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822节

袁绍脸上的笑容一僵,化作掩饰不住的尴尬。“是的,不过……他已经死了。”

第1312章 班门弄斧

沮授考虑了很久,明知可能会让袁绍不高兴,还是劝他不要用孙翊的首级祭兵主。一是孙策刚刚放回袁谭,礼尚往来,袁绍就算不送回孙翊的遗体,也不能让他身首异处;二是孙翊还是个孩子,这么做有干天和,为人诟病。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祭兵主是可以用人牲,但要么是俘虏,要么是叛臣,孙翊两个都不占,不合成例。

袁绍面红耳赤,很勉强的接受了。不过他就算不接受也没用,郭图并没有连夜赶回来。第二天一早,袁绍按常规祭兵主誓师,便传令各部出营。人马多,抛石机也多,等一切准备停当,已经是中午了。

在文武的簇拥下,袁绍登上高高的将台,远眺浚仪城。他的大营在浚仪城的北面,将台高大,比浚仪城的城墙还高一大截,可以俯瞰浚仪城,原本应该很高兴,至少在他登上将台之前如此。

站在将台上,首先看到的是城内东北角的那座土山。袁绍曾经多次游览过浚仪城,知道站在那座土山上可以看到城外,而此刻土山顶又建起了一座高台,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人影。可以想见,此刻孙坚就坐在台上看着他。

将台虽高,终究不如土山。一想到孙坚正居高临下的看他表演,他心里就非常不自在,准备了一肚子的豪言壮语都没劲说了,可不说两句似乎又不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沮授、耿苞等人拱手而立,台下数万将士凝神屏息,等着听袁绍训示,等了半天,袁绍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气氛便有些诡异起来。沮授也很茫然,偷偷地打量袁绍,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反倒是耿苞反应快,见袁绍盯着城内不动,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刻发现了土山上的高台,顿时恍然大悟。他悄悄地上前一步,凑到袁绍身后。

“主公,北尊南卑,此乃定论。土山虽高,亦是臣位,浚仪城内军民登山北望,乃是跷足以盼明主之象,这是主公必破孙坚之兆。孙家父子虽有武勇,却不读书,不知天命在于主公,可一鼓而擒也。”

袁绍扭头看了耿苞一眼,松了一口气。沮授虽然明于大势,这方面却不怎么高明,比起郭图来差多了。他正为郭图不在身边,无人解围犯愁,亏得耿苞有眼力,会说话。

“虽有天命,也不能忘了人谋。”袁绍摆摆手,顺势举了起来,朗声大呼:“将士们……”

将士们已经等得太久,听到袁绍终于开口,立刻齐声大喝万岁。数万人欢呼,声势惊人,一时间士气如虹,战意盎然。袁绍也一时忘了城里的孙坚,热血沸腾起来,准备好的誓词喷涌而出,激动人心。

——

孙坚站在高台上,看着远处的袁绍演讲,不禁发笑。

“这些世家子,惯会排场。”孙坚指指袁绍。“阵势摆得倒是好看,可惜中看不中用。攻势又不是野战,人再多也没什么用,站在这儿除了让将士疲惫之外,全无他用。除非他都是杞梁妻,能将这城墙哭垮。”

祖茂等人听得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大多是淮泗游侠儿,对杞梁妻哭倒齐长城的故事并不陌生,见孙坚将袁绍等人比作哭哭啼啼的女人,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亲卫大声说道:“将军,就算袁绍是杞梁妻也不应该来这儿哭啊,你又没让他来,是他自己要来的。再说了,你也没杀袁家人,他要找人报仇也不该找你啊。”

“这可说不定。”另一个亲卫说道:“这些世家子惯倒颠倒黑白,袁家人明明是他指使人杀的,不是一样栽到董卓头上了?现在将军父子是袁绍最大的对手,他泼点脏水又算得了什么。”

“是的,是的,如果这次袁绍死在城下,他的夫人说不定会来哭一场。我听说他那夫人可年轻,还不到三十,长得还水灵,干脆将军发个慈悲,收了算了。再生几个儿子,像镇北将军一样俘虏袁绍的儿子。”

