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04节

一名汉军旗统领穿过人群,举刀将前排踟蹰不前的一名士卒劈倒在地,厉声喝道:“畏缩不前者死!”。

一众汉军旗的士卒这才继续蜂拥向前冲去。

汉军旗也有不少铳手,但他们使用的都是老旧火铳,射程比勇卫营的新式火铳和火药差之甚远,更不及弓箭的射程。要是他们想列阵排射,怕是没到射程内便被明军弓手放翻,所以清军派的是八旗内的弓箭手做掩护。

这些清军弓手都是长弓重箭,箭法精准,射程较明军稍远。在抢先到达距明军七十步时,清军弓手停下,三百名弓手弯弓搭箭,向明军射去。

明军盾牌手举着大盾遮蔽与阵前,但还是有数十名明军中箭倒地,此时汉军旗士卒已经进入到六十步之内。随即明军弓手迅速还击,双方长箭在空中你来我往,两军不断有士卒倒下,清军在盾牌的遮蔽下已开始动手破除障碍。

这次明军掷弹手没再向前。清军的弓手太厉害了,百十名掷弹手要是去了阵前,怕是眨眼间便会全部伤亡。随着中军的旗号,长枪手开始向前移阵,准备与敌肉搏。

剩余的拒马很快被清军破除,双方弓手也都力竭撤开,两侧的汉军旗在付出了近千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让两军之间变成了一片坦途。

明军的伤亡来自于清军的弓手,虽然对汉军旗杀伤巨大,但由于弓箭射程的问题,够不到清军弓手,只能被动挨打。最后造成了包括盾牌手在内,共计五百余人的伤亡,伤亡率达两成以上。幸亏弓手们防护严密,身着的棉甲内夹杂着许多铁片,减轻了很大一部分伤害。除了头部脖颈中箭直接阵亡的以外,其余的伤势并不很重,但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远处的蒙古八旗已经上马,汉军旗的士卒从两边回撤,蒙古八旗开始驱马碎步向前,两边各有近三千骑的兵力。

随着战马的速度逐渐提起,城头的大炮再次打响。

弹丸无视前面的一切物体,在密集冲锋的大队骑兵中犁出一道血沟。战马高速向前和落地后同样急速前冲的弹丸之间产生的强大动能,带走了足有数十名蒙古骑兵的生命,但却无法阻止大队骑兵奔腾的势头。

三千明军长枪手组成前后五排的方阵,紧紧偎在一起,前排士卒将一丈多长的长枪枪尾斜插进地面,用脚踩牢,双手攥住枪身斜指向前,第二排则将长枪架在前排士卒肩上,整个方阵如同刺猬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在长枪方阵前面十余步外,二十余门短粗的虎蹲炮已放置完毕,两只虎脚被长长的铁钉牢牢的钉在地上。每个炮膛中都塞入百余枚铅子和碎石块混装小弹丸,然后顶端顶端被一枚重达三十两的大铅子压住,每门炮的后面各有两名炮手持着火把蹲候着。

虎蹲炮射程只有三十余步,每门炮发射的百余枚散弹覆盖范围接近五丈,杀伤力十分巨大。

这种炮平日是用来步卒冲锋的,因为虎蹲炮一旦发射,可以说前方几十步内不会有活物存在,炮手在打完之后可以从容撤离。

但用来对阵骑兵的话,就算将前排骑兵横扫,但后排的骑兵接踵而至,炮手根本无法撤离。用虎蹲炮对骑兵,只能是一次性的,炮手几乎不可能存活。

可是如果没有障碍物阻滞一下,高速冲来的骑兵在付出前排的伤亡后,很快就会将步卒阵型冲开,那样的结局可想而知。

勇卫营炮手们明知是个死局,但仍然接令将火炮摆放在了阵前。

清军已冲至百步之外,马速已到巅峰,数息之后就会冲到阵前。

随着一声尖利的喇叭声,炮手们纷纷点燃引信后快速向两侧跑去,紧接着一片轰然大响,硝烟四起,慢慢将战场笼罩起来。

蒙古八旗前排数百骑在百余步外就已弯弓搭箭,准备在数息之后将弓箭射出。他们对明军摆放的虎蹲炮并不熟悉,就算知道也没办法避开,大队骑兵的冲锋状态下,你想往哪躲?

两千余枚散弹成扇形向外喷射而出,方圆百余丈内的清军骑兵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四五百名清军当场阵亡,不管是战马还是士卒身上布满无数个血洞,鲜血如泉水般喷出,干燥的土地迅速将鲜血吸收,这片区域片刻间变得泥泞不堪。

随着硝烟的弥漫,地上战马和清军的尸体成了新的路障,后续冲来的有很多被绊倒在地。蒙古人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后面的骑兵反应迅速,纷纷纵马跨过地上的阻碍,再也没有被绊倒的。但这样做的同时,马速自然大大减缓,明军炮手得以安然撤回。

阿济格下达了撤兵的命令。不能打下去了,骑兵的优势已经没有了,难道硬往长枪上撞不成?只能先撤回来再说。

蒙古八旗本来意志力就比满清八旗弱了很多,不然也不会被人数少的八旗征服。听到撤兵的号角后,纷纷控马在明军阵前兜了个圈子往回跑来,路上又被大炮轰了一次,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后狼狈而回。

正对火铳方阵的正白旗骑兵也翻身下马,他们本来是想等蒙古八旗突破长枪方阵,压迫长枪兵冲乱火铳方阵时再从正面突入,结果两侧都败了下来。

清军从居庸关赶到昌平,又经历几场战斗,在日头的蒸烤下已是疲惫不堪。阿济格见状下令全军饮水就食,然后会同阿巴泰等人商议对策。

阿巴泰抢先开口道:“不能再打了!还是我先前说的,咱们往东和谭太合兵,打破几个县城抢些物资后赶紧返回盛京!这昌平的明军透着古怪!”

