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673节

郭嘉呷了一口茶,拿起一颗鲜果,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李膺在党人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张俭之流不能望其项背。张俭闭门谢客,与其说是看破世事,不如说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在党人中的影响力不及何颙。岂止是张俭,在对党人的影响上,就连袁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讨厌何颙,却不能对何颙不敬,只能敬鬼神而远之。若是他与何颙决裂,那党人内部必然产生分歧。”

袁权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将何伯求争取过来,让他为将军效力?”

郭嘉摇摇头。“何伯求老了,积习难改,由他行刺将军便可知一二。他难道不知道将军的武功,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已经近过六旬,不复当年?他都知道,只是如此行事了一辈子,让他向将军低头,还不如相信大河会倒流来得容易一些。”

“若是杀了,岂不是与天下党人为敌?”

“何颙死了,还有袁谭啊。”郭嘉笑笑。“袁谭是李膺的外孙,他比何颙更有资格继承李膺的遗产,而且他年轻,更容易接受现实。当然,夫人担心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何颙要杀,但不能随便杀,要杀得让人心服口服,找不到毛病。事后还要再做一些补救,让党人们体谅将军的难处。”

袁权思索良久,没有再说话。

孙策说道:“那要怎么杀?”

“不急,先关着。”郭嘉顿了顿,又道:“安排武卫营单独关押何颙、袁谭。许褚对付游侠儿有经验,消息一旦传出去,想来救何颙的人肯定不会少。将军,你也要加强戒备,别被人钻了空子。游侠儿中擅长行刺的人很多,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颙一样没有自知之明。”

孙策点点头,同意郭嘉的看法。

——

长沙。

周瑜下了马,用马鞭拍了拍战甲,意态从容。

荀攸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边。一排甲士围了过来,一个个身材剽悍,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站在太守府门前的掾吏们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行礼,自报家门。周瑜一一点头致意,当功曹桓阶走到他面前,报上姓名时,他笑了一声:“足下便是桓阶桓伯绪?”

桓阶拱手施礼。“正是在下。”

周瑜上下打量了桓阶两眼,轻声笑了起来。“不愧是两位孙将军都相中的人才,果然与众不同。桓君,我初临长沙,人生地疏,还望桓君多多襄助啊。”

桓阶很意外。“两位孙将军?”

“一位是你们长沙郡的故府君征东将军,一位是他的长子讨逆将军。我来长沙之前,两位孙将军分别拟了一个名单,你桓伯绪都在其中。”

桓阶很惊讶。孙坚做长沙太守时,曾举他为孝廉,对他的器重不用多说。孙策也如此器重他,那就有些奇怪了。听周瑜这口气,似乎孙策所拟的名单和孙坚所拟的名单还不太一样,显然他的消息来源并不是孙坚。那孙策又是如何知道他这个人的?

桓阶虽然心中疑惑,却不好直接问,只好客套了一番,先站在一旁。只是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他便显得与众不同了一些,昔日的同僚都投过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桓阶既骄傲,又有些不安,主动站在一旁,为周瑜介绍这些长沙太守府的掾吏和本地豪强。他不知道周瑜手里的两份名单上究竟有哪些人,为避免同僚内部隔阂,索性一并介绍,不分彼此。

周瑜正中下怀,不动声色地看了荀攸一眼。他哪有什么名单,这都是荀攸的主意。一见面就把桓阶捧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让桓阶主动为他效力。

荀攸面无表情地站在周瑜身后,恍若未闻。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打破了平静,荀攸抬起头,瞅了一眼,不禁心中一惊。他连忙和周瑜打了个招呼,匆匆迎了上去。马车刚刚停下,辛毗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荀攸连忙伸手扶住。

“佐治,你怎么来了?”

辛毗扶着荀攸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公达,出大事了。”

第1068章 盈则亏(求推荐!)

荀攸错愕,但只是片刻之间,他就恢复了平静。

“是伯求先生出事了吗?”

辛毗很惊讶。“公达,你能未卜先知吗?”

