婢该死!实因奴婢太过高兴所致!皇爷莫怪!”

崇祯起身走过去,伸手拉了刘朝一把,笑着打趣道:“你刘朝将来是要青史留名的人了,朕怎会怪你!起来吧!”

宫里这么多权宦大铛,皇帝何时这么礼遇过他人?

刘朝又是害怕又是感动,满脸通红的爬起身来,手足无措的躬身道:“奴婢这等贱躯,怎敢让皇爷相扶!莫要污了皇爷的身子!”

崇祯又想气又想笑,开口道:“行了行了!朕又不是妇人,哪来的污了身子!你快说,到底产出几多?”

“奴婢亲自看着庄户称量,一亩产出足有千斤啊!皇爷!近十石啊!奴婢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一亩地有如此多的产出啊!”刘朝开心之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王承恩只知栽种番薯一事,但过耳既忘,也未详尽了解过番薯究竟为何物,今日也是初次见到实物。

他一听此物亩产竟能达到近十石,吃惊之下双目圆睁,嘴巴大张,满脸的惊异之色。

也难怪,多少年来,人们只知道一亩能打一石粮食就是很好的收成了,那还得是上好的良田,地力贫瘠的田地,一亩能有个几斗就不错了。

惊讶过后,他顾不得刚才斥责刘朝失礼了,趋前几步揪住刘朝的袍领厉声问道:“亩产十石?刘朝你可不要蒙骗皇爷!不然咱家把你打发到浣衣局去!”

刘朝苦笑着回道:“老祖宗,奴婢哪敢胡言?的确是十石啊!不信你亲自过去查验便是!”

崇祯心里也是挺高兴。原以为一亩有个几百斤就不错了,没成想居然千斤左右,自己整日发愁的粮食问题总算是多了一条心的渠道。

他笑道:“大伴放手!刘朝所言的确不虚。据朕所知,要是经过改良,此物产量会到几千斤!”

王承恩松开揪着刘朝衣袍的手,向崇祯躬身赔罪道:“老奴失礼了!还请皇爷责罚!”

崇祯笑着摇头道:“别整天罚来罚去的!你二人都是无心之失!何况你等皆是朕信任之人,朕岂会处处在意细枝末节!”

二人赶忙再次行礼致谢。王承恩早就自诩是皇家中人,刘朝听到皇帝如此坦诚之言,心里自是感动无比。

王承恩开口道:“皇爷适才说此物会至数千斤?莫不是有人种出过?”

崇祯肯定的点点头道:“的确有人种出过,不过此人已去世多年了!”

他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上学时并未掌握这方面的知识。要是个农业专家穿越过来,种出后世的一亩地数千斤问题不大,到时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不等王承恩继续追问,崇祯接着道:“刘朝,如何储存番薯,故徐学士的书中当有记载。待来年开春之后,你要安排好,全力扩大种植亩数,此物至关重要,你务必用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产

在皇庄简单的用过午膳之后,崇祯一行回到皇宫已是申时末,二丫自有侍卫送还北城家中。

随着匠户们收入的节节攀升,原先赤贫的生活状况已经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随之引发的是周围一系列的变化。

许多匠户手中宽裕后,自然先雇请泥水匠,把自家原先的旧房子翻修一遍,新打的家具替换掉原先的破桌烂椅。茅草屋顶也换成了瓦片覆盖,大门楼改建的更为高大,低矮的黄土院墙也换成砖石砌成的新墙。

原先能吃顿饱饭,不管是杂粮也好还是白米白面也好,对于这个群体来讲都是一种奢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是他们当时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现在突然有了持续稳定的高收入,穷怕了的匠户家庭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将银钱攒起来放到隐蔽的地方,或者换成足够多的粮食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随着手中的银钱越来越多,并且眼看着这种状况已成常态,人们的消费观念渐渐的开始了改变。

不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日用物资,在鞋帽衣衫家具等方面的的消费观念,也逐渐向京师中的富裕阶层靠拢。

现在普通匠户底薪是一两银子,而且军器监还管两顿饭。由于匠户身份所限,家中只要是成年男丁,都要进入军器监劳作。一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要是都在工坊就食,家中只有妇孺老弱的话,无形中省下了不少的花费,再加上每月到手的银钱,这苦日子突然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了计件提成这个章程后,工匠中根本没有只拿一两底薪的。要是每月到手只有底薪,根本不敢声张,说出去太丢人了。钱拿得少,只能说明你是个懒汉,在这个时代,贫穷没人瞧不起,但懒人是人人都鄙视的。往往家里出个懒汉,一家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大多数工匠都是在保证兵器质量的同时,自发的加班加点拼命劳作,以换取更多的银钱,用来改善家里的条件。

就拿火铳作坊的刘二来说,年过五旬的刘二及其三个儿子,都在制作火铳的工坊劳作。

刘二的手艺是祖传的,他本人技艺精湛不说,三个儿子也都是个中好手,卷制的铳管细密紧实,一看就是结实耐用的上品。

刘二曾经夸下海口,他家打制的铳管,打三百发也不会炸膛。具体结果无从得知,因为自从新式火铳进入勇卫营以来,还没人能够打过三百发铳子。勇卫营日常操训也是以模拟发射后加快装填速度为原则,实弹射击也只是五日一次,每人每次三发铳子,毕竟在战阵上,哪有宽裕的时间让铳手从容的射出三发以上的铳弹。

刘二每月收入都在五两以上,三个儿子与他相差不大,他们四人每月能拿到二十两左右的银钱,这在当时可是相当高的收入了。

刘家三子中,只有老大成了家。其余两个儿子虽然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一直没有成家,原因只有一个——穷。

谁愿意嫁到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之家?在众多匠户中,刘二家可谓是赤贫家庭。他的妻子去世多年,家中只有四个光棍。因为没有女人操持家务,这个家只能用家徒四壁、脏乱不堪来形容。

老大成年之后,刘二四处举债,最终掏光了家底,花费了近二两银子,终于给他娶上了媳妇,也是同为匠户家的一个姑娘。

对现在的刘家来说,区区二两银子根本不算回事,不就是几个人几天的工钱吗?这都不算事。

可对于当时糊口都成问题的刘家,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债务,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

当时军器监每月只有一些掺杂着沙土的高粱,以及发霉的腌菜发到匠户手中,银子和铜钱根本没有。朝廷拔下来的粮饷都被监正等人贪墨瓜分,粮食也被倒卖后换成劣质的杂粮。

刘二只能利用休沐时间,偷偷出去打个零工赚点外财,花费数年才把债务还清,也实在没有余力给家里的老二老三娶老婆了。

现在刘家已经成了有名的富户,整天愁眉苦脸的刘二也变得红光满面,下工回家后都要换上崭新的袍子四处四处显摆。

刘二在老宅边的空地上又起了两套新房,把院墙打通后还是用原先的大门,老二老三也接连娶上了媳妇,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可谓是红红火火。除了老大家媳妇给他生了一对孙子之外,老二老三家的也相继怀孕,眼瞅着就要儿孙满堂,刘二整日高兴的合不拢嘴,现在的日子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刘二家的情况在工匠们中很具代表性,收入的稳定性和长期性使这个群体中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巨大的实惠,给穷人聚集的北城带来了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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