这些人都是粗鄙之辈,孙坚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一说起这些荤事就精神抖擞,一旁的弘咨和秦松相视苦笑。他们跟着孙坚这么久,知道这些人都是孙坚的亲信,不仅仅是上下级这么简单,当着孙坚的面,也不好斥责他们。好在袁绍没有说太久,很快就下令进攻,孙坚摆摆手,亲卫们立刻闭上嘴巴,收起笑容,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战鼓声中,袁军将士先推出一辆辆大车,大车上架着大盾,有弓弩手躲在盾后,长矛手、刀盾手站在车下,严阵以待。在他们的身后,辎重营的力伕喊着号子,将一辆辆抛石机推到阵地上,按秩序排成三排,左右相隔五十步,前后相隔三十步。

“这么多?”孙坚脸色微变,站了起来。如果按这个密度排满,至少有两百架,比整个浚仪城里的抛石机都多。即使考虑城北是主攻方向,其他三面未必有这么多,这个数量也是很惊人的。

秦松和弘咨也很吃惊,互相看了一眼。秦松皱皱眉,提起衣摆,匆匆下了土山,登上城墙。城墙上站了站了不少士卒,看到城外越来越多的抛石机,他们的脸色大多不好看,没什么人说话,气氛很压抑。临阵指挥的黄盖正带着亲卫大声呼喝,让将士们打起精神来,不过作用不大。看到秦松走来,黄盖连忙迎了上来。

“黄将军,不要急。”秦松知道黄盖想说什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拉着他去找观察手。城内的抛石机就在城墙下,观察手站在城上,为抛石机指引方向,调整射程,确认战果。秦松找到其中一人,指指城外的抛石机,让他估计一下这些抛石机的威力。

那观察手很淡定。秦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着城垛打哈欠,对一旁神情紧张的将士充满不屑,直到秦松和黄盖并肩走来,他才站直了身子。听完秦松的要求,他咧了咧嘴,乐了。

“祭酒放心,这些都是样子货,不顶用的。”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从他们的抛石机大小,梢杆长短可以判断出,这些抛石机的射程最多两百步左右,前面的一两排也许能够着城墙,最后一排也就是摆设,应该是备用的。这种大小的抛石机根本对付不了城墙,也就听个响而己。要想发挥作用,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向前推,逼到城下。一是加大配重,提高射程。逼到城下,进入强弩射程,力伕们的伤亡会很大。加大配备,抛石机承受不住,射不了几下就会散架。”

观察手咧着嘴,嘿嘿一笑。“偷师就是偷师,学个三招两式,到别处耍耍还行,想跟师傅较量,这不是找抽么?祭酒,将军,你们放心吧,等会儿看我们惊雷营怎么教训这些不要脸的兔崽子。”

第1313章 先声夺人

听了观察手的分析,秦松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因此放心,他又找了一个观察手,问了同样的问题。孙坚麾下的抛石机原本与弓弩手同属一营,这次为了守浚仪,需要大量制造抛石机,人数猛增,孙坚便将与抛石机有关的操作人员单列一营,称为惊雷营,辖观察手三百余人,操作手七百余人。

观察手是抛石机的眼睛和大脑,地位尊崇,训练也非常严格,能担任观察手的人都进行过相关的培训,通晓算学基础,每天都在摆弄抛石机,除了不会设计、制造——那是匠师们的职责范围——有关抛石机的一切他们都精熟于心。一架抛石机从他们眼前一过,射程、精准度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秦松是军谋祭酒,要对孙坚可用的力量有精晰的把握,也知道抛石机是城池攻守的利器,平时和这些人接触比较多,知道他们的能耐。一看到城外抛石机数量超出预期,他立刻赶到城头,向这些观察手征询意见。

要论实践经验,没人能超过这些观察手,即使城外那些也不行。

秦松回到土山上,把观察手的意见告诉孙坚。孙坚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满。“这些竖子,一个比一个狂,待会儿要是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对,罚他们俸禄。”一个亲卫附和道:“一个观察手,拿得比军侯还多,太不像话。”

孙坚回头瞅了那亲卫一眼,还没说话,祖茂飞起一脚,将那亲卫踹翻在地。“你知道这标准是谁定的,就敢大放厥词,满口胡言乱语?”

那亲卫坐在地上,很无辜的翻着白眼,心虚地瞅了一眼秦松。“谁定的?不会是秦祭酒吧?”