“你也信未卜先知这种事?”荀攸轻笑一声:“既是伯求先生,你就不用担心了。周将军刚刚拿下长沙,事情很多,你暂时在这里住下,等我忙完公务,再与你慢慢细谈。”见辛毗眼神狐疑,荀攸又道:“放心吧,孙将军如果想杀他,不会留到现在的,这肯定是伯求先生积习难改,送上门去了。”

辛毗咧了咧咧,摇摇头。“公达,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这么辛苦的赶来了。”

荀攸打量了辛毗片刻,上前一步,身体微倾,附在辛毗耳边,轻声说道:“虽说旁观者清,但局内人也有局内人的优势,有些消息却只有局内人才知道,非旁观者可比。佐治,你兄长已经去了长安,如果不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去益州。”

辛毗眉毛微耸,随即恢复了平静,默默地点了点头。荀攸引着他,来到周瑜身边。周瑜转身看了过来,面带微笑,各煦如春风,看得辛毗心中莫名一暖,连日来绷紧的神经松驰了几分。

“将军,这位是颍川阳翟辛毗辛佐治。”

“久仰,久仰。”周瑜拱手施礼。“庐江周瑜,敢问辛君安好。”

辛毗连忙还礼。“颍川辛毗,见过周将军。”

一旁的桓阶等人见周瑜如此郑重的与辛毗见礼,大感惊讶。礼节不同,代表着对方在周瑜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如此慎重,必非等闲之辈。桓阶离得最近,又一直竖着耳朵听,稍一思索就明白了辛毗是何许人也。等周瑜与辛毗见礼毕,他立刻赶了过来。

“敢问足下可是与陈长文、赵伯然、杜子绪并称颍川四俊的辛君佐治?”

辛毗很惊讶。“不想区区贱名竟能传到江南,惭愧,惭愧,在下正是辛毗。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在下临湘人桓阶,字伯绪。”

辛毗略作思索。“莫不是三年前因父丧弃官的尚书郎桓阶?”

桓阶笑了。“正是在下。”

两个人几句话一说就知道对方是同道中人,立刻亲近了几分。周瑜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不急不躁。等他们说完,这才热情的邀请辛毗一起入府。进了府,来到堂上,分宾主落座,周瑜当仁不让的坐了主席,荀攸坐在他左手侧,辛毗挨着荀攸坐下,桓阶等人坐在右侧。

周瑜很隆重的向长沙太守府的掾吏介绍荀攸、辛毗,这些人大多是本地豪强或者名士,但长沙虽是江南大郡,户口殷实,论名士的质量和数量却远不如江北,更别说和颍川相比了,在座能有资格和荀攸、辛毗攀谈的也就桓阶一人,其他人都不敢造次,说错了话,或者应对不周,要被人笑话一辈子。而有了这两人辅翼,周瑜的身份也在无形中拔高了不少,绝非孙坚临郡时可比。

不动声色之间,周瑜就完成了对长沙士人的收服,接下来的工作也顺理成章,基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以桓阶等人为首,轮流向周瑜汇报长沙的人口、户籍、仓库存粮等相关数据,处理得井井有条。

周瑜随即命人引原太守张羡上堂。周瑜与张羡一番详谈后,对他之前的政绩表示了充分的肯定,请他留任长沙太守。张羡喜出望外,欣然从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

饮宴后,辛毗随荀攸来到刚刚安排的小院。荀攸没有带家属,身边只有两个侍者,院子里很安静。辛毗看了一眼,就非常满意。他和荀攸一起在南阳住了半年,没想到又在长沙聚首了。只是时移势迁,如今的他是丧家之犬,荀攸却是周瑜的心腹。

“公达,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反正我是看走了眼。”

荀攸笑笑,没有说什么。辛毗这么说其实就是变相的道歉,在此之前,辛毗对他多少是有些轻视的。对辛毗来说,这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可是对荀攸来说,他从来没把辛毗的态度当回事。

两人落座,荀攸让侍者上了茶。“佐治,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看到荀攸,辛毗已经冷静了不少,再经过这大半天的思考,辛毗也反应过来了。他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与张邈会面后,他就向颍川老家走。张邈送了一份厚礼,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被劫,所以走得很慢,天大亮才动身,天不黑就入驻,走了十来天才进入颍川郡。还没等他回到阳翟,张超派人追了上来,告诉他说,何颙行刺孙策,被孙策抓了,张邈和丁夫人都被牵连。他左思右想,觉得能救何颙的只有荀攸,就用张邈送的礼到长社市买了一辆最新式的四轮马车和十几匹马,日夜兼程的赶到长沙。

荀攸静静的呷着茶,等辛毗说完,他久久没有说话,神情凝重,眼神有点不对焦。

“公达?”辛毗又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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