一直未说话的耿仲明拱手道:“王爷,贝勒爷说的有道理!标下总感觉明军这次是有备而来,很像是专门等着咱们来打是的。趁着现在折损还不算太多,标下觉得还是先避开再说!”

耿格尔出言道:“郡王,咱们向东走吧,儿郎们死了就死了,等会去收回来烧了带回家就成!再打下去怕是折损更多,就算灭了这只明军,俺们还能剩下多少人马?要是别路明军赶来,俺怕会走不了!”

丹巴也劝道:“郡王,俺们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拼命的!命要是没了,东西有啥用?所幸这伙明军没有大队骑兵,咱们要走他们也拦不住,还是撤吧!”

阿济格阴着脸低头不语。

他实在不甘心撤走。折损如此多的人马,最后什么都没捞到,回盛京后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个还热乎乎的多罗武英郡王是没了,旗主要不要道没事,反正自己不也只能弟弟多铎当,别人休想染指。但老八肯定会借机拿走自己旗下的牛录,这是八旗的规矩,每人会替自己说话。

但阿巴泰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必须做出决断了。

阿济格恨恨的下令道:“让包衣去收拢遗体,回来烧了装好,咱们往东去和谭太合兵!我就不信这只明军敢跟着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厂

从皇宫出东华门往南不远便是东厂的所在。院中大堂前立有一块石碑,上面是成祖手书“流芳百世”四个大字。

大堂入内即可见大幅岳飞画像,这是提醒东厂缇骑办案毋枉毋纵,更甚一层的含义则是各人勿忘尽忠报国。

自打崇祯下令重开东厂之后,已晋为左都督的骆养性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短短半月时间,东厂便已初具规模。

此时的东厂二堂内,新鲜出炉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承恩正在给自家侄子,也是新任东厂掌刑千户的王世勤训话。

“皇爷命咱家掌管东厂,这是对咱家莫大的信赖,也是对咱家寄予了厚望。现下锦衣卫复起之势甚速,所办几件大案也是颇得圣心。但凡新鲜物事初立之时,总是上下一心,办差都会勤勉认真,但时日久了,难免会有懈怠徇私之事生发。”

王承恩不疾不徐的说道。

王世勤毕恭毕敬的立于叔父面前,聆听他的教诲。

王承恩喝了口茶水后继续道:“骆养性虽然听话,人也忠诚,但锦衣卫指挥使毕竟是外官,其久居宫外,有何别样心思外人无从知晓,皇爷终究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王世勤忍不住插嘴道:“叔父,侄儿托您的福,入卫已经年余。据侄儿所见,锦衣卫自骆大人一下,少有私心甚重之人,其实叔父不必想的过多!”

王承恩眼睛一瞪,训斥道:“你懂个甚事?!在咱家眼里,除了皇爷一家,所有人等皆不可信!今日与你甜哥蜜姐之人,明日说不得转头就把你卖与他人!咱家在宫里几十年,这种事见得多了!”

王世勤立刻做乖宝宝状,面上带着恭敬之色,但心里还是不服。

王承恩知他年轻,加上一直在乡下,虽然也读书识礼,但终究见世面太少,对人心善变这一条并未有深刻的认识。

很多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自己的侄子机灵的很,相信摔打几次后就能明白自己今日这番苦心。

他岔开话题接着道:“小五,你入卫年余,虽说几件差事办的不坏,在卫中人缘也尚可,但你要知道,这都是骆养性和卫中其余堂上官看在咱家的份上看顾你所致。这回皇爷钦点你做东厂掌刑千户,这可是天大的恩德!也是皇爷对咱王家的提携之意,你要是做的好,咱王家人就可顺势而起,你务必谨慎行事,切勿行错踏错。要记住,皇爷就是咱王家的天!皇爷的家人就是咱们的主子!只要对皇爷家有利,其余任何人你都不必怕得罪他,明白否?!”

王世勤肃然回道:“叔父放心,侄子心里透亮着呢!咱就是皇家的鹰犬,任何对皇上不利之事,皆可灭之!”

王承恩满意的点头道:“你明白就好!现下东厂初立,首要之事便是要立威!箭靶已然立好,这第一场你可定要办好才可!不然的话你还是回家种田去吧!”

王世勤笑道:“叔父,你莫要小瞧侄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

成国公府的大管家朱贵在府中忙碌一天后,在伺候着朱纯臣去了第三房妾室的院子,看到房间里面的蜡烛熄灭,又仔细的吩咐内宅管事之后,这才寻个理由出了府,亲自赶着马车往东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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