秦松笑笑。“我可没这本事,那是镇北将军定的。”

“唉哟喂!”那亲卫一听是孙策定的标准,懊悔莫及,接连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旁边的亲卫们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孙坚也笑了,摆摆手。“抽了半天,脸都没红,也不知道是你装还是脸皮厚。”

“肯定是脸皮厚啊。”别一个亲卫一边撸袖子一边大笑道:“将军,要不我来抽吧,我不怕手疼。”

“桓三儿,你竖子公报私仇!”那亲卫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亲卫们再次笑成一团。

这时,黄盖已经让人沿着城墙,将观察手的结论通报全军,按抚士气。城墙上的将士将信将疑,可是听到身后的土山上欢声笑语,一点紧张的气氛也没有,也渐渐安定下来,纷纷寻找藏身之处。抛石机伤不了城墙,砸到人却非死即伤。预先找好藏身之处,可以避免因混乱而导致无谓的伤亡。

城外忙着部署抛石机,数量太多,时间拖得很长。城内的守军等得不耐烦,开始抢先开始试射,一枚由草席包裹着土坯组成的弹丸越过城墙,飞上天空,飞出两百步,落在正在忙碌的袁军阵地上,离一架抛石机只有一丈左右,砸在地上,一声巨响,连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正在调整抛石机的力伕们吓得大呼小喝,督战的士卒立刻上前弹压,又是喝骂,又是鞭子,总算将慌乱压制住。

城头的观察手喊出几个数字,城下的抛石机操作手们飞快的调整抛石机,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又一次试射,弹丸呼啸而去,比上一次更近,虽然没能直接命中,却把力伕们吓得不轻。督战士卒吼了几句,见没什么用,勃然大怒,拔出战刀,一刀将那个力伕砍倒。

力伕倒在地上,抽搐着,呻吟着,鲜血流了一地。督战士卒提着血淋淋的战刀,环顾四周,喝令力伕们继续干活,不准偷懒。力伕们敢怒不敢言,他们大多是附近的百姓,被强征来服役的,不仅受苦受累,现在还有生命危险,自然是怨气冲天。他们不自觉地拿袁绍和孙坚相比。孙坚进驻浚仪后,第一件事也是征发百姓修城,但他给报酬,虽然不多,而且吃饭管饱。修城结束后,他就将所有的百姓遣散出城,主动让他们远离战争,可比袁绍强多了,就连孙坚的部下也比这些督战的袁军士卒和气。

“这种畜生,早晚横死。”一个力伕咬牙切齿的骂着,想了想,又骂了一句:“这些世家贵人都不得好死。老子辛辛苦苦忙一年,好容易攒了点粮食,准备春荒的,你们一个钱都不给就抢走了,还让老子给你们干活……”

“少说两句。”旁边的同伴提醒道:“不要命了?”

“要什么命?给我一把刀,我就和他们拼命,反正待会儿一打起来……”

话音未落,空中又响起弹丸的厉啸声,两个力伕不约而同的抱着头蹲了下来,藏在抛石机的后面。有抛石机粗壮的支架保护,多少有一些安全感。厉啸声从他们头顶掠过,“轰隆”一声,砸中了什么东西,又在地上散开,四分五裂,激起一阵烟尘。

等烟尘散尽,惊魂未定的力伕们发现,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督战士卒倒在血泊之中,上半身被砸得稀烂,看不出人形,鲜血溅了一地。力伕们大惊失色,其他督战士卒也吓得寒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枚弹丸破风而至,精准命中还没调整完毕的抛石机。抛石机发出一声巨响,摇晃了两下,支架断裂,长长的梢枝砸了下来。一旁的民伕们失声惊叫,四散奔逃。旁边的抛石机力伕也阵脚。见形势不妙,督战的士卒们立刻围了上去,将逃离阵地的力伕拽了回来,逼着他们跪在地上,挥起战刀,一口气连杀数人。

在鲜血的震慑下,力伕们战战兢兢,一边暗自咒骂一边继续调整。

弹丸越来越密集,开始只是零星的一两枚,很快就有三四枚同时发射,一会儿功夫,又一架抛石机被砸倒,两个力伕被压在下面,惨叫连连,虽然很快被督战士卒杀死,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袁绍站在将台上,看着前面陷入混乱的局部战场,看着两架被砸毁的抛石机,剑眉慢慢蹙起,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还没有发起攻击就被孙坚毁了两架抛石机,伤了十几个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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