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18节

之后就是秋后算账了。

锦衣卫出场,将涉案官员商人逮获便可,这些人毫无抵抗力,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

罪名就是煽动民变对抗朝廷,图谋不轨。或许锦衣卫会从某些人家中查获与流贼暗中来往的证据。

只要按上通贼的罪名,谁敢出面为其说话讲清这,统统以同党论处。

嗯,就是这么办。

只要两淮盐使司上下都拿下了,两淮盐场就可以全部拿过来,灶户将成为历史。留下一部分人晒盐,其余的或是分派查没的田地,或是新垦荒地,或是去工坊劳作,从灶户转化成农户就成。

当然了,安家银还是发的。拿到银子,民间的怨言就会减少,等过几年他们适应了新的身份,以前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回抄家又是一场大丰收,两淮盐使司衙门里上下都不能放过。

那些中下层官吏,家产未必少于主官,日常他们上下其手,把该属于朝廷的钱财落入自家囊中,这回该还回来了。

盐商要分别对待,不能株连,主使者也就几个,其他的都是胁从。

把为首几个办了就行。

生员中要是有人跳出来,那就革除功名好了,就当是给东林党敲敲警钟。

别以为江南就是你们的,这大明还是朱家的,还是朝廷说了算。

第一百四十章 宋应星

江西分宜是个风景如画的小县,人口不足三万,山多地少,是一个典型的下县。

由于地处山区,想要大力发展农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文官集团又向来轻商,所以分宜多少年来经济相当落后。知县也基本是会试榜尾,在朝堂上没有关系的同进士担任,来此意味着仕途前景十分的暗淡。

分宜在嘉靖朝时出过一个至今本地人都引以为荣的名人----严嵩严惟中。这位在嘉靖朝担任首辅长达二十几年的大人物,结局却是相当悲惨。被次辅徐阶打到后流原籍监视居住,后在某些人的刻意嘱咐下,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生生冻饿而死。

最讽刺的是,在众人口中的堂堂奸相,最后抄家仅得银三万余两,而以清廉著称的徐阶,仅在老家松江府就有几十万亩的良田。按当时市价四两银子一亩计算的话,徐矮子也已经是等于几十个严惟中了。

也是受到严嵩的拖累,自打他被定性为奸臣之后,分宜便一直不受朝臣的待见,在严嵩执政时还算不错的分宜逐渐衰败下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在城中心县衙东北角的一个院落里,任职分宜县教谕已近三年的宋应星,正在屋内的一张破旧的书桌上奋笔疾书。

年已五旬的宋应星两鬓已现斑白之色,黧黑的脸色配上平淡无奇的无关,使他看起来不像一名文人,倒是更像一名老农。

自从万历四十三年以江西第三的名次高中举人后,他和兄长宋应升先后五次赴京咱家会试,但两人最终都是名落孙山,从此两人遂绝了科举之念,改为一人出仕为官,一人回家服侍年已七旬的老母。

崇祯七年宋应星老母生病,家境窘迫的宋应星,才在离家乡不远的分宜寻到这么个不入流的职官位子,好歹能有份微薄的俸禄养家。

时已近午,已经动笔两个时辰的宋应星才停下写作。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后,用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心中感叹:不服老不行,毕竟是五旬的老人了,写文章时间一久,眼前的文字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他拿起刚刚书写的一篇文章,从头到尾检视一遍,以防有错漏之处。

片刻之后验看完毕,宋应星满意的点点头,轻轻的呵气将墨迹吹干,然后将这篇新作归拢到厚厚的一摞文稿中。

终于写完了。

耗时两年,费尽自己无数心力的书稿今天正式完结,自己总算是完成了圣人所言的三不朽中的一件---立言,也算是没有白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回想两年来写书过程中的种种艰辛,宋应星暗自叹了口气。

因为手中并无多余的银钱,除了购买必要的文房四宝以外,书中许多物品的制作过程无法加以验证。虽然流程看似顺畅,但结果却无从得知。

例如文稿中有一篇名为甘嗜的短文,记录的是如何种植甘蔗,收获后如何制成蔗糖的方法。

这是他与在肇庆府恩平县担任知县的兄长应升书信往来中听到的,可具体如何操作才能制出蔗糖,只有亲自实践过方才得知结果。

至于他想与有相同爱好的友人辩论书中所记的真伪,可是却没有类似的场馆实物来实施。

要是如扬州盐商那般豪富该多好啊,手中就可以有大量的银钱供自己支配。到时寻一处地方,建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场院,把书中所记各种事物全部验证一番,以便使得后人少走许多弯路,让农家学成一项小技便足以养家,全天下将会有多少贫苦人家从中受益,那该是多么好的一种景象。

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将此书刊印天下,让更多有志于此的人士利用手中资源去实践、去改正、去创新。

这才是立言的本质,而不只是为了扬名方才立言。

他从心里鄙弃那些只知其味而不知其源的纨绔子弟,以及那些终日埋首经中的酸腐文士。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其日常所用,均是通过农人匠户的各种劳作而产生出来的吗?

其所食所穿所用,哪一件是看书后凭空出来的?不都是被他们视若粪土的贱民用血汗制造而成吗?

那些内阁重臣、府县主官口口声声悯农惜农,可有哪一个是真正把农户放在心中的?

除了名目繁多的各种官府税赋,就是底层胥吏的盘剥勒索,个个如同敲骨吸髓的恶鬼一般。其种种所为,哪一点像是爱民如子的样子?难道圣贤们在书中就是如此教导他们的?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忽然一阵雷鸣声从腹中传出,打断了宋应星思考。

县衙有供应简单的饭食,虽然难得见到荤腥,但米饭倒是可以管饱。

妻子留在家中照顾老母,宋应星是孤身一人来到分宜。

因为并无多余的银钱雇请仆从婢女,这两年宋应星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这些对于习惯了清贫的他来讲,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现在考虑的是去哪里寻求银钱,把他的文稿刊印出来。

兄长应升的薪资大部分也要寄回家中,以供养老母和几个在家务农的兄弟。

家中兄弟四人,除了他和大哥应升在外为官,二哥和四弟都在奉新老家操持田地,两人家中也是人口众多,侄子侄女加起来足有十余口,指望田地那点产出仅仅裹腹而已,日常其他花用只能靠他和兄长的月俸度日。

油盐酱醋、人情往来、修房盖屋,婚丧嫁娶,这些都是非常大的开支,也是必不可少的。

向来清廉端肃的宋应升不会有太多的额外收入,在外为官几年,身边也只有一名老仆跟随服侍,家中大嫂侄儿一直待在老家。

县教谕属于没有品级的职官,每月只有一两七钱的月俸。偶有家境宽裕的生员送一点年节之礼,无非是腊肉点心之类的,从无有人送过银钱与他。

即便这点微薄的收入,宋应星每月也要攒下一两,攒够五两银子,便托人捎寄回家,好让家中宽裕一分,可以让老母能吃点好的。

对了,该给这份书稿起